由于有孕在身,凌语芊的动作不自觉地缓慢下来,她抵达华清居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入席就座,而且,贺煜也在。
凌语芊本是愁闷难受的心即时雀跃不少,以致顾不着礼仪,眼中只有他的存在,加快脚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可惜,他视若无睹,高深难测的鹰眸,不知看的是什么地方。
凌语芊于是咬了咬唇,猛然伸出手,放到贺煜的腿上,那极具男性气息的感觉,令她难掩羞涩,脸颊发热起来,美目快速朝众人瞄了一下。
幸好,他们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而且,爷爷已经宣布出事情来。
原来,爷爷准备去一趟澳大利亚,去参加他一个老朋友的七十岁寿宴,半个月后出发,大概三个月后才回来。
爷爷这个老朋友,凌语芊曾经从贺家老保姆张阿姨那了解过。
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荼毒生灵,爷爷那会才十来岁,血气方刚,看着日本士兵毫无人性地屠杀迫害百姓,深感悲愤和痛恨,有次在街上碰到两名日本士兵为难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于是出面求情,谁知那两名日本士兵非但不作罢,还不怀好意,命令爷爷和那男孩打斗,扬言谁输,就砍掉谁的头,爷爷顿时大感恐慌,同时也无比愤慨,他早听过日本鬼子没人性,专门逼迫中国人互相残杀,以供他们作乐,想不到,这么恶毒的事会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为了性命,爷爷先是恳求鬼子,鬼子丝毫不为所动,还用长刀指着他,凶神恶煞地命令立刻开始,同时还出言侮辱嘲笑爷爷是“支那猪”,嘲笑所有的中国人都是猪。
爷爷不得已,唯有和那男孩打斗起来,看着鬼子高举着的寒光闪闪的长刀,爷爷难免害怕,于是使出全力,只想能打赢对方,好避免丧命。那个男孩也是。所以,彼此打得非常激烈,互不相让,且都挂了彩。
而那两名日本畜生,则在一边大笑特笑,边笑边指着爷爷和男孩辱骂,“没用的支那猪,难怪会成为我们日本帝国的俘虏,日本帝国万岁,支那猪巴嘎。”
各种屈辱各种嘲笑,那一声声邪恶的笑声,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那一幕幕没人性的屠杀和欺凌,顿时如排山倒海袭来,各种新仇旧恨,家仇国恨,令爷爷怒不可遏,忍无可忍,那个男孩也是。
他们于是相互对视,眼中达成某种共识,趁着鬼子笑得前仰后合,一人一个,迅速抢过鬼子的长刀,在鬼子还来不及清楚怎么回事,狠狠地刺入鬼子的胸口,送他们上了西天。
殷红的血,流了一地,爷爷却感到说不出的痛快,因为这些血,祭拜了无数个曾被日本畜生杀害的无辜同胞的在天之灵;这些血,代表着中国人并不是胆小鬼,代表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中国人绝不会任人欺凌和侵犯。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血,爷爷和那个男孩遭到日本侵略军的追捕,最后走投无路,索性加入地下组织,继续与日本侵略军战斗到底,而这一抗日路上,爷爷和男孩结下了深厚友谊,结拜为兄弟,发誓共患难,同进退。
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家园,结婚生子。后来,爷爷的战友得了一种病,随儿子移民去澳大利亚养病,老战友彼此一直保持联系,还约好,十年一聚,在彼此的十年大寿上相聚。
前几年,爷爷七十大寿,战友回国参加,这次战友大寿,爷爷也如约前往,爷爷还会在寿宴前半个月抵达,帮战友一起张罗,并准备留待两个月,与战友好好叙叙旧,回忆一起走过的不平凡的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贺家成员非常鼓舞和支持,他们深知爷爷当年的血泪史。爷爷年纪已经不小,难得有机会,理应多与最好的战友兄弟相聚,多点出去游玩。
凌语芊却有点儿不同,若是昨天听到这个消息,她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满怀欣然和支持,但现在,她感到一股淡淡的忧愁。爷爷是这个大庄园里最疼她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他帮她出头,如今他要离开一阵子,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似的。
想罢,她不禁再一次瞄向坐在旁边的贺煜。
无奈,贺煜依然当她透明无物似的,连一眼都吝于给她。
她更觉愁闷和委屈,考虑到人多眼杂,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便没再表露过多的情感,尽力佯装若无其事,直到早餐结束。
大伙陆续离去,凌语芊在贺煜起身后,也赶忙跟着,无奈一出大门口,贺煜步速快了起来,她只好加快脚步追他,毅然挽住他的手臂,气喘吁吁地道:“贺煜,别走这么快好不好?我怀孕了,不能走得太快。”
凌语芊话一出,贺煜脚步猛地一停,几秒后,又重新走了起来,不过,似乎已没刚才那么快。
凌语芊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健壮的臂弯。
一路上,贺煜一言不发,凌语芊担心弄不好又会引起他的反常,便也默不作声,心想等回房再和他谈。然而,回到华韵居门口时,贺煜突然再次止步,作势要拿开她的手。
凌语芊紧紧拽住,仰脸恳求:“今天星期六,你别去上班好不好?我们去医院?虽然我昨天用验孕棒检查过,但我还是想去医院再验一次,看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你陪我去,好吗?”
凌语芊说罢,牵起他的手,一起来到她的腹部,想借此让他动容。
可结果,她弄巧成拙了,一触碰到她的肚皮,贺煜从怔愣中回神,不由分说地甩开她的手,脚再次提起。
凌语芊锲而不舍,继续去追,继续拉住他的手,疾声道:“贺煜,你到底怎么了呢,能不能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无端端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家怀孕了,有了你的小宝宝,你却这样对人家,我很生气,很难过,我讨厌你,知道不!”
她先是佯装生气,对他发火,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害怕了,然后哄她,可惜,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且,更加不解和难受,继续问出目前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不是因为昨晚我拒绝你,不让你继续?我跟你说了呀,我们再忍忍,等过了头三个月就行了,我们只需再等40天,40天而已哦。”
贺煜俊脸一沉,在心中暗暗冷哼,寒冰般的鹰眸,轻蔑而鄙夷地睥睨着她,讽刺出声,“我想要爽,大把女人等着,所以,别把你看得那么重要,别太高估你自己!多的是女人,她们比你强!”
凌语芊如遭五雷轰顶,面色唰地惨白了一片,全身血液凝固,一切能动的,也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老大,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悲痛。
贺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凌语芊不再去追,也没呐喊,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之外,委屈伤痛的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连串一连串地滚落,连绵不绝,深深没入脚下的草地。
贺煜,你坏蛋,你太可恶了,竟然这样伤我,你怎么可以说这些话,怎么可以!
伤悲的泪,不止狂流,凌语芊几乎肝肠寸断。
突然,背后响起了幸灾乐祸的嘲讽,“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看来,你是见到棺材了。”
是季淑芬!
凌语芊身体轻轻一颤,下一秒,季淑芬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尽管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可她依然清晰看到季淑芬那得意扬扬的嘴脸是何等可恶。
“自古以来邪不能胜正,你这朵邪花,也休想染指我们贺家,阿煜他慢慢清醒过来了,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季淑芬声色俱厉,继续羞辱。
凌语芊悲愤之余,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季淑芬并没听到自己刚才与贺煜的对话。
是的,她不希望怀孕的消息给季淑芬知道,至少不是现在。上次的蓄意狠打,她依然记得,依然心有余悸和愤慨痛恨。
深吸一口气,凌语芊不动声色,只给季淑芬淡淡一瞥,随即抬步朝屋里走去。
季淑芬还是一副得逞得意状,看着凌语芊慢慢远去,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拨通李晓彤的电话,语气难掩振奋,“彤彤,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回到卧室的凌语芊,这才敢表露出真实的情感。她整个身子投入沙发中,小心轻缓地舒展着疲惫的四肢,稍后,拿起手机拨打贺煜的电话。
尽管他刚才那样伤她的心,可她还是无法克制地想和他重修旧好,奈何,结果仍旧不如她愿,于是她改为发短信,“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意气的对不对?你心里其实并非真的那样想的对不对?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只需跟我说声对不起,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那么,我会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短信发出去已有五分钟,手机却仍没有动静,凌语芊哀怨倍增,愁眉不展地对着手机屏幕盯了片刻,放下手机,起身缓缓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面,映出了她苍白憔悴的容颜,那条静静挂在她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显得更加触目,更加闪耀。
“小东西,这条项链代表着永恒,以后你要一直戴着它,直到我送另一件同样代表着永恒的项链给你,知道吗?”
他的话,深情而霸道,而她也一直记忆犹新,从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脖子。还有其他一些美好幸福的画面,也都那般真实而深刻,可为何转眼之间,就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凌语芊蛾眉持续紧皱着,一会儿,她从镜子前走开,走到花裙子旁,抚摸着那一片片娇艳如昔的花瓣,更是怅然若失,哀伤悲酸。
她又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手机,再一次发短信给他,“贺煜,理理我好不好?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伤心,可现在,我很难受,很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所以,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想你抱我,想你搂着我,想你陪我一起睡,好吗?只要你回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求求你了!”
多么卑微的一段话,多么令人心疼心碎的一段话。然而,谁叫她识情滋味,谁叫她认识他,谁叫她爱上他,谁叫她深深为他沉沦。
爱上他,她注定饱受折磨,注定心痛心碎。
她的深情和眷恋,依然是被无视,她拿着手机,呆坐在窗台上,神色悲切,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手机铃声,划破空气里的哀切和沉寂。
凌语芊心头一喜,连带身体都抖动起来,看也不看便立刻接通,可惜传到耳际的并非他的嗓音,而是……采蓝。
“亲爱的,在做什么了?”
冯采蓝的嗓音,永远都是那么轻快愉悦,让人不禁深感羡慕,这大概,只有没爱过的人才能做到。
凌语芊快速收拾一下心情,讷讷地道:“没……没做什么。”
心思细腻的冯采蓝,立刻发觉一些异常,不由关切道:“语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我没事。”凌语芊略作思忖,暂不打算说出来,不想每次有麻烦都找采蓝倾诉,采蓝日子过得那么轻松快乐,自己不该老是给她增添烦恼的。
冯采蓝知道凌语芊最近和贺煜关系很好,便也没多想,说明来意,“中午有没有空,想约你吃饭,好几天不见,想你了哦。”
“嗯,有。”凌语芊不假思索地答允,自己的确应该出去透透气,不能再继续窝在这里,再这样纠结悲伤,说不定会崩溃。
“那我们老地方见。对了,你在公司还是在家?要不要选个就近的餐厅?”冯采蓝不忘体贴。
凌语芊婉拒了,“我在家,但不用了,我会让司机送我过去。”
“那我们待会见,老规矩,谁早到,谁拿位。”
“好,待会见。”凌语芊话毕,也收线,正准备放下手机,又接到一个来电。
这次,是肖逸凡,同样是问她有没有时间,想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凌语芊想到采蓝早就想见见肖逸凡,于是决定,三人一起聚餐,肖逸凡并不介意,爽快答应了。
结果,三人聚在一间高级餐厅里,是肖逸凡选的地址。
冯采蓝比预期中还兴奋,一坐下就叽喳个不停,天南地北什么都聊,看来对肖逸凡印象很好。
肖逸凡也无拘无束,有问必答,部分原因是真心欣赏冯采蓝的率直性格,另一部分原因,是为凌语芊,她最好的朋友,也将会是他肖逸凡最注重的朋友。
反观凌语芊,是说话最少的那个,唇角浅浅含笑,静静聆听采蓝和逸凡的交谈,偶尔被点名了,不得不接话。
冯采蓝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囧囧地道:“语芊你说点什么吧,你这样,会令我很丢人哦。”
“我在给你制造机会啊,你一直嚷着想见肖逸凡,如今难得见面,我当然得让你好好表现呀。”凌语芊打趣道,美目流盼,来回看着眼前这两个对她意义都很特殊的好朋友。
冯采蓝听罢,俏脸陡然一红,“哎呀,你可别误会。不错,我是很欣赏肖逸凡,那是因为你把他说得太好了,我好奇,便迫不及待想见他庐山真面目,但我告诉你哦,我对他可不是那种意思,我和他,是哥们儿!肖逸凡,我说对的吧?咱俩是哥们儿吧?”
“嗯,是哥儿们。”肖逸凡同样应得由衷,视线重返凌语芊身上,一本正经地道,“最近还好吧?贺煜对你,依然很好吧?”
凌语芊继续来回看了他们一眼,终于如实相告某件事,“我……我怀孕了。”
“啊!”
霎时,冯采蓝和肖逸凡都张大了嘴,而后,欣喜若狂地祝贺起来。
看着他们亢奋的样子,特别是冯采蓝几乎感动得落泪的模样,凌语芊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禁也再次为这来之不易的、具有独特意义的小宝宝感到欣慰和激动,右手已经覆上腹部,脸上绽出了会心的笑。
宝宝,不管接下来有多么艰难,不管你爸爸会怎么对妈咪,妈咪都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安然无恙地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已经失去你哥哥(或姐姐),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你!
凌语芊想罢,先前的郁结暂且消散开来,她彻底融入了现场的好氛围,和两位好朋友一起沉浸在这个美好的话题中。
“我要当宝宝的干妈。”冯采蓝迫不及待地发出申请。
一向温润踏实的肖逸凡,也难得调皮地道:“那我当干爹,我长这么大,还没当过干爹呢。”
凌语芊抿唇一笑,分别冲他们点了点头,宝宝还没有出世就有干爹干妈疼着爱着,真好!
“嘿嘿,不知道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不知道长得像谁呢。”冯采蓝忽然道,面对小孩子的话题,她这个泼辣的小女人也变得天真起来了。
肖逸凡也一样,兴致盎然地附和着,“不管是男孩女孩,反正就是一个不得了的娃。爸爸是超级大帅哥,妈妈是超级大美女,这娃儿,还用得着担心吗?”
“噢,算了,我不当干妈了。”冯采蓝冷不丁地改变了主意。
惹得凌语芊和肖逸凡都诧异,特别是凌语芊,美丽的小脸儿立刻紧张起来,“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当丈母娘!”冯采蓝眯起眼,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语芊,我跟你说,你这胎,一定是男孩,而且,长得极像贺煜的小俊娃,长大一定像他老爹那么万人迷,所以,我决定以后生个女娃,嫁给你儿子!”
凌语芊恍然大悟,紧绷的心松开来,而后,呵呵娇笑。
“采蓝,你还真会算计啊。”肖逸凡揶揄了一句。
“那当然。”冯采蓝丝毫不觉得窘迫,重新看向凌语芊,眨了眨美丽的双眼,“语芊,就这么说定了哦,不准反悔了哦,我们以后要做亲家了哦。”
凌语芊也继续笑了笑,郑重地点头。
冯采蓝欢呼起来,经肖逸凡提醒,她才重新坐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名年轻人毫无预警地冲他们跑来,确切地说,是冲着肖逸凡来的。
原来,他们是娱乐记者,肖逸凡已经出名,有记者主动采访了。
他们先是询问一些音乐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