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喧嚷纷乱不已,静思园却仿佛与世隔绝了般,安静如昔。
锦瑜和流苏还在沉睡,完全不知已经有人偷偷潜了进来。
糊了纸的纱窗被轻轻戳出一个小洞,紧接着,一根细细的竹管伸了进来,青色的烟雾从一端吐露出来,仿若魔鬼咧开血盆大口,叫嚣着要吃人。
锦瑜和流苏的呼吸不觉重了,睡得更加深沉。
黑衣人悄无声息打开门,又迅速合上门,紧接着,他开始翻箱倒柜,不过他蹑手蹑脚,动作甚是轻缓,搜过某个东西,又迅速放回原位,一点也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
他的目光紧濯而纷乱地搜索着,寻找着,目光触及某个东西时,他眼眸一亮,变得激越起来。
伸手从暗柜中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青色瓷瓶,拔出瓶盖,阵阵药香飘出。
和王爷配制的药的气味果然如出一辙,看来他料想得没错,王爷更没错。
各房各院,王爷都是吩咐了谢楠带人大张旗鼓地去搜,唯有静思园,他派他悄无声音,不要惊动任何人前往,更是不让锦妤主仆发觉。
离渊伸手从瓷瓶中抠出一点药,然后用一块手帕包好,再将瓶盖拧紧,放回原位。
人走屋冷,寒气逼人,锦瑜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
离渊走进来。
“如何?”盛世欢轻描淡写地问,眸光却深黑阴沉,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有些紧绷。
离渊感觉得到他的情绪起伏之大。
离渊见了礼,才缓缓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贼人是王妃无疑。”
“证据呢?”盛世欢冷冷睇上他。
离渊从腰间掏出一块包裹严实的手帕,递上前。
盛世欢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纹理清晰的手接过,如玉洁白,映得周遭的华美器物都有些黯淡。
将手帕如剥洋葱般层层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撮药膏,散发出幽香扑鼻的药香。
盛世欢冷冷地盯着,目光纠结,似怨似恨,又似乎有些矛盾。
那个女人救了他,他该怎么办?装作不知,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杀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囚禁,让她没有泄露出去的可能,然后在功成名就,登上尊位时放过她?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发狂,时局再艰难,举步维艰时,他也不曾如此矛盾困塞,他做事向来果敢决断,绝不会优柔寡断,但锦妤这样毫无预警,做的事更是我行我素,毫无章法,他原本坚不可摧要杀了她的心现在却无法笃定。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杀了她,就算不杀,也该让她永远闭嘴,按照他的筹划,江山握在手中不是很远的事了,她的死也似乎咫尺之近,她该随着锦家一道覆灭。
可现在,他做不出决断,他知道,沉默不语的离渊在等他的决断,在等他的“杀无赦”。
可是他的心剧烈动荡,烦躁不已,就是云水心也不曾让他如此纠结至此。
他对她明明只有恨,为何舍不得相杀?心中的柔软,那记忆中抚平他的伤痛,缓解他的孤寂凄瑟的女人,他下不去手。
长久的凝滞沉涩,就是内敛沉稳的离渊都忍不住,“王爷若下不去手,就由属下代劳吧。”他的眉眼尽是冷酷的杀伐,不光是因为锦妤是仇人之女,所以离渊恨之入骨,其实不管是谁,发现了了王府的惊天秘密,可能将筹谋毁之一旦,离渊都想杀了他。
盛世欢的手在扶手上扣紧了,说着冠冕堂皇的,为说服离渊,也为说服他自己不杀锦妤的理由。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若一死,不管是什么原因,嘉王府都难辞其咎,我们不能让他们抓着一点错。”
离渊敛了一下眉,这样的理由很好,好到他都不愿意戳穿。
“是属下心急了。”
盛世欢坐直身子,淡淡道:“你出去吧,本王好好想一想。”
“是。”离渊恭着身子退了出去,他不急,急得是王爷,狂躁的情绪只怕要将他逼疯。
房门重新被关上,盛世欢抚着炸痛的太阳穴,心中恨到了极点,他伸手一掷,手中的手帕便被抛了出去,“为什么偏偏是你?”低霭的声音低吼着,没有人懂得他的痛苦和纠结。
……
盛世欢一步未踏出房门,旁人皆知他情绪暴躁,不敢靠近,到了晚上,离渊端着吃食进去,他也是要盛世欢做出一个决断。
那个女人迟早会坏了王爷的大计,不能留。
“叩叩叩”轻缓的敲门声却克制不住一丝急不可耐。
“进来。”淡淡的声音响起,盛世欢已然恢复了平静,不复白日的纠结苦郁。
离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最是了解盛世欢,他会平静下来,说明他已然想通,都不用再苦劝。
“王爷,用膳吧。”他轻轻唤他。
盛世欢凤眸微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本王做出正确的决定,你是不是很开心?”
离渊微惊,“王爷为何这么说?”
盛世欢笑了一下,簇冷的笑令人心惊,“难道你不想她死?你怕本王和她牵扯上什么,因而心慈手软?”
盛世欢点破,离渊索性也大方承认,他一咬牙,掀袍跪下,“卑职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那女人无论好坏,毕竟是锦容的女儿,地宫一事倘若走漏一点风声,王爷的心血还有多年的隐忍将毁之一旦。”
盛世欢不看他,目光寥寥望着窗外的明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你不存一点私心便罢。”
旁人不知,盛世欢却清楚,离渊对云水心有情,然而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他们永无可能,注定擦肩而过,而云水心喜欢的是自己,离渊只能遥遥远望。
为了她,为了她的幸福,所以离渊只怕会尽力铲除任何会威胁到她的女人,他执意要杀锦妤,于公也于私,好在他一直恪守本分,不敢生出觊觎之心,所以盛世欢才容忍他这份爱。
不过就算他有私心,盛世欢也不在乎,他本来就不决定留下锦妤,心中的那一点波痕也在滔天仇恨中荡然无存。
他将仁慈和软弱从脑海中洗去,只余残忍和绝情。
“你出去吧,做得隐秘点,不要让人发觉了。”
“是,王爷。”离渊缓缓退了出去。
虽然盛世欢点破他的心思,可是被看穿,他也并不后悔,最爱的女人和誓死追随的主子,两个人的结合再好不过,岂是仇人之女可以插足的,就算盛世欢对他有了芥蒂,他也不后悔自己的莽撞和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