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眸色更深,更沉,更阴鸷。
张琳琳尽管还是很好奇和困惑,但也没有多想,继续巧笑倩兮地呼唤贺煜,“贺总,剪彩就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贺煜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转到张琳琳的身上,用他一贯的冷傲睥睨着她,那美丽迷人的、但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的容颜,数秒后,冷道:“以后别带着任何香水出现在我面前!”
张琳琳顿时一愣,那曾经让她在选美台上获得无数赞美的如花般笑容也即时凝住了,美目涌上一丝不解,还有略略的委屈,但她清楚他是什么人,故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发作。
而贺煜,给她冷冷一瞥后,猛然抬步,朝马路方向走去。
张琳琳更加诧异,迅速追赶,“贺总,您去哪?剪彩的地方在商场里面。”
贺煜仿佛没听见似的,迈着长腿走得更快,张琳琳踩着高跟鞋跑了几步,渐渐拉开距离后,她又往回瞧了瞧商场大门口,最终还是暂停追赶,对着贺煜越走越远的高大背影留下无奈纠结的注视,随即扭头,朝商场大门口奔去。
贺煜一路疾走,阴沉依旧的黑眸下意识地四处张望,脑海反复闪现着刚才的画面,尽是她淡定的模样,她视若无睹地在自己面前走过的冷然,于是心情更加闷得慌,气得狂,最后又是发泄在跑车上,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去郊外,而是回到公司。
他将车匙重重地甩在办公桌上,然后,将桌面的物件全部扫到地面去,噼噼啪啪响声把外面的李秘书引了进来。
看着满地狼藉,好像地震过似的,李秘书大感惊讶,急忙问:“总裁,发生什么事了?总裁……”
“滚!”贺煜毫不领情,发出一声怒吼。
李秘书即时打了一个哆嗦。
“立刻给我滚!”贺煜继续呵斥道。
李秘书快速逃命去了。
贺煜于是继续发泄,他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失控,其实这样的情况未尝不好,至少,她不会再缠着自己,也就没机会再魅惑自己,然而,他就是无法冷静下来,明知那是一株沾满了剧毒的罂粟,明知自己碰不得,可他就是不想放手。怎么会这样,一个女人而已,根本不值得自己投入这么多的精力和心血,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不应该沉沦于儿女情长!
贺煜,你太孬种了,你醒醒吧,记住你的身份,记住她的身份!
他在心中不断地自我警告,自我责骂,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气愤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惜,他狂怒的心就是无法平静下来,直到手机有来电。
是爷爷贺云清!
距离上次的来电已有半个多月,而这次,贺云清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要回国了,归期暂定在下个周末!
贺云清还像往常那样,问起凌语芊。由于贺煜交代过贺家的成员,所以贺云清尚未知道凌语芊怀孕的事,当然也不晓得凌语芊已经搬离贺家。
这次,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贺煜才回了一句她很好,她没事。
低沉的嗓音,极力压抑着愤怒。
贺云清便也不疑有它,还半玩笑半认真地叫贺煜努力,说他等着抱小曾孙,尽快让他实现自己这个心愿,最后说了些别的事才挂断电话。
贺煜把手机扔在一边,整个身体深深地抛进沙发内,呆愣着,过了一会儿他坐直身子,打开茶几上的手提电脑,搜索一些相关资料,认真查阅。
不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池振峰,李秘书刚才出去后,把情况告诉了他,故他尽快赶了过来。
他先是对地上依然混乱的场面纳闷了一下,随即缓缓走近贺煜,坐在贺煜旁边,下意识地顺着贺煜的视线看向电脑屏幕,整个人立刻被震住。
“总……总裁,你要离婚?你要和Yolanda……离婚?”好半晌,池振峰终于急声问出,由于心中震颤未退,说话结结巴巴。
贺煜深沉的眼仍死死地盯着电脑画面,少顷,移动鼠标转向另一页,冷不防地咒骂出声,“是哪个该死的制定这样的法律,既然怀孕期间不能离婚,那就该彻底限制,为什么还会特别准许女方有权提出离婚?”
池振峰听罢,视线重返电脑屏幕,恍然大悟。
我国婚姻法第三十四条: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一年内或中止妊娠后六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但女方提出离婚的,或人民法院认为确有必要受理男方离婚请求的,不在此限。
原来,不是总裁想离婚,而是……
“总裁,Yolanda主动跟你提出离婚?什么时候的事?天,怎么会这样!”池振峰又大嚷。
“人人平等,男女平等,简直就是狗屁!凭什么女方可以提出离婚!制定这些法律的人难道不清楚小孩子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吗?真是一群饭桶,浪费纳税人的钱!”贺煜继续痛骂,为了泄愤,他还捞起无线鼠标,朝远处砸去。
“总裁,是不是你最近……你最近的一些消息,伤了Yolanda的心?其实……我早劝过你别那样的,你瞧,这可怎么办,你说的不错,Yolanda这个时候不能离婚,她需要你,她肚子里的宝宝也需要爸爸。”
哼,会吗?她还会需要自己吗?她对自己已经到了视若无睹的程度呢,假如她真的需要自己,她就不会这样,根本不会这样!
见贺煜一直沉闷着,池振峰越发焦急,“总裁,你说句话吧,别老闷着,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说,或许我能给点意见。”
贺煜透过正前方大大敞开的窗口,看向遥远的天空,晴空万里,他却感觉乌云盖顶,四周围都是昏沉沉的气压,把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池振峰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一只蚂蚁,不断皱眉,不断思索,见贺煜还是一言不发的沉闷样,他索性掏出手机,找到凌语芊的号码,拨打出去。
不过,被贺煜即时抢走,结实的指腹,快速按了结束键。
“总裁……”
“她没有提出离婚。”贺煜终于做声。
池振峰一怔,又惊又喜,“Yolanda并没提出离婚?那……那总裁你无端端怎么……总裁,难道你是担心她会提出离婚?”
贺煜又恢复了静默,剑眉紧蹙。
池振峰稍停片刻,顺势问出曾问过很多次却每次都得不到解答的困惑,总裁,你能否告诉我,你和Yolanda闹矛盾的原因?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爱她,你应该不至于因为她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而如此吧,实际上还有别的原因的对吧?”
贺煜眸光一晃,但依然不语。
“总裁……”池振峰欲再追问。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干活吧。”贺煜开口,下逐客令。
池振峰无奈,再一次毫无结果地离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静得只剩贺煜的呼吸声,他略微急促地喘着气,稍后拿起手机,进入相册,一打开,便是她美丽迷人的容颜。那眉儿,那眼儿,那鼻子,那嘴,无一不深深吸引着他,以致他每次想删掉但结果都还是无法做到,然后,只能经常不受控制地打开,静视,沉思,久久都无法从中出来,这次,也不例外……
接下来,日复一日,光阴似箭,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那次的突然相遇,并没有给凌语芊带来过大的影响,虽然她心池还是起了小小的涟漪,但很快便被她压住,之后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照常作息,照常照顾好她最珍贵的小宝贝。
宝宝将近七个月,已经会动,会踢,而且动作很强烈,所以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每次他动,她都倍觉喜悦和自豪,会下意识地伸手到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宝宝刚动过的地方,而好几次,她甚至摸到了宝宝的小手丫和小脚丫,令她更加激动、感动和欣喜,更加地疼爱他,更加不惜用整个性命去保护和养育他长大成材。
她查阅过一些相关资料,女方怀孕期间可以提出离婚,但她又考虑到打起官司的话,自己肯定得四处奔波,会给宝宝带来影响,加上贺家财力雄厚,万一宝宝的抚养权最后落在贺煜之手,自己定会深受打击,也间接影响到胎儿的生长,故她决定,等宝宝出生半年后,再正式向法院提出离婚,与贺煜彻底结束关系,她会倾尽全力争到抚养权,届时,宝宝就彻底是她的了,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抢走。届时,她就完完全全地解脱了!
她计划得很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这天,她约了冯采蓝出来逛街,逛的地方,还是婴儿店。
其实,她已经买过很多东西,目前必须或无需的,她都买了,但她还是经常去逛,有时候并非为了买,而只是单纯地逛,看着各种各样可爱稚嫩的东西,她心情分外舒坦和愉悦。
每一次,采蓝也都兴致勃勃,就着各种玩具说个不停,可今天,凌语芊发现采蓝似乎安静了许多,且眼底似乎隐藏着一抹忧愁。
于是,中午一起吃饭时,她直截了当地问道:“采蓝,我见你今天好像魂不守舍的,你怎么了?”
冯采蓝顿时一怔,没立刻接话。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又或者工作上遇到了困难?告诉我,看我能给你点意见不?”凌语芊继续道,美目真诚殷切。
冯采蓝也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她,但还是欲言又止,眉宇间的忧愁更明显了。
凌语芊于是握住她的手,“采蓝,告诉我吧,我们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好姐妹,同甘共苦的好姐妹,不管哪一方发生什么,都应该告知彼此,大家齐心协力把难题解决,这是我们的约定。”
冯采蓝先是静静感受了下,随即把手从凌语芊掌中翻转出来,反握住她的,继续定定凝视着她,感慨万千。
“采蓝……”
“我没事,MC(例假)来了而已。”冯采蓝总算做声。
例假来了?这不都是正常的事吗,怎么会如此困扰?凌语芊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接受。
“来,快吃东西吧,可别饿着我的未来女婿!”冯采蓝打趣起来。
凌语芊则顺势道:“我不吃,你不把情况如实告诉我,休想我听你的话。”
冯采蓝再度默然。
凌语芊见状,更加焦急不已,再次抓住她的手,整个人心焦如焚,“采蓝啊,别隐瞒我了好吗,我知道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很麻烦很严重的,快告诉我吧,如果你是担心影响我,那根本没必要,我坚强得很,再大的痛我都熬过去了,所以再也没有困难可以难倒我,你知道的,你都看到的。”
语芊,我知道,当然知道,我还看到你是怎样熬过来的,正因如此,我才不想拖累你,你好不容易才放下,才释然,我不希望再把你推进痛苦的深渊呀。冯采蓝在心中默默地哭泣着,也再一次握紧好友的手。
“其实,你这样不说,更令我不安,我明知你有事,定会为此担忧的,所以你不如老实告诉我,好过让我心揪着更难受,对宝宝更有影响。”凌语芊继续劝说。
“语芊……”
“曾经,每次我有困难,都是找你说,都是你帮我,我一直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想报答你,可现在,你有事竟然不跟我说,你这样不是让我难堪吗?采蓝,你说吧,求求你,说吧,让我帮你,让我帮你。”凌语芊苦口婆心,忽然顿了顿,语气凝重,“是不是与我有关?你的困扰与我有关,你不想给我带来麻烦,故坚持不对我说,是吗?采蓝是吗?”
冯采蓝依然左右为难,欲语还休。
凌语芊不禁更加肯定,再劝说恳求了一轮,仍得不到答案,她猛地站起身来,“好,你不说是吗,那我自己去查,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冯采蓝及时拉住她,又是犹豫踌躇一会儿后,终于如实道出了整个情况。
原来,冯采蓝平时虽然是兼职酒店的三陪政策,但她向来都守着自己的原则,大多时都是陪吃,陪玩,特别有感觉的,才陪睡,相当于一夜情之类,而这些年来,她总共也才和几个男子发生过关系,他们都是令她真心喜欢的,情不自禁的。
当然,由于这样的工作性质,她难免碰到一些可恶的客人,强行要她,她实在推辞不来,唯有使计应付,用带有迷幻性质的药物,放在酒中,待对方昏迷后,脱去对方的衣服,她也只穿睡袍,坐等对方醒来,整个情况弄得就好像真的做过一样,瞒天过海,这样的对策一直以来都没问题,谁知这次会碰上一个有毛病的意大利人。
不错,那客人简直就是有病,除了做生意,还是个研究狂,竟然随身带着检测器,醒来后立刻测试,发现并没有**,于是说采蓝骗他,还让他背叛了家族,他的家族族训竟然是,男人每一次**,都必须真做,且射。
头一次碰上这种变态的客人,素来淡定的冯采蓝不禁也慌了,但还是坚持有做过,说是他仪器有问题,甚至说,是没有射j。
也因此,弄巧成拙,彻底激怒了客人,说采蓝侮辱他,要求采蓝道歉,还说要和采蓝再做一次,证明他的性能力,证明他的机器没有问题。
采蓝彻底怕了,唯有招供,跟他道歉,还说前一天陪他的那些费用都免费。
客人不肯,还录了音,说要告采蓝……这事情一旦曝光,采蓝必定名誉扫地,到时候想再找男朋友恐怕没那么容易。
听完整个情况缘由,凌语芊被震慑了很久。其实,采蓝的一些事,她也了解过,也曾经不赞同这样的做法,想过劝采蓝,但又转念一想,每个人的观点和选取的生活方式都不同,采蓝这样做,又没对别人造成伤害,最后她便也没说什么,想不到,真的出事了,还被人偷偷录了音,想死不承认都不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倒霉的采蓝,可怜的采蓝!
“对了,你刚才提到这个意大利客人是来做生意的,那你知道他合作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吗?兴许,我们可以找公司帮忙,大家都是中国人,交流起来方便,而且,也会看在同胞的份上,息事宁人的。”凌语芊问道。
冯采蓝咬唇,并不应答。
“你还没查到吗?那我们立刻去查……”凌语芊说罢,又准备站起身。
冯采蓝则又及时按住她的手,迟缓地道出,“是贺氏集团。”
贺氏集团?!
凌语芊再一次目瞪口呆,也终于明白采蓝磨蹭了这么久才肯说的原因,原来,真的与自己有关!采蓝不想自己再和贺煜有交涉,不想自己再陷入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万丈深渊。
采蓝,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善良,总是处处为我着想呢!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一定会帮你的!
凌语芊握住冯采蓝的手,安抚出声,“采蓝,你放心,这事由我来处理,你不会坐牢的,我绝不会让你坐牢的。”
“坐牢我倒不怕,我是担心……这事一旦曝光出去,弄得众所周知,我必定名誉扫地,将来恐怕也没男人肯要我了吧。”冯采蓝虽然不得已做这种职业,但她还是像别的女孩那样,憧憬着真爱,憧憬着有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些年来只和几个真心喜爱的男人做过那档事。
所以,她越想越忧愁,越害怕,不禁又道:“我看算了,我还是答应跟那客人做一次吧,闭闭眼就过去了……”
“不,怎么行呢!这人心理根本就有问题,万一这做的过程出现意外呢?万一他还有别的招儿呢?”凌语芊马上否决,继续安抚道,“采蓝,先别担心,我先找振峰看看,他是贺煜的特助,贺煜很多事情都由他拿主意,他在那些客户眼中地位也很高。总之,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能处理好的。”
冯采蓝沉吟了下,便也点头。采蓝下午约了律师询问这件官司的事,所以她要先走,凌语芊也不挽留,再次叮嘱她别多想别担心,要保重好身体,待她离开后,自己也马上拨通池振峰的电话,直接约他到这儿来。
突然接到凌语芊的来电,池振峰着实惊讶,当然还有惊喜,他在最短的时间赶到约见地点。看到她的人,他更是激动得难以形容。由于贺煜的警告,他每天都极力强迫自己别去想任何关于她的事情,因为担心一旦沾上,会无法克制地想去见她,开解她,甚至更进一步的接触,而结果,会为自己、特别是她带来困扰与麻烦。但如今,她主动打了电话,说有要事,他便再也忍不住,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