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和气的。”莫非小心谨慎地答道。夸得太多,她怕德叔会误以为她喜欢心洲;夸得少了,她又怕他伤心难过,毕竟天下的父母都不希望亲耳听见别人说自己孩子的不是。
“是吗?那就好……”德叔欲语又迟。
顿了一会,他继续道:“你……虽然你和晔临少爷订了婚,但婚礼还没办过,你看…哎,你就考虑一下嫁给心洲吧!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除了你我根本看不上其他姑娘。最关键的是我家心洲真的很喜欢你,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有多能干,有多体贴。他说到你的事情,整张脸都柔了,害得我以为你俩在交往呢!哎……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成了少爷的未婚妻。”
莫非心头缠着千丝万缕的愁绪,擦拭桌面的动作也跟着僵在了那里。她根本不是少爷的未婚妻,而是妻啊!
见莫非不说话,德叔的眼睛又黯淡了几分:“也是,心洲当然比不过晔临少爷了。少爷那么英俊,有财力,有才情,世间女子都想嫁给他这样的人吧。只是我家心洲好可怜,真的好可怜……他对我说‘爸,我很喜欢小非’,不止一次这样说…可是……哎,晔临少爷总那么无情地抢走心洲最爱的东西,一直都是。”
莫非的心暗暗疼着,心绪被屋里的气氛压抑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德叔和梁心洲为何会对庞晔临时如此迁就?摇摇头,她挥去了满脑的疑惑。
“德叔别乱想了,心洲一定会遇上一个对他很好很好、他也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子的。”莫非安慰着难过的老人,同时也在说服自己内心的忐忑。
“你不知道那小子的脾气,跟他妈妈一样死脑筋。一旦掉进了坑里啊,这辈子你都别想他出来!要他忘了你?不可能的。”
说完,德叔轻轻闭上了眼,咽了口口水,突兀地喉结缓慢划过了干涩的喉咙。
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话,他看起来有些倦怠。
莫非对着床上假寐的人尴尬一笑:“您累了,休息一会吧。”然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然而,当她洗净抹布再次回到房里时,却又见到了德叔那双窘然的眼。他正看着她,眼珠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德叔是怕莫非会趁着自己合眼时悄悄离开,然后不再回来。
莫非打心底觉得这个老人很是可爱。她觉得他对自己很依赖,就像小宝宝总爱缠着妈妈那般娇黏。
她来到德叔身边,对着他淡淡一笑:“放心,我没走。”
德叔长长舒了口气,很快又摆上了一脸苦笑。他干哑着嗓子悲声说道:“晔临少爷是天下最好的人,要不是他,我和心洲早就去见阎王了。可是我却不知感谢,还反过来在背地里说他的不是……哎,真是老糊涂了、糊涂了啊!”
德叔无力地合起眼,一双树皮般的老手抚上了他皱巴巴的肌黄的脸。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的痕迹很明显,但鼻息间的气息却微弱到难以察觉。
莫非眉头轻轻蹙起——她好恨!看着老人无助的模样,自己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其实我谁都不怪。”突然,德叔将手缓缓地移下了自己的面庞,然后无力地将其置于身侧,“要怪就怪心洲,是他自己投错了胎!谁的肚子去不得,偏偏跑到了我家婆娘的肚里,咳……造孽啊!”
“德叔……”莫非喃喃着,两片紧闭的唇隐隐颤抖着。
“咔嚓”,开门声清晰传来。
闻此,莫非转身看向门口,视线恰好捕到了梁心洲姗姗来迟的身影。而梁心洲也在此时抬起了眼,对上了她的清澈水眸,随即脸上绽出一抹温软的笑。
心洲,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对吧?
莫非的心底不自觉地就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一想到“朋友”这两字已不够用来定义他,她的心就狠狠地疼。气流堵在胸口徘徊不畅,闷得她想要尖叫。
梁心洲走近床边,他对着莫非淡淡道了声“早安,辛苦了”,然后上前对着德叔嘘寒问暖起来。
莫非站在一边,看着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模样,思绪再次纠葛然后短路。
梁心洲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但她却觉得不再单纯。她知道他对她很好,却从不没想过他对自己有朋友以外的第二种感情。
如今,德叔将梁心洲对自己的情意这般赤,裸地揭穿了,她突然变得好茫然,好慌乱!她一定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平和地和他相处了。
此时此刻,莫非只想离开这里——为了不伤害可怜的梁心洲,她必须离开,必须让他忘了自己。
“德叔,心洲,我去上班了,先走咯。”莫非吊高了半度嗓音,对着正聊得火热的父子俩说道。
梁心洲戛然止声。
“现在?”他回头看向莫非,立即又低下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快八点了……该去上班了。”
“心洲,去送送小非呀。”德叔对儿子使了个眼色。他试图做的隐蔽点,可还是被眼尖的莫非发现了。
她的心泛出苦味,一直漫进嘴里,弄的一嘴苦涩。
“不用了,总得留个人照顾您啊。”莫非僵笑着,“呵呵,德叔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不等身后人对自己道一声再见,莫非拎起包匆匆走出了病房,脚步很是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