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汉山表情古怪,叶闲云立刻就发现了,他皱眉道:“怎么?有情况?”
钟汉山苦笑着指指叶闲云手里的卷轴:“这幅字是在我眼皮底下写的。”
“是谁写的?我们市书法协会的哪位青年书法家吗?”
叶闲云已经猜到了书帖的作者,只是故意这么问钟汉山,只有微微用力的手腕体现了这位市长内心的高兴。自己知道作者是一回事,听到别人赞扬自家准女婿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嘛。
钟汉山比划了一下:“是个长头发的年轻人,挺有艺术家的气质,说是写一幅字送人,刚开始我和墨宝斋的小梅还不相信他有那份能耐,没想到那小伙子连线格都不打,提起笔唰唰唰就写好了,那叫一个厉害。呃,叶市长,怎么送到你这里来了?”
叶闲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正色道:“我们是老同学了,叫‘老叶’就行了。”
钟汉山撇撇嘴:“我还是叫叶市长吧,才不想叫你做‘老爷’呢。”
语言上的小把戏再次被老同学识破,叶闲云脸上不动声色,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得:“这小伙子是我家婉儿的朋友,眼巴巴的上门来送礼了。”
“那不错啊,”钟汉山笑道:“小伙子身份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只看这个人和这个人的字:能写出这么意气风发、正气凛然的书法,应该不是一个差劲的人啊。”
看看黄可欣不在房间,钟汉山挤眉弄眼的说:“再退一万步讲,小伙子身体也很棒啊,虎背熊腰的看着真是舒服,比省城美院那些病怏怏的学子棒多了。身体好,你们叶家将来的子孙后代也跟着身强力壮嘛。”
叶闲云看着老不正经的同学自豪的说:“身体好不好是一回事,可小伙子的功夫是非常不错的,拿着一把没出鞘的宝剑,就单挑了刘宏伟二十几个手下,从南桥派出所里一直杀到大街上,老刘的手下连开枪的机会的都没有,你说怎么样?”
钟汉山伸出大拇指:“厉害!原来他们传说的几个月前有人在南桥派出所杀了个七进七出是真事。”
“七进七出倒不至于,”叶闲云微笑道:“刘宏伟的手下平时管管治安还行,遇上这个叫秦风的小伙子,多半是挨了一下就昏倒或者起不来了,何至于要七进七出这么麻烦。”
对于叶闲云毫无同情心的表现钟汉山似乎并不意外,他想了想道:“你看他书法这么好,是不是动了什么点子啊?难道说想让他去参赛?”
叶闲云叹息道:“报名都截止了,还是等下次再说吧,反正省里的书画大赛两年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听说你们这次有几个重点培养的青年艺术家,带他们去永秀县采采风,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感可以汲取。路费这些开销回头找市工会,这点小经费还是可以解决的。”
“那太好了,”钟汉山笑道:“到底是老同学,真够哥们义气。”
叶闲云歪歪头,似乎对‘哥们’这个词非常感慨,钟汉山看着市长大人复杂的脸色似有所感,大胆的伸手拍了拍比自己小半岁的学弟肩膀,惹来叶闲云自嘲的一笑:“当官久了,架子大了,朋友少了,连说知心话的人都不多了。”
叶闲云指指秦风送来的书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只是那时没想到,书生意气总是空啊。”
钟汉山回想了一下秦风的样子:“难怪你喜欢那个小家伙,他跟你当年倒真是有几分相像。哦,对了,你猜我在墨宝斋还碰到谁了?”
“谁?”
“碰上你们家仲仪了,啧啧,还真是有你当年的风采啊,左右两边各一个小美女,还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厮混,一点都不吃醋,看的我老钟都羡慕啊。”
叶闲云愣了几秒钟,一直淡定异常的市长大人首次失态,发出差点掀翻屋顶的怒吼:“叶仲仪,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摆了叶仲仪一道的钟汉山无视小男孩幽怨的目光,告别了化身为暴龙的市长大人,优哉游哉的回到自己家里。钟汉山吃了晚饭后,自个拟定了一个名单:这次文化局代表柳市挑选了一批艺术家参加省里的书画大赛,有几个青年书画家是重点培养的,钟汉山盘算了一下,这次去永秀县采风,等于是市工会出资给大家一个放松的机会,想来想去,他最后敲定了两个随行人员。
首先是自己当年教过的学生唐晓嫣,这个女孩是省里、市里都小有名气的美女画家,省城美院毕业,目前在柳市高等专科学校教美术专业。这次文化局把她作为重点推荐的参赛选手,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搞美女画家这个噱头。不过唐晓嫣画的一笔好山水,带她去永秀县采风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钟汉山敲定的第二个人选是文化局的干事罗龙城,小伙子酷爱摄影,自费买了十几万块钱的摄影器材,发烧程度在柳市的摄影爱好者中颇有名气,如果不是罗龙城家底还算殷实,估计为了摄影连娶老婆的钱都不够了。
罗龙城为人孤高,不爱好交往,向来被同事认为是架子大。其实钟汉山知道,罗龙城的母亲是省城的工会副主席,而且是这次书画大师的评委之一。钟汉山只要把这位省城来的公子哥伺候好了,今后文化局参加的各项赛事和工作还不是顺风顺水?
敲定了人选,钟汉山给两位青年艺术家打了电话,唐晓嫣还算热情些,罗龙城干脆就是除了问好之外就没有客气话。钟汉山给两人约好了明天中午出发的事情,放下电话后,这位柳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为这两个年轻人的不通世故而好一番懊恼。
郁闷了一会,钟汉山叹了口气,搞艺术的,都是这个臭德行。平时间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估计不在现实中碰的头破血流,是不会收起自己那副清高脾气的。
也许是为了迎接三位艺术家的到来,永秀县展开了一场风清气正的扫荡活动。第二天上午,王十三和张八爪这对好搭档奉命上了街,从西经路开始,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通知过去:从这个月开始,保护费不收了!帮会里的兄弟谁敢在县城的店铺里小偷小摸不给钱,可以打名片上的举报电话。
大多数店主对印刷精美的名片啼笑皆非,白色的名片,用烫金底纹印着一只飞虎,上面用油墨印刷着‘飞虎实业有限公司’的电话,还有人事部、董事会的举报投诉电话。
对于从这个月开始不收保护费的喜讯,有人将信将疑,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胆子比较肥,当面就提出意见的:“别说什么不准小偷小摸了,真当自己是子弟兵啊,半分钟前就有一群小子,分了我半箱矿泉水走,都价值十几块钱了,你们管不管?”
王十三和张八爪看看这个半秃顶的店主,倒是没有暴跳如雷,王十三向店主勾勾手指头,带着他站在店门口张望。
“就是那群小崽子!”店主指着远处七个穿着花衬衣晃晃悠悠的半大小子,“他们自称是你们虎头……哦,飞虎实业有限公司的‘七剑下天山’,平时经常在我店里拿东西,矿泉水、面包、香烟,拿了很少给钱,按照你们的话说,这些人管不管?不管的话,我打投诉电话有没有用?”
王十三狞笑着拍拍店主的肩膀:“放心吧老小子,十三爷我当然要管,是不是啊八爪?”
张八爪点点头,小跑了十几步,在那些年轻人背后一声大吼:“前面的七个小崽子,给大爷我站住!”
这一声吼,起码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当然也包括七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他们回过头来,只见两个黑衬衣黑西裤的男人站在自己背后,在后面远一点的地方跟着刚才小店的秃顶老板,不禁露出轻蔑的笑容。
“哈哈,哪来的两个推销员啊,真特么的土气啊!”
“应该是龚秃子那家伙搬来的救兵吧,嘿嘿,不就是拿了他几瓶矿泉水吗?”
说王十三和张八爪是推销员不要紧,说他们是龚秃子的一伙也不要紧,最可气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崽子尖声尖气的说:“这俩二货哪来的,敢跟我们虎头帮的兄弟作对?”
一句话,老八和老十三怒槽全满。
自从秦风同志担任飞虎实业的高级顾问以来,首先统一了兄弟们平时的着装,衬衣西裤皮鞋是必备的行头,这种低劣的品味导致虎头帮的骨干们现在看起来都像是大堂经理和推销员,完全失去了一个街头混混应有的格调。所以王十三和张八爪被小青年们笑话成推销员,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金牌混混跟杂牌混混的不同,就像李逵和李鬼的不同。李鬼杀人,叫嚣跳跃半天,未必动手。李逵砍人,那可是二话不说就要板斧侍候的。王十三和张八爪到底是出生入死多年的道上兄弟,两人二话不说,掀起衬衣,反手从后腰拔出雪亮的制式西瓜刀。
说是西瓜刀,可能太委屈这凶器了。一尺半长的刀子,厚背薄刃,反复锻打的刀身光芒雪亮,用黑色的吸水布料缠绕刀柄,看起来那叫一个威武霸气。
西瓜刀这种职业混混必备的神器一出现,对面七个小青年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惶恐。试想善良守法的群众,有几个会在后腰别着西瓜刀逛街的?而且看这俩二货狰狞嗜血的表情,肯定是杀人不眨眼的专业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