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便明白了。
“啊,这里还不是冥界,是濒死前的幻境吧。”
“你要是濒死的时候,看到的幻境是我,你还真是够不幸的。”她调侃似的笑道:“很遗憾,我认为你很好用,还不舍得让你断气,强行把你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她扯住他的手,轻轻一扬,响亮的巴掌声和手指的暖,同时感受到了。
还活着的事实。
已经命中要害,却还是活下来了,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雨樱究竟耗费了多少法力,单单凭想,他都觉得有些可怕。
他歉疚地低下头:“副将大人,对不起。都怪我放下了戒心。”
“这本来就是茜茜你的缺点。一直立志想要做个阴险的人,但是却偏偏,总是狠不下心呢。”
雨樱轻浅地笑道。
她对他的称呼,并不是“阿影”,而是“茜茜”。他却没有丝毫疑心的,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已经让冒牌货露出了尾巴,但对方全无自知。
“他怎么样了?”
“你认为他还能怎么样?”
已经被她杀掉了吧,他心中暗自祈祷,如果他没有死,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了。
“死了?”
“怎么会呢。”
想想也是,怎么会有傻瓜在杀死了看守以后,还傻傻地等在原地被捉呢。何况他还是试图来刺探情报的堕仙,再回到天界,也是极其容易的吧。
“他逃跑了,全是属下的失职。您不责怪我么?”
“我要是想惩戒你,也不会花这么大力气救你起来。他也不是自己逃跑,而是我将他放走的。”
白影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她一定是不希望自己自责,才说了谎言吧。虽然他不像破军那样,了解雨樱都进入了骨血之中,但是,也不至于对她全无了解。
她怎么可能会饶恕,已经欺负到她头上的生灵。如果落入她的手中,她虽然不至于如猫折磨小鼠般折磨,但也不会再着他的命了。
果然,还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人去屋室空,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不要自作多情,我可不会考虑你的感受。确实是我放了他。”
雨樱轻描淡写地戳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他的脸颊不由微微一红。
“您如此坚持的话,我也就不再与您争辩了。”
“哈?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的尊容吧?”
“我的样子很狼狈,我知道,但这样还是怀着些许卑微的念头,很可笑的吧。”
雨樱的手轻轻地一握,举起掌心中的镜子,照在他的面庞上。
看到了镜中的倒影,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怒吼道:“寒夜,难道你还想再来暗算我吗?”
他大叫了一声,一缕飞针钉在了镜面上。
镜子碎裂成了数块,一个寒夜,变成了数个。他死死地抓着镜子,狠狠地瞪着寒夜。
寒夜也同样在瞪着他。
“不是你杀了我,副将大人根本不会浪费那么多灵力救我的!”他的眼珠都快瞪出来,对方也是一模一样的愤恨眼神。
似乎也在说着和他一样的话。
“你还敢学我!”他咬牙切齿地道:“都被关在镜子里了,还这么神气十足的,到底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寒夜还是机械地,模仿着他。
他气不过,挥起一拳,却被雨樱抓住。
“你一拳头打上去,可就是自残了。”
“那也没关系,我实在是看不惯他的嘴脸。明明是自己做了那种事,竟然还敢用这种表情盯着我看!”
“看不惯他的嘴脸?”雨樱用下巴指了指镜子:“看仔细了,这可不是什么封印之镜,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你看不惯的嘴脸,是你自己的。”
“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寒夜的眼睛也立刻瞪得大大的。
他缓缓收起拳头,将手指按在眉毛上,碎裂的镜瓣上,他也轻轻地,扯着自己的眉毛。
他咧开嘴,做了个鬼脸,寒夜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极其不甘心地,尝试了数次,却不能不承认,镜子中的影子,虽然不是他所认知的自己,但又的的确确——是他无疑。
“我是……寒夜?”他呵呵地笑了笑:“啊,这果然还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他转身躺了下去,再次睁开双眼,摇晃的风景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雨樱执着地,把镜子举在他的头顶,强迫他接受这太过离奇的现实。
他一把夺过镜子,怔愣着定了许久。
“这真的是我吗?”他有些苦恼地抓着脸:“母亲赠与我的痕迹,全都不见了。”
“全都变成寒夜的了。”
他沉思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我断气的这段时间,他和我换了躯壳么?”
“正是如此,你总算变聪明了。”
“可是——这种事情也是能做到的吗?驱散对方的魂魄,让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脱出,再互相交换,每一个步骤都是凶险无比,这样的风险太大,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你果然是修仙者出身,思考什么,都难以跳脱那一套。你可知,为何冥族始终能够与仙族占据同样的地位吗?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司掌生死,命运又不为对方所控,最重要的是,作为冥族,能够轻易修成对其它族来说都极其危险的术式,还不用受到任何的伤害。比如追溯之术,换躯之术,聚魂之术,对他们来说都和咱们学习最基本的幻术消耗的法力是同样的,甚至可能还更少。除了冥族之外的四族,修习冥族的术式,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雨樱摊开掌心,鲜红的血仍旧汩汩流淌,迟迟无法愈合。
“我为你聚拢了魂魄,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但作为牵引的伤痕,即使施放了疗愈之术,还是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结痂,痊愈更是得小半年的时间。纯粹的冥族只要不过度使用,就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他虽然自称是仙族,但我却在他的身体中感受到了些许的冥息,也许是冥族渡给他的。那许多的冥息,用一次换躯之术,他也根本不用承担任何的风险。”
他愧疚地凝视着掌心的印痕,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帕,系在了她的手上,轻声道:“对不起。”
星辰背靠着大树,屈膝坐着,想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情形。
寒夜的指尖抵住白影的眉心,冷笑道:“我猜,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用了换躯之术吧。如果这其中真正的关节能够被看穿,我就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