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罢,时英带人在马龙峰顶上修葺了当年点苍派一位高人思过住过的草房,江南就在里面思过。
点苍顶,马龙峰。
气势巍峨云雾中。
六月寒霜七月雪,
午时盛夏子时冬。
——调寄《潇湘神》
马龙峰是点苍主峰,长年隐藏在云雾之中,峰顶乃是高寒之地,寸草不生。终年云蒸霞蔚,劲风扑面,日夜温差极大,白天天晴热如盛夏,夜晚寒冷,四季均可有霜雪,人际罕至,鸟兽不闻。这里生活极其艰苦,若非有深厚的内力,强健的体魄,只怕连活下去也是难能。在马龙峰顶思过,其实已是极重的处罚,只要体质略差,只怕便有性命之忧。
江南来此思过倒是习武的好地方,但失手打死同门却也确实令他难受。与其说是思过,不如说是解开心结。一个同门怎么就给自己打死了,以前他可是连鸡都没杀过的,如今却杀了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当时真像梦一样,江南瞅准机会,一掌拍在张源胸口,寻思他应该不难躲过,还准备了几下后着,就算躲不过,顶多也就是给打得后退几步,可他就这么飞出去了,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江南多么希望一切没有发生,多么希望回到比武前的那一晚。
那一晚自己正在练功,清儿师妹,(自从小较以后时清就让他这样叫)突然来找他,对他说男子汉应该怎样怎样,希望他能成为第四带弟子中的佼佼者,希望他能获得铜牌,下次大比再挣个银牌。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拼得太凶,以致失手。
江南记得,那天晚上,时清最后离开时欲言又止,脸红了半天,终于问他,还有什么要说,他居然说没有,于是她一咬牙,恨恨地走了,而他看着她娇羞模样,心神俱醉,哪能说得出话。现在想来,要是当时说出定情的话就好了。这会儿一个人在山顶,没有掌门的命令,不许下山,要想说也无处说,万一三年后有什么变数,那该如何是好。
他和时清可说是青梅竹马,虽然未曾名言,但彼此早就把对方当做情侣,但他们从未说过一句情话,连手也没牵过。他们相处是那么自然,师父也是知道的,只要到了一定的年纪,师父一句话,两人就是终身伴侣。可现在,由于江南被罚面壁,一切就有了未知的变数。
江南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内力为何增长迅速,为什么以前招式背得很熟,比武时根本想不起该出哪招,现在想都不想,手上就有一招打出,而且就是能够使用的相应招式里最实用的那招。为什么以前一招打中对手毫无效用,现在却如此厉害,难道真的领悟了无相心法?可是这些天对无相心法还在有不断领悟的啊,这说明还没参透啊!
他心中充满纠结,东想西想:哎,当时没失手就好了,这会儿就可向师父请教了;要是那晚向小师妹倾诉了心声就好了,现在想见见她也不可能了,小师妹会不会喜欢别人啊?
这些天江南就这样心事重重,思绪很乱,一会想这,一会想那,毫无头绪。每天不是自怨自艾,就算相思断肠,又或是思考心法。想起杀了人,他就想自杀谢罪;想起小师妹,他就想不顾一切下山去见他;想起心法,他有时竟想不再练武以免再伤人命。若非已初通无相心法,他早就崩溃了。
这天晚上,他刚刚睡下,忽听有人上山来,那人脚步很轻,步法很快,转眼来到门外,屏息站立,若是半年以前,江南根本听不见。他假装睡着,发出轻轻的呼声,那人在门口倾听一会儿,认为江南已经熟睡,便悄悄溜进房来。江南眯着眼,见那人蒙着面,拿着一把短刀!那人出手十分果断,见江南睡着,毫不犹豫,举刀就向江南刺下。
幸亏江南没有睡着,早就提防他会对自己不利,见他出手,突然往床下一滚,被子劈头盖去,同时一脚踢出。那人以为江南已经睡着,偷袭不成反被偷袭,一个措手不及,竟被一脚踢中。但他竟似不着力,就势飞出,一下就滚了出去。然后转身一刀,由于江南没有追击,那一刀就劈了个空。
那人着地一滚,江南正想拦截,但那人身法怪异,忽然拔地而起,跃到空中,反而从头顶一刀劈下。若是半年以前,十个江南也给他劈了,但现在的江南,心未动而意已动,意未动而身已动。在电光火石之一瞬间,忽然向后倒地,堪堪避开,额头一绺头发已给削断。
江南身法奇快,那人落下时,江南已是实实在在一掌劈出,这一掌并没有击向那人,而是击向他落下的方位,就等于江南拍出一掌,那人却主动送上来一般。而且这一掌发出的角度匪夷所思,正好让他的身体挡住自己的刀,无法用刀来砍江南。
这一招令人匪夷所思,也出乎那人所料,结果那人给一掌打个正中。这一掌绝不比打在张源身上那掌轻,但那人却又随着掌力飞出,在地上略微一滚又爬了起来,根本没有受伤。未等那蒙面人站起,江南已是拔剑在手,那人再向江南进攻时,江南出剑封堵。他的剑法仍然是似是而非,但每一剑都妙到颠豪,攻中带守,连消带打,数招之内就让那人感到缚手缚脚。那人看看难以得手,三下两下蹦跃就消失了,身法怪异,轻无声息。
江南看着他身法怪异,身材矮小,点苍山上的男子只有张阅这么矮。江南想:“谁会来杀自己,自己与别人向无冤仇,除非是张阅,自己打死了他的儿子,但他武功不高,绝无如此身手,如果是张阅,他来刺杀自己也无可厚非,不能去追杀他,以后自己小心就是了。”
却说江南在山顶思过,山下的大多数人很快就将此事淡忘。被他打死的张源,是曹猛爱徒张阅之子,江南被罚面壁思过,张阅本不服气,他虽然当时表态服从,但私下里仍想对江南不利。这天张阅又来找曹猛诉苦,定要曹猛为他做主。
曹猛斥道:“我已尽力,可他惠研是长门首徒,令狐广也偏向他,就连孟威也帮他说话,还搬出祖制来压我,我能怎样?”
张阅哭道:“师父,惠研一向偏心,第二代弟子就他收了八个弟子,第三代没几个银牌,他就有两个,这次又弄去一个,虽然给革了,但迟早还是要给的。他仗着他长门是掌门,骑到我们二门头上了,就是他本人金牌也难服众。”
曹猛冷哼一声,怫然道:“我早看他不顺眼,凭他武功比我们四人差了一大截,就令人不服,可你太师父老说大局为重,要我让他。总不能让我跟那厮单挑,我已得了金牌,只作公正,不能再比武了,不然下次大比我让他灰头土脸。”
张阅愤然道:“惠研的武功哪能跟您比,居然也得了金牌,全派上下谁不这样说?这次江南这臭小子如此风光,虽然闯了祸,反而出尽了风头。而且得练最上乘的武功,这哪是处罚,简直就是奖赏嘛。这对咱二门来说根本不公平,以后咱二门更抬不起头来了。”
曹猛听了这话,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气道:“不行,我总得想个法子,压一压他长门的气焰。”
张阅恨道:“师父,把臭小子废了!”
曹猛虽然想要压一压惠研一系的气焰,倒还没想到要去直接对付江南,听张阅这么说,不禁愕然道:“哼!怎么费?我看你也不是他对手。而且你找什么借口去对付他。”
张阅道:“弟子当然不行,师父可以去指点他武功,也给他来个失手……”
曹猛听他这么说,先是一呆,然后默默想了想,没有说话,张阅也没敢再说话,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然后告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