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来刚刚的急剧下坠是因为掉进了洞中!
瑾月站起身来,四周转了一圈儿,这洞壁上找不到丝毫垫脚的地方,饶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直接跃上去啊!尤其现在楚离还受了伤。
“通知依依吧?这大晚上的,天寒地冻,若是没人来救,我们不是被饿死,而是先被冻死了!”
“不行。”楚离却摇了摇头,“这时候通知,若是附近还有刺客,那我们必死无疑。”
瑾月脸色沉了下来,的确,若是刺客比她的人早到,死在洞中轻而易举。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坐着等死?
楚离看了看四周光溜溜的洞壁,手指摸上后腰,来回几下过后,忽而手中带了力道,在后腰用力托了两下,只听得骨头“啪啪”的几声脆响传来,他痛得一身冷汗。
瑾月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夜色太浓,她看不大清楚离的神情,只是上前一步在他身前顿了下来,这才看到他脸色有些白:“怎么了?”
她伸手去摸楚离的后腰,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看了楚离一眼:“你会接骨?”
楚离无力笑了笑:“算不得会,只是从前刚生病的时候多看过一些书。”
瑾月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不过这话分明也是不怎么靠谱,但她没想深究。再次站起来看了一眼周围,瑾月视力有限,询问楚离道:“你能看清洞口附近有树吗?”
楚离抬起头来,看了看,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位置,伸出手来比了比,道:“应该在那个方向,我的腰该就是在那里撞的。”
“成!”
瑾月立刻蹲下身来,脱下自己的外袍便开始撕,楚离明白她要做什么,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撕成片,然后再打结。
很快,碎片接成了一根长绳。
“这根临时绳子肯定承载不住两个人身上的重量,我会武功,用点轻功,不用费什么力,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后找东西救你。”
楚离几乎没有犹豫,她话音刚落,他便答了一句“好”。
瑾月顿时怔住,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想着,若是她不来救,他岂不是得在这洞中活活冻死?他就那么相信她?
但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心里虽有动容,却并未表露在脸上。
将绳子蓄力往上头一抛,果然如楚离所说,绳子顺利套到了东西,瑾月拉了拉,确定牢靠,回头看了楚离一眼。
楚离还坐在那里,看到她投来的目光,勾起唇角,对她点了点头。
瑾月这才没耽搁,脚一跺,人已顺着绳子飞速往上。
看她的身形成功出现在洞口,楚离靠着洞壁,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让她知道,这样的洞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理自己。
瑾月速度快,很快用藤蔓接成长绳,在上头垂了下来,楚离见状,也不再耽搁,顺着藤蔓怕了上去。
好不容易出了洞口,两人力竭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出现的月亮,口中吐出热气,相视而笑。
英俊的男子笑起来的时候,面部线条柔和,愈加让人移不开眉目。瑾月看得心头一颤,急忙别开眼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楚离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黑暗中唇角一勾。他忽然爱上了这种跟她“相依为命”的味道,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竟说不出的愉悦。
楚离伤着了腰,回去的路上,瑾月不得不扶着他走。
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依在瑾月身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握着他手臂的同时扶着他的后背,如此亲密接触,对方呼吸都清晰可闻。楚离时不时低下头来看瑾月,如果这个时候瑾月能抬起头,定然会发现他眸底亮如星辰。
总算是下了山,远远看到了空屋,穆青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欣喜地迎了上去:“姑爷怎么了?你们去那么久,可吓死我们了,生怕你们出事!”
里头的冬儿和依依听到动静立刻出来,帮忙把楚离扶了进去。
“一言难尽,我们掉进了一个坑里,楚离摔到了腰。”瑾月将大氅叠起垫到楚离腰上,房间内烧了火,有火暖着,疲累去了大半。
众人听得是这件事情耽搁,这才松了口气。冬儿拿了两串烤好的兔肉递给他们,这大雪过后,兔子最好捉,所以,就弄来当了晚餐。
“回旋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依依给火堆添了几根材火,离之前出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可是回旋还没有回来。众人想到之前他为了阻挡刺客,一个人在后面垫底,脸色也都有些凝重。
楚离顿了片刻,看向依依,“放心吧,自保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听他这么说,担心这才少了几分。如今已经夜深,一行人便打算在空屋子里过夜。
冬儿将采来的草药碾碎为穆青敷上,好在她身上伤口虽多,却不是太重,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几人靠着草堆浅眠,听到外头传来动静,穆青第一个醒了过来,待发现来的是魔都的人之后,急忙向瑾月禀报。
瑾月看了熟睡的楚离一眼,这才起身来到屋外。
“宫主。”当先一人一身黑衣,裹着黑色的披风,见瑾月出来,急忙跪下行礼。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也齐齐跪下。
瑾月扶起他来道:“可有尽数歼灭?”
那人点头,“一个不剩。”
瑾月放下心来,又看了里面一眼,穆青就在门口,见瑾月看过来,朝瑾月点了点头。
瑾月会意,这才安下心来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日后遇着这样的事情没有特殊指令便不用来汇报了,尽数歼灭即可。”顿了顿,她又道,“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那人立刻回答:“他们都是死士,被擒之后全都服食了口中事先藏好的毒药,依属下看,他们应该不是江湖人,而更像是朝廷人训练出来的,属下听说,朝堂上一直有人秘密训练死士,如今被这些人追杀,不知,是不是宫主与人结仇,暴露了身份?”
瑾月一凝,半响开口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跟圣主说起,另外,秘密查一下,这些到底是谁的人?”
那人遵了一句“是”,便领了一干手下离开。
瑾月回到里面,穆青显然是想追问,瑾月摆了摆手,缓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靠着篝火堆闭上眼睛。
次日天色大亮,瑾月醒来的时候便被光亮刺得挣不开眼睛。她一动,手上摸到了什么,顿时身子一僵,睁开眼来,这才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睡到了楚离腿上。而楚离正闭着眼睛,显然此刻未醒,不过三个丫头却不知去向了。
她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楚离在她身后睁开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身影,唇角一勾,手摸向已经枕麻了的双腿,竟半点不觉得难受,反而心情大好。
*
一行人打道回府,到达荣府时,里面竟热闹非凡。
管家在门口迎接他们,看到他们一个个浑身狼狈,当即将他们迎向侧门道:“宫里来人了,传唤两位入宫,就在前堂,小姐姑爷先随老奴去换身衣服再去接旨吧。”
瑾月未料到宫里竟然会来人,当即也就没有多耽搁,急忙和楚离一同回去,洗漱一番,去前堂接旨。
前来传旨的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莫威莫公公,难怪阵仗这般大。
莫公公见了楚离,向来不动神色的眸子略露出诧异神色,这才行礼道:“恭贺月王病体康健,真是可喜可贺!”
楚离看着莫威,虚扶道:“莫公公亲自跑一趟,这个礼,本王可不敢受。”
莫威急忙道:“月王爷这就折煞奴婢了,皇上得知王爷身体康健,这才特意让奴婢传旨,让王爷和王妃进宫,若是圣上看到王爷如此模样,定然欣慰不已。”
“公公谬赞了。”
两个人寒暄了一通,莫威宣了召他们入宫的圣旨,这才回去。
荣相难得起了身,见莫威走了,急忙追问瑾月,道:“怎么回事?回旋今晨回来,说是你们遇到了刺客,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
瑾月看了楚离一眼,道:“你受了伤,先回去歇着吧,爹爹这里,我来说。”
楚离看了瑾月一眼,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瑾月跟随荣相来到他房中道:“上次齐王伤我的事,爹爹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
荣相一怔,“怎么?杀你的人是齐王?”
“还不确定,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她入京城,根本没得罪什么人,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惹来追杀?
荣相眸底一寒,当即气得站起身来:“这个齐王,老夫有意放他一马,他却来对我儿下狠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爹爹!”瑾月拉他,“你放心吧,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爹爹现在身体不好,就不要为我的事情超劳了!”
荣相低下头来看向瑾月,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往她身上上下扫过:“可有伤着哪里?”
瑾月摇了摇头:“没有,好在楚离机智,挑了一跳窄路救命,我们才没有被追上。”
她肯定不会说魔都人援助的事情,荣相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爹爹会安排。”
说完,荣相便离开房间,瑾月无奈立在那里,眼看着荣相走远。
楚御风折损了这么多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也是时候跟他彻底杠上了!
这么长时间,她从未出门,第一次出门,就被他的人追杀,看来,他盯着她很久了,是因为查出背后阴他的人是她吗?如果这件事真是他下手的,那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入宫时间是三日后,楚离的腰不算大问题,三日后行动已无大碍。
经过这一场生死经历,两人之间消去了原本的疏离,多了一些亲和。瑾月对楚离也多了份好感,只是越相处却越有种古怪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看不透楚离这个人。
常规分析,他昔日缠绵病榻,应该不会对外界有过多接触,起码与世隔绝那么多年,他所知道的事情乃至为人处世,应该都与常人不同才是。可是他好像全然没有不同,不论平日与人相处,还是他所知道的东西,瑾月甚至觉得他脾气好到无可挑剔,好似没有什么事是能够让他生气一般。当初入赘,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被羞辱委屈来,被府里人取笑,他也好似未闻,她对他说假婚姻的事情,他甚至没有拒绝便答应了她。到底是脾气真的好到不可思议,还是这些根本就不是他在意的东西?
如果是后者,那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还有这一次,她发出的信号他是知道的,招来了魔都的人,他也看到了,那为什么事后,他却什么都不问呢?
不问也不说,是他早就知道,还是不在乎?
三日后早晨,用过早膳之后,入宫的马车便准备好了。瑾月和楚离都没有带人贴身服侍,赶车的车夫是府里安排的。
既然是要见皇帝了,两人自然得表现出夫妻该有的样子,否则,只会引起皇帝怀疑。
她和楚离还未解除婚事,所以,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婚姻的约定,让皇帝知晓,只会惹他震怒,招来杀身之祸,这可不是瑾月向看到的。
马车动了起来,两人今天的衣服都是宫里送来的,楚离身上穿的是王爷特有的服饰,绣着大鹏展翅的图腾,外面裹着一件月白色大氅,大氅比起里面的官袍简单得多,只有底下绣有的金丝银线云腾,看起来别致出尘,更衬他气质。
而瑾月今天穿的是一件浅金色的长裙,对襟梅花袄子,颈脖处有柔和的兔毛,外面披的大氅则带了淡淡的姿色,高贵又端庄,与她的身份配极了。
瑾月刻意同楚离坐得近些,楚离注意到她的动作笑了笑道:“离宫里还有一段路,你要是坐不住,就靠着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话倒说得她平常都是这么好动似的。瑾月脸上有些挂不住,看着随着马车起步而摇动的车窗珠帘,开口道:“我没那么好动,再说了,今天是进宫,就算我好动也要收敛些。”她转头看着楚离,“等一下进宫了,可别穿帮了,别拿现在的姿态,你父皇要是看出什么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楚离笑了笑道:“父皇没你想的那么严肃,平常心就好。而且,他此番宣我们进宫,也不过是因为我们自成亲以后从未见过他罢了,你这个儿媳,他是认可的,所以这也只是一次平常的见面,你不必担心。”
瑾月撇了撇嘴,她不管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反正只要别为难她就好。
本来才在楚离面前表明她是“坐得住”的人,可是上车半个时辰不到,她便犯起困了,一个不小心栽下去的时候隔空伸出一双手将她扶住,那手指沉稳有力,扶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中,瑾月惊醒过来,耳边只听得楚离的低笑,声音很轻,却连胸膛都振动起来,分明就是取笑她。
她抬起头来看向楚离,楚离立刻止了笑,语气带了些宠溺,将她按想车壁靠好:“困了就困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会儿宫里指不定要怎么应付,这会儿养精蓄锐一下也好。”
瑾月瞥了他一眼,自己拉了毯子盖好,刚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瞪着楚离,“哼”了一声。
楚离忍俊不禁,又勾起唇角,瑾月头一瞥,闭上眼睛,背对他。
这么一睡竟然真睡到了宫门口。
真是她第二次进宫,也就没有第一次的新鲜感。下车前,楚离伸出手来拨弄她的头发,瑾月下意识头一偏,要避开,楚离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头上,解释道:“头发乱了。”
瑾月伸手摸了摸,触手果然有凌乱的感觉,她急忙自己顺了顺,冲楚离一笑:“没事了!”
说罢,掀开车帘,自己率先跳下了马车。
楚离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底浮现一丝笑意,也跟着下去。
宫门口有专门宫人迎接,面对如此养眼的一对璧人,难得那宫人竟目不斜视。
瑾月凑近楚离:“皇上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楚离看了前头宫人一眼,也压低声音回她:“得走小半个时辰。”
瑾月顿时苦了脸,那可有得走了!
天儿冷得厉害,今天天色阴沉,又有风,着实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
瑾月将头缩进脖子上软绒绒的兔毛里,尽量让自己的脸暖和些。楚离见了,微微上前半步,不着痕迹替她挡去左侧来的冷风,同时伸出手来,看着瑾月。
瑾月不解的扭头看她,楚离又将视线投向前面领路的人,瑾月见了,恍然大悟,这才伸出手去。
她的手冰冷,他的手温热,宽大的袖袍罩住她的手指,恰好的包裹住她的掌心。瑾月只觉手背上暖意阵阵袭来,好似身上也暖和了一些。
她不由得偷偷看了楚离一眼。
他的身形很高,虽然她身材纤长,在女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是跟他站在一起,还是矮出了半个头。他专心走路的时候,面色有些冷,侧面高挺的鼻梁使得他侧面的线条十分好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若是放到现代,光靠这张脸,他就已经能成大明星了!
瑾月挑了挑眉,她也长得很出众不是?怎么觉得跟他站在一起就黯然失色了呢?
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又出现风如雪的人影,那个家伙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出现了,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在京城还是压根不愿意见她。
想到风如雪便想到那天的事,她心里又多了一分懊恼,更多的却是怅然若失。
她记得风如雪也是美男子,就是不知道跟眼前的楚离比,到底哪个更好看。
“到了。”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很是温柔,瑾月一怔,抬起头来,这才看到那个领路的太监正进去通禀,她看了一眼四周,知道这里是皇帝的寝殿,遂正了正脸色,安心候在那里。
不过片刻功夫,里头的莫公公推门出来,见到他们立刻上前行礼道:“月王、月王妃来了,皇上等候多时了,快里面请!”
楚离微微一笑,牵着瑾月缓步往里行去。
一进内室,顿觉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只见得大殿两侧摆了好几个火盆子,一直延伸到御前,而皇上坐在书案后头,正抬目看着他们。
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皇帝的精神却半点没减,一双眸光精锐的在瑾月和楚离身上扫过,在楚离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又落在瑾月身上,坐在那里,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楚离拉着瑾月跪下去请安,皇帝的眸光从他们二人相携的手上掠过,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莫威,赐座。”
莫公公急忙命人取了垫子,放到皇帝对面。
楚离和瑾月都坐了过去,皇帝打量了二人一会儿,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笑意来:“不必这么拘礼,在父皇面前,可以随意一些。”
瑾月抿了笑,做出腼腆的样子,一旁的楚离眸光一转,已经笑起来道:“算起来,儿臣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父皇的面了,不知父皇身体可安好?”
皇帝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是啊,你这模样像了你母妃七分,若非如此,父皇一时只怕是认不出你了。”
楚离笑起来,礼数周全:“父皇国事繁忙,是儿臣身子不争气,让父皇担心了。”
他这么说,皇帝笑眯眯点了点头,显然很欣赏这个儿子,末了,他看向瑾月,取下腰上挂着的一块佩玉递给瑾月道:“虽说是离儿入赘,但你照旧算是皇家人,这玉佩,就当朕赐予儿媳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楚离眸光一闪,看了那玉佩一眼,瑾月显然有几分错愕,但她向来直来直往惯了,皇帝给了,她自然是收下:“那儿臣谢过父皇了。”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你性子倒是直爽,这一点像你娘。”
瑾月一怔,楚离看向皇帝若有所思,皇帝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着痕迹看向一旁的莫威。莫威反应过来,急忙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杯茶,直接来到楚离身侧:“月王爷、月王妃,请。”
这一动作,显然成功岔过了话题,楚离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先取一杯递给瑾月,低声道:“敬茶。”
收了皇帝的礼,当然是皇家儿媳,这婚后的初见,自然要奉茶。
瑾月反应过来,急忙接过茶杯,躬身朝皇帝送去:“父皇,请。”
皇上见状,脸色顿时柔和下来,深看了瑾月一眼,乐呵呵的接了杯子。
喝了两人奉的茶,皇帝似乎是心情大好,提议去御花园走走,两人不敢怠慢,自然作陪。
“离儿啊,你如今身子大好,可愿入朝堂为父皇排忧解难啊?”皇帝看着即便是冬日也看了满园的姹紫嫣红花朵的御花园,似不经意间一问。
莫威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急忙又垂下头去。
瑾月虽然早有预料,却没想到这件事情来得这么早,她不由得看向楚离。
楚离闻言,神色一肃,掀开衣袍便跪了下去:“儿臣不孝,缠绵病榻这么多年,如今父皇愿意相信儿臣,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天儿这么冷,瞧你这孩子,有什么好跪的。”皇帝扶起他来,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道,“说起来,你这么多年留在月王府闭门不出,是朕亏欠了你,难得你有了这么好的王妃,使得身子痊愈,说起来,真是我皇家的福气。”
皇帝看向瑾月,满目赞赏之色。
瑾月顿时谦虚:“父皇谬赞了,我既然与王爷成婚,理应相互扶持,王爷身子不适,我自当尽全力。”
“说得好!能得你这样的妻子,是离儿的福气,离儿,莫要亏待了你的王妃,这婚事是朕赐下的,你若是亏待了她,朕定不饶你!”
“父皇说的哪里话,儿臣疼都来不及,哪里敢欺负?”
这话一出,皇帝笑得乐呵呵,伸手在楚离肩上拍了拍,“这样最好!”
倒是一旁的瑾月,面上有些灼热。
三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皇帝似乎是疲累了,末了,看向后宫方向道:“你这么多年没见你母妃,今日既然入了宫,就去看看你母妃吧,带上你的王妃,你母妃必定高兴。”
楚离闻言,眸底难得的露出感激之色,再次跪在地上:“儿臣谢过父皇。”
瑾月急忙跟着跪下,皇帝扶起二人道:“你这孩子,刚刚才说不要跪,现在又来了。莫威,你亲自带他们过去。”
莫威躬身应了下来,皇帝看了二人一眼,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道:“对了,年关前,朕打算来一场东猎,离儿,你身体既然好了便一并来吧,瑾儿也来,不会打猎没关系,看看热闹。”
两人应下,皇帝这才在宫人的随行中离开。
皇帝一走,莫威便带他们去见楚离的母妃,刚刚皇帝说楚离跟他母妃长得有七分相似,她倒是很想看看,这母妃究竟何许人也。
她与楚离走得近,隐约能觉出楚离不同平常的情绪来,他虽然尽力克制,但步子明显迈得比平日快些,瑾月起先不知情,等到了楚离母妃闵婕妤所居住的慈安宫,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慈安宫院子门口立了两名侍卫,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瑾月还在奇怪一个婕妤的寝殿为何院门紧闭,还有看守的,便见着莫公公上前,说了一句“皇上旨意,让月王见闵婕妤。”旋即,院门这才由两名侍卫从外头打开,出现了里面荒凉的院落。
已经是冬天,草木都枯萎了,却还是能看到这院中的荒凉。
“王爷,奴婢就送到这儿了。”
楚离微微颔首,莫威看了二人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楚离没有再看瑾月,眼睛定定看着荒凉的院落,眸底分明有什么碎裂开,瑾月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在一旁没有说话。楚离在门口站立良久,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一进院门,便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
“娘娘,奴婢求您了,快喝药吧,喝药了病才会好,娘娘——”
“好好好,我们不喝不喝……娘娘,啊!”
“啪”的一声,明显是瓷碗摔碎的声音,瑾月眉头轻跳,看向楚离,便只见他忽然加快了脚步,几步冲进里头,打开了门。
内室连接外室的门口,有一名妇人蓬头垢面坐在那里,一名婢女抱着她,不让她去碰碎裂的药碗,急得直哭。突然听到声响,那婢女抬起头,看到楚离,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眸光有些惊疑不定地在他身上瞟:“你是谁?”
“母妃。”楚离却已经是大步走过去,将乱动的妇人抱进怀中,满眸悲痛。
瑾月在这时走到门口,正好看到楚离抱着那妇人的身影,妇人虽是蓬头垢面,但好在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楚离抱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却不是看着楚离,而是看向门口,瑾月突然出现在那里,她的眼珠子便落在了瑾月身上,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指着瑾月:“漂亮,真漂亮,嘿嘿……”
瑾月眉心一拧,这样子,分明就是失心疯,用现代的话就是精神病。
所有的一切顷刻间明了,为何皇帝让楚离见他母妃,他反应那么大,为何院子会锁起来,为何这里这么荒凉。
“你来抢走我儿子的对不对?不要抢我儿子!我不要你抢我儿子,休想!”她突然就指着瑾月,眼睛睁得大大的发起疯来,楚离紧紧抱着她,她挣脱不开,便一口咬在楚离的手臂上,楚离分明痛得浑身一僵,却半点没有松开,依旧紧紧抱着闵婕妤。
“王爷?您是王爷?”一旁的宫女刚刚瞧着月王与闵婕妤长得那么像还觉得奇怪,这会儿看楚离的反应,以及他刚刚说的话,顿时欣喜得哭了出来:“娘娘,别咬了,是王爷,王爷来看您了……娘娘,是王爷!是您儿子啊!”
不论她怎么喊,妇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浑身咬得打颤,显然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而楚离的手臂很快便被血染红了。
瑾月看得触目惊心,当即不在耽搁,一枚银针从袖口出来,快速走近闵婕妤,一针便扎在了她的昏穴上,让她昏睡了过去。
“娘娘!”那宫女惊叫一声,看了瑾月一眼,因为知道她是楚离带来的人,故而没有为难,只是抱着闵婕妤一副极其担心的样子。
“她只是昏过去了,没有大碍。”瑾月开了口,那宫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谢谢。”楚离淡淡开口,声音却极其低沉沙哑。他将闵婕妤抱起来,放到里室榻上,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衣袖下的手也紧紧捏成拳。
他坐了好久,也不说话,那宫女看不过眼,便道:“王爷,娘娘只是昏睡过去,没有大碍,您不要难过。”
楚离收起手,抬起头看向那宫女,收起眸中的神情,冷凝道:“小染,照顾母妃多年,你辛苦了。”
小染破涕为笑:“王爷,小染的命是娘娘救下的,此生能侍奉娘娘,小染倍感荣幸,怎会觉得辛苦?”
楚离点了点头,“这些年,母妃都是这样吗?”
小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刚开始那几年还好些,后来便越来越严重,如今都不能见人了,一听到外头女子的说话声或者有女子路过便会发疯,不得已,皇上才命人锁上院门,不让人靠近,也不让人进来。”
楚离没有说话,转头去看床上的闵婕妤,她脸色苍白,一看便是长久不见阳光,手腕处隐约可见勒痕,一看便是捆绑所致。
楚离走近床榻,眸中再次痛苦不已。
这是瑾月第一次看他露出风轻云淡以外的情绪,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位母亲,顿时对他心生怜悯。
她伸出手来拉了拉小染,小染一怔,不明白意思,瑾月指了指外头,她这才恍然大悟,同瑾月一起出来,将里头留给那对母子。
“姑娘长得真好看,不知道是王爷什么人?”
来到外面,小染这才认真打量瑾月,瑾月看她二十多岁的样子,跟楚离差不多大,眼见刚刚她忠心护主的画面,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笑道:“我是月王妃。”
小染“阿”了一声,急忙行礼,“奴婢该死,不知是王妃,奴婢这就给王妃请安!”
她说着就要躬身行礼,瑾月赶紧扶了她道:“不必了,我不看重这些虚礼。”
她细细打量小染,她生得眉清目秀,只是人很瘦,肤色苍白,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若是胖一些,打扮一下,倒也不输后宫那些女子。
闵婕妤疯了这么多年,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结合起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么多年这慈安宫的日子过得有多差了。尤其还有一个病人。
“小染,我问你,闵婕妤是因为什么原因疯的?”
小染看了瑾月一眼,垂下头去,声音闷闷的:“除了王爷外,娘娘还生过一个小皇子,可是一岁大的时候却莫名其妙死了,娘娘说是别人害死的,让皇上查,皇上不肯,还说她失心疯,娘娘便在慈安宫整日的哭,后来慢慢的,心智便有些不正常,再然后就真的疯了。”
瑾月垂下眸光,一岁大的孩子,正是受疼爱的时候,好不容易到了开口喊母妃的年纪却死了,任何一个当娘的,只怕都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