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尊严被践踏在地上的心木,自己竟也在跟着笑——这笑声比哭还要难听,或许就是哭声的另外一种体现。
不过是悲伤到了极致,眼泪倒灌入了心底。
当议事已结,受尽折磨毒发的心木根本就走不出冥宫,有冥族从他身边擦过,便给他一脚或是一个白眼。心木的弟兄看不过有意无意替他挡着,缘落趁机将缘落背在身上,正要朝他们使个眼色,冥王低低地道:“心木的事,冥族,有你一个知道就好了,不要对任何人说——就连他其他兄弟也不行,不然的话……”
缘落打了个哆嗦,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慌慌张张地背着他回了木羽居。
木羽居内早已候着几个天机宫魂灵。
尽管为笙霰雨的死讯悲哀不已,如此重罪更是令他们愤慨非常——但天机宫毕竟是做为第六势力存在的“无名”之族,需要保持着本身的隐秘性。所以五族除了极个别生灵,大多的认知中,只有天界军师散羽,而无天机宫宫主笙霰雨。所以他们无法为了在别人意识中不存在者去讨还什么公道,不能以不惜暴露自身为代价与冥界开战,只能吞声忍气,独承哀凉。
当心木出了离魂殿,被带至天机宫将养时,他们愿意欲将心木长留天机宫,但在听到帝沙的威胁后,只能摇头叹息。知晓他将来在冥界的日子定不好过的天机宫者商议再三,最终商定派遣了几人下去照应着他,也同意了蝶翼的将笙霰雨的尸体留在他身边的请求。
竹韵倚靠在门边,朝外张望。蓝漪正用法力维系熬好的汤药温热,蝶翼坐在榻边,为散羽梳着头发。另有天机宫加派来的湘宛在香炉中焚着安神静魂的香料,逍嗣则在一旁用法力将几人的气息隐匿到最低。
“他们回来了。”竹韵一抬头,远远的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脸色有些阴沉地道:“不过姐夫是被缘落兄背回来的。”
“什么?”蝶翼扔下梳子,猛地坐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果见着奄奄一息的心木伏在缘落的背脊上。
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心木刚到了木羽居,挣脱缘落,连滚带爬地到榻边,抚着散羽的尸体,颤着肩忍了一番,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出声,屈辱的泪水将他淹没,他伏在了榻上,气息骤然变弱。
蓝漪上前,将心木与他的牵念并肩放好,替他接好断裂的骨,探着脉息,轻轻摇了摇头,将药水倒掉,把碗收拢。
“我回天机宫去换一副药,逍嗣,你替我护住姐夫心脉。”
逍嗣点头答应,按住了心木的手腕。蓝漪长叹一声,一旋身不见了踪迹。
蝶翼不由得瞪着眼问道:“碧衫妖姬,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夫怎么去了一次冥宫,又成了这样了?”
缘落自己也快要被压抑疯掉,吸吸鼻子,哽咽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帝沙未免也太过分了!”蝶翼扶住额头,狠狠一跺脚:“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姐夫和那些弟兄,再加上我们天机宫,就被这么个家伙给欺负住?直接和他硬碰硬,死了拉倒,不是好过窝囊受气吗!”
“我们何尝想就这么被扼住喉咙?姐姐宁肯自己辛苦,也不愿意多带些人手,为的不就是不想让我们露迹?现在我们在冥界,虽然小心翼翼,已经很逾格,也实在不能再做更过火的事情了。”湘宛慢吞吞地道。
“冲动,过火——除了用这些形容词来阻住别人的行动,你们还会干什么?”蝶翼盯着床上她所珍视的人,不停地眨动着眼睛,每眨动一下,都是不甘与怒气,她抓住缘落:“还有你——你就看着姐夫在冥宫里受辱,都不搭把手?”
“我……我想替姐夫分辩,他的骨头都被多踢了两下,羽姐姐的玉石也裂缝。我实在是不敢……”缘落嗫嚅着。
此刻说时,他竟不知为何没有勇气,再面对蝶翼的眼神,只恨自己的懦弱。
“你这个懦夫!胆小鬼!”
竹韵拉开恨不得吞下缘落的蝶翼:“小蝴蝶,你也别再怨缘落兄了。设身处地的为他想想,如果玉石中的魂魄是姐夫,被要挟的人是姐姐,你站在一旁看着,你又能怎么办呢?”
蝶翼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那还用问?我自然是要冲上去和他拼命啊!”
“之后呢?若你被打败了呢?”竹韵冷冷道:“让姐夫的魂魄被捏碎,我们整个天机宫的性命却偏偏悬系在姐姐身上,求死不能,还是要继续受着凌辱,让本来就处境艰辛的姐姐崩溃,难道你就高兴了?”
“我……”
“所以缘落兄他根本不是懦弱——是无可奈何。就像我们天机宫不出手,并不全是因为隐匿身份。若何冥族对决有十成,不,六成的把握赢,你以为我们还会忍气吞声?”
蝶翼呆呆地看着竹韵,说不出话来。
“不会!根本就不会!”竹韵牙齿咬得直响:“可叹我们天机宫虽然法力修为都不低,但主修的都是些辅助疗愈养灵的法术,真打起架来我们是给自己人补气还是给对方下毒?况且——冥族之前就藏了影部这样的势力,现在虽然灭了,我们却并不知道冥王是不是还养了其他什么类似的组织,如果真藏着,不过是送死。若冥王不杀我们,也把我们当作姐夫的威胁,本来他的担子就重,我们还能帮分着些,再也变成他的负累,那可好看了。”
蝶翼啜着他的话,在发觉他说的是对的后,原本的愠怒成了沮丧,一屁股坐在椅上,满脸的不高兴,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就向嘴里塞。
“蝶翼……”在蝶翼已经把东西吞下去后,湘宛才慢悠悠地道:“你吃的那是香料灰——还有,香炉是燃着的,你的手也被烫红了。”
“竹韵老弟……”缘落睨着肩头的手。
“你什么都别说。不过我恰好懂。有时候我真想拉着蝶翼去把冥宫砸了,把苍默杀了,可惜做不到——所有一切的隐忍,其实都不过是因为此时太过弱小,多少肉只能任人割,多少气都只能受。就只能找些理由,虽然假,心里总算也有了些安慰。”竹韵闷闷地道:“可惜骗得了别人,却根本骗不了自己。但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明知伤悲,就算强迫,也该强迫自己乐观些,否则这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在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