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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绍光记录在美国画坛的华人
    丁绍光简介:

    1939年出生在陕西省城固县。美籍华人画家、现代重彩画大师。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设计学院。曾任教于云南艺术学院,并开创出中国现代画坛的云南画派。代表作品《西双版纳》《催眠曲》《梦中的女孩儿》《生命之源》等。

    导语:

    丁绍光艺苑在北京低调开业。这位蜚声美国画坛的中国传奇画家,他的作品曾在世界各地举办过一千多次个人画展,在全球一千五百间画廊中都有销售,连续七年保持全美销售最高纪录。令丁绍光享誉世界的是他那充满神奇韵味且唯美的重彩画。经过长期的艺术创作实践,丁绍光成功地融合了东方古典艺术和西方现代艺术的特色,在作品中呈现出崭新的境界,富有强烈的感染力,别开生面,为世人所瞩目。

    1960年,丁绍光第一次来到云南的西双版纳,为一部少数民族的史诗作插图。阳光普照的红土高原,山峦秀丽的亚热带森林,四处奔流的壮观瀑布,那里的一树一木,一花一草都被大自然赋予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各个民族的人们生活简单,民情淳朴,就像他们的民族舞蹈一样,鲜明多姿,流露着优雅和纯真,那是与中原大地迥然不同的世外桃源。自然而质朴的美深深吸引着丁绍光,他用手中的画笔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看到的美丽描绘下来。在西双版纳的六个月里,他画了大量的白描,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画风。

    许戈辉:对于艺术家来讲,故土应该是给他的艺术创作最多的源泉,但是我发现您的题材都涉足云南的,可是您并不是云南人,所以为什么云南对您的艺术创作有这么重要的作用?

    丁绍光:我还没有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到了云南,我的毕业作品是在云南创作的。我选西双版纳当然有很多因素,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我也受到一个西方艺术家高更的影响。高更是离开了繁华的巴黎到了“塔西提”这样一个原始民族那里,到了原始部落以后,他的心整个静下来了,画了一些今天来看非常有意思的画,比方说我是谁,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人从哪儿来,人到哪儿去。像类似这种很朴实很朴实的东西,也都是艺术家在思索,其实每个人都在思索的。

    刚到的时候我觉得很困惑,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学毕加索、马蒂斯的画,完全是色块很强烈,但是一到了亚热带森林,全是绿颜色,我一看没颜色,就觉得没法画,当时第一印象是这样。但是我转了一个星期以后,心就慢慢静下来了,所以我觉得我的艺术风格应该是从西双版纳开始的。那时候我就觉得天地万物都有它的性格。

    在云南采风的创作过程中,丁绍光逐渐发展出他绘画的独特风格,他在宣纸上用矿物质调色,用的原料是炭石加水粉,用桃胶调和,再用毛笔、调色刀或手指画在纸上,在宣纸上的两面加色增强明丽与特殊韵味,令他的画色彩鲜艳绚丽。

    丁绍光:我那时候就带一个糯米团子,坐在那儿一天,画这些树,这些树你越画越有性格,越画越有意思。因为亚热带植物的确是丰富多彩,形形色色,而且互相纠缠在一起,那真是就像大自然,像人生一样。有的像一个很老的老人,到处都是皱纹,饱经沧桑,有的又像小孩子,很天真,各种形态都有。

    我在画的时候就好像把这一大片森林当一个人的肖像画,你就会看到好像很重要的,像有眼睛一样的,可能这张画里头最重要的一棵树就是人的眼睛,我就无限敬畏地把它连叶子都摘过来了,包括叶子上的刺我都画了,有些地方完全是种情绪来围绕着它。所以这样画画,慢慢地我就把西双版纳画进去了。

    许戈辉:那时候用了像现在这么多的色彩吗?那时候画白描,是吧?

    丁绍光:没有色彩,哎,我把所有颜色,带的颜色都扔了,我真的扔进澜沧江了。我觉得有光线就够了,色彩可以再重新考虑。那时候我只是用线,我的线很严谨,这一批画我觉得是非常非常关键。我一个北方大汉在西双版纳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的心静下来了。

    许戈辉:就是性格在那一阶段被重新塑造了一下,是吧?

    丁绍光:对,心静下来了。“文化大革命”中我第二次又到西双版纳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这个重复就更强烈了。和谐就从西双版纳那儿来的,这是西方评论家很注意的一种。

    许戈辉:所以那一段时间是整个中国都在经历劫难的日子。你等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逃避的精神乐土?

    丁绍光:对,应该这样讲,两个地方,一个是这里,还有一个是麦积山①、敦煌。

    “文革”期间,为了看到麦积山石窟,丁绍光在去往新疆的途中,临时在甘肃天水下车,步行十几里到麦积山。沿着丝绸之路,他又到敦煌莫高窟,他在那里不仅看到了线与雕塑的完美结合,还做了大量的临摹工作。千余年来先人辉煌的艺术成就深深地震撼着他,敦煌壁画的风格和构图也在日后融会于他的作品当中。

    许戈辉:我发现敦煌真的是一个给艺术家灵感的地方。很多画家都有这个经历。

    丁绍光:对,张大千啊,很多人都是。

    许戈辉:所以我就想,哎呀,你看敦煌石窟里边,黑洞洞的,但是这个石窟却像明灯似的照亮了好多艺术家自己的道路。

    丁绍光:是这样的。

    西双版纳六个月的生活,麦积山与敦煌石窟的临摹线雕,奠定了他坚实的绘画基础,创造出他独特的艺术风格。就是这种融合东西与古今的风格最终成就了丁绍光的绘画事业。

    许戈辉:云南画派这个概念是那个时候提出来的吗?

    丁绍光:云南画派是到了1986年,美国人提出来的,美国人那时候开始发行我的画以后,为了宣传方便,叫云南画派,但是我个人对这个提法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

    许戈辉:为什么?

    丁绍光:我觉得20世纪的艺术讲的是一种哲学,一种体系,如果只是用一个地方来命名,我觉得不准确。我觉得这种叫法狭隘了。

    许戈辉:那这种哲学和体系应该表现在哪儿呢?

    丁绍光:我觉得你或者用画种来提也罢了。

    许戈辉:您会怎么定义您的画种呢?

    丁绍光:我觉得是现代重彩,现代重彩画。

    许戈辉:刚才我们说到云南对您的影响,麦积山给您带来的收获。

    其实您在北京也生活了不少年,像您儿时就在北京生活过,后来上学又在北京,但是为什么我在您的画里边好像看不到北京皇城的那种痕迹?

    丁绍光:这倒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怎么说,你要说没有影响,起码一个民族、一个大国的气度还是在我身上,对我性格的培养,北京还是非常起作用。但是在画画上来讲,我想可能是,后来我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特别是文人画,我是很早就有看法的,我这个看法还是很强烈的。我看到的是千人一面,万人一面,人家都只是照着传统的方法在画画,这就是我毕业时坚决要求去云南的原因。

    当丁绍光第一次来到西双版纳的时候,他爱上了当地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的傣族女子,这个女子叫刀玉娟。结束了在云南的写生后,丁绍光回到北京,当他再次来到云南时,那个女孩子已经结婚,并成为四个孩子的母亲。多年后丁绍光来到美国,他以一幅美丽的作品《乐园》来纪念这位初恋情人和这份纯真恋情。

    许戈辉:那您最终也没有在西双版纳安家落户,对吧?

    丁绍光:西双版纳当时不让我去啊,我到了昆明以后,我们当时的党委书记现在跟我讲,哎哟,那时候我们不让你去,我们是怀疑你,怕你从西双版纳逃跑。

    许戈辉:叛国?我知道西双版纳不仅仅给您艺术上的灵感,而且曾经带给您生命中最重要的爱,对吗?

    丁绍光:对,有个初恋的情人在那里。

    许戈辉:初恋的情人一定会对您的审美,对您的感情的向往有很大影响。

    丁绍光:那当然,非常纯洁的一种东西,那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许戈辉:我们现在在您的作品里看到那么多非常非常美好的女性,一定也和这段经历有关。

    丁绍光:对,和这段有关。

    1980年,怀揣20美元的丁绍光赴美,在沉默了五六年之后,丁绍光形成了自己的新画风格。融合从麦积山、敦煌石窟临摹线雕的基础,云南西双版纳白描的格调和源自西画中强烈色彩的灵感,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和探索,他的画渐渐为美国主流社会所欣赏,连续三年被选为“联合国代表画家”。

    1992年,他的作品《白夜》以220万港元售出,这是中国在世画家作品售价的最高纪录。

    许戈辉:那个时候去美国,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期待呢?

    丁绍光:很希望我的艺术能够被国际承认,就是这样一个想法。但结果是好长段时间没被承认。开始是碰钉子,这个钉子碰得也很厉害,因为没有一家画廊,哪怕说有一家画廊说我看看,如果在你看完了以后你再说你不喜欢,这我也能接受,我所遇到的就是所有画廊都拒绝。

    许戈辉:他们看都不看就拒绝?那理由是什么呢?

    丁绍光:他就问你是哪里的画家,我说中国,他一想是中国画家,他认为不可能的。我记得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在中国城,日本城,有一个亚洲艺术展,而且是在美国的亚洲画家的画展。我画了一张很大的画,四尺乘九尺吧,那时候我租的那个房子很小,用桌子来画也不行,用床画也不行,最后是床桌加在一起画的这张画,画完以后我就抬去,那时候我也不会开车啊,就抬着这张画在大街上走。

    许戈辉:自己抬的?就看见一张大画,然后下边长着两只腿在走,是这样吗?

    丁绍光:就这么拉着走,满街的人都在看我,我就觉得别扭,就把画调了个个儿,就这样抬到画展上去的。放在画展那以后,有一个美国教授看了以后很激动,他说这画不应该摆这儿,应该送博物馆啊。他说,这个画家我要见。

    丁绍光的作品在美国受到重视,缘于一位美国伯乐的发现。

    丁绍光:我不会讲英文,我记不太清楚是梅兰芳的孙子还是重孙,当时跟我住在一起,跟我一样,也是住那么点儿小房子。他会讲英文,就帮我翻译。这个美国教授对我说,我要去你的画室,我要去你的Studio。我说我没有Studio。他说你在哪儿画画呢?我说在我住的房间,他非要去。这个美国教授一进那个屋子就开始骂美国,说美国怎么这样来对待艺术家,像这样的艺术家住这儿……这个老头儿让我有点儿感动,这以后他就介绍我参加了一个艺术家协会。

    此后六年,丁绍光每日进出博物馆,研究西方绘画要点,体验西方现代画色彩的富丽。

    丁绍光:六年时间,我觉得我在学习,自己学习,我看博物馆,另外是在思索我的艺术风格,我怎么样打进美国画廊。我自己的感觉啊,西方现代艺术运动像毕加索、马蒂斯他们,他们学习主要来源一个是原始艺术,一个就是东方艺术,他们很多对艺术的观念,都在向东方靠拢。举两个最主要人物的例子,一个塞尚,他讲不要再画眼睛看到的世界,要画心灵感受的世界,所以他画出了永垂不朽的“苹果”。毕加索就讲,我不画猫,我不要它,我画它的微笑,就是不要猫的形,不要猫本身,只画它的微笑。像这样一些理论开始向东方靠拢,所以我看了博物馆以后,就充满信心,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是应该在国际上立足的。

    丁绍光把美国画家画不出来的画出来,作品中既体现出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对他的影响,同时也不难发现西方现代派艺术大师的印迹。他认为,不要跟着洋人跑,要创造自己的鲜明文化,注意跟世界交流,让自己的作品经得起世界的考验。

    丁绍光:我开始就是以东方的艺术作为根。我重新学中国美术史,这时候学我觉得和过去不同了,我了解了西方,再看东方我觉得我才能看清楚,所以这一段时间是慢慢地成熟。成熟了以后我的画就开始变了,在色彩上有很大的变化,另外我也吸取了很多西方现代的材料。到1986年才开始进入画坛,这是一个过程,等于是个再学习和思索的过程。另外在美学、哲学上的思索主要是我看了西方的一些绘画,特别是近代绘画,它基本上表现的是一种冲突,以冲突、矛盾对比,以这种东西为主的,和谐没有了,而且所有的评论文章里没有这个词,“和谐”这个词很少见,我就主张,你没有的我要开始有。

    为纪念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1993年丁绍光被联合国选为指定画家,创作了《人权之光》,联合国以限量版画出版,在全世界发行首日封。1994年,联合国为纪念国际家庭年,发行了丁绍光的《母性》。在一封联合国副秘书长雯娜代表联合国给他的致谢信上说,丁绍光精湛的作品《人权之光》与《母性》表明他已经足以加入与世界著名的艺术大师达利、夏歌儿、卡尔德、米罗、罗林伯格和佛萨雷利等齐名的行列。他们全部都为世界联盟这一崇高的项目做出了贡献。她代表联合国向这位具有特殊天赋,并虔诚为《联合国宪章》努力及对人类富有强烈同情心的艺术家丁绍光,致以最深的敬意。

    1995年,为纪念联合国成立五十周年和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的召开,联合国再一次限量出版以丁绍光的《宗教与和平》六幅版画制成的邮票及两幅首日封。

    丁绍光最推崇《易经》,他深受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观念的影响,他的作品追求的就是和谐。

    许戈辉:我总结您刚才说就是为什么最终西方接受了您的画,从主题上讲,您在表现和谐,那么从这个手法上讲,您用一种东方和西方结合、古典和现代结合的手法,是吧?

    丁绍光:是这样的。

    许戈辉:那,为什么一定是结合呢,为什么不能是纯粹呢?您说对于一个想在海外发展的艺术家来讲,是不是说如果他做纯东方的东西,人家不理解,不买账,做纯西方的东西,您又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所以最终采取这个结合的办法,是不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呢?

    丁绍光:不是,我觉得不是。为什么这样讲呢,以前吴冠中讲过,就是说人类的文化就好像爬山一样,东方人在东边爬,西方人在西边爬。我觉得朱德群在得了法国美术院院士的时候一段讲话,也讲得非常清楚。这中间山的互相阻隔是没法沟通,到了顶端,由于人性相通,他们见面了,就是说,在高峰上是统一的。在今天来讲,我觉得应该是两边都爬。东方人如果已经爬过的,最好爬爬西方,从西边爬,西方人应该到东方来爬,朱德群讲的这个就非常有意思了,他讲这两大文化,西方文化、东方文化,2l世纪是该到了一个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了,这点我觉得他说得很好。

    许戈辉:那是不是这样说,不仅仅是文化,现在整个世界的发展,从经济上、从科学上都在趋向融合,东西方也是在融合。所以正是因为这种全球的大趋势,人们的整个价值观、审美品位都在趋于融合。

    丁绍光:完全正确,对,就是这样。

    许戈辉:那这样会不会使艺术、艺术家缺乏了自己的个性,丧失了自己最本源的那个根,慢慢变得越来越没有特色,大家你像我,我像你,最后就会像您刚才说的变成千人一面了?

    丁绍光:我觉得不会。全球检验的时候就包括了你的个性在里头,包括了民族性,这个本身不矛盾。怎么讲呢,个性就是在民族的根里的种子,这个根的种子,决定了将来开什么样的花。我觉得世界性的全球文化就像阳光雨露,它可以帮你这个树迅速地开花,开得又大又美,但是由于是中国的种子,它还是中国花中国树。

    许戈辉:我知道您的画之所以可以卖那么多,其中和您这个画的印刷品用丝网印刷的关系很大。

    所谓“丝网印画”,就是将某位名家的画作,用极优美的印刷技术制作,每一幅限量印制五百份,再以中产阶级家庭能够接受的价格(如原作动不动要几万、十几万以上美元才能买到,而其逼真的“丝网印画”则只需几千美元便能买到)出售,但因“丝网印画”限量印制,并有原画家签名,故其在满足欣赏的同时,仍有一定收藏价值,使艺术与商业做到了极完美的对接。

    美国“丝网印画”印制专家盖利具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对印制工艺非常认真细致,通过与盖利的合作,丁绍光的画作通过“丝网印画”方式,既基本保持了原画的本质,又具有了极大的商业价值。

    许戈辉:您可不可以给我更详细地讲一讲,因为可能有的人看过会说,一个画家怎么能去用这种印刷的方法去画,那不是就和骗钱没什么区别吗?

    丁绍光:对,好像在《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这样的文章,当时我没有反驳。但是这是个常识问题,因为丝网版画的发明是在中国明朝,到了西方以后,只是在衣服上印刷,像我们所看到T恤上的几个颜色。后来到了20世纪40年代以后,在美国大学的艺术系里就开始有丝网版画这个课了。他们的丝网版画就可以很准确地复制某些画种,不能说全部画种。50年代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世界的大师都开始做丝网版画,丝网版画就被美国的艺术法律、国际法律定为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许戈辉:但是由于您的原画是画家完全用手来绘制的,而丝网版画中加入了一些工艺,就是有另外的人在这个工序中参与了。所以我们能不能这样理解,就是说画家的原作可以叫艺术品,但是丝网版画只能称为是工艺品呢?

    丁绍光:也不能叫工艺品,但你要这样叫的话,我倒也没意见。但是那些做丝网版画的艺术家会有意见,他们认为那是艺术的再创造。

    许戈辉:哦,可是我真的还是看不出区别来,您告诉我一点儿窍门怎么去看它和原作的区别?

    丁绍光:当然你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区别的。

    许戈辉:所以只能靠签名来判断了。

    丁绍光:你看原画的话,它有一种水分的感觉,因为我是画的两面画。它有些颜色,像这些颜色都是背后过来的,的确做得很难让人分辨那倒是真的,这些都做得很好。只有同样的画,一张原画一张版画摆在你面前,你就能分别了。

    许戈辉:放在一起然后来比较。

    丁绍光:你就能分别了。中国人很容易给我提意见,学院派给我提,说你画的女性基本上都很像一个人,都是长脖子,长腿,长胳膊,长脸,都是个子很高,都是这样,这就是我的风格。

    许戈辉:那为什么不追求变化呢?

    丁绍光:变化也只能在这个统一美学里变化,再出现风格。

    许戈辉:您为什么不忌讳说我重复呢,您还是觉得重复是一件好事,是吧?

    丁绍光:重复是我风格中出现的必然手段。如果我今天画的是个胖子,明天画的是个瘦子,今天画这样的美,明天画那样的,你想谁会记住啊。那是生活,不是艺术,人家记不住的。但是这种东西如果到了一定程度不能变化,那就是说你自己已经没有才华了,或者说你的才气已经尽了,就像一个螺丝钉已经拧进去了,拧得不能动了,螺丝钉是风格,拧的过程留下的痕迹就是作品,到不能动的时候,生命就没有了,这时候应该去寻找另外一个螺丝钉。我现在就正处于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画了。

    许戈辉:那到底是什么又让您现在处在一个求变的阶段了呢?

    丁绍光:因为我感觉已经枯竭了,再这样画下去,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可以画,我可以用我的技术来画,我的技术来控制,现在你让我画一个什么也很容易,但是我这样画已经没有生命力了,没有感觉了。

    许戈辉:但是以您现在在国际上的被认知度,如果想做一种改变,应该是很难的吧?

    丁绍光:要有勇气,我觉得得冲出商业圈子。

    丁绍光在美国贝弗利山庄的别墅,曾经被评为美国五大豪宅之一。这个别墅内特别设有一间如篮球场般大小的画室,因后来别墅租给摇滚巨星迈克尔?杰克逊,而使他在娱乐新闻中备受瞩目。2004年,他卖掉贝佛利山庄的别墅,花钱买回画廊的作品,退出商业专心创作。不再与任何画廊签约,成为自由人后,丁绍光最想去西藏、新疆或者巴厘岛等地体会异域的民情民风,休养生活,等待灵感降临,继续他的艺术创作。

    丁绍光:我觉得每一个画家都有个过程。在学生时代,在年轻的时候,我的思想就和现在很多青年画家的思想一样,我说我要画一种画,谁也看不懂,人家越看不懂,我越觉得我了不起。

    许戈辉:越阳春白雪越好。

    丁绍光:哎,就觉得好像我为下一个世纪画画了,我起码比你们提前一个世纪,那是很狂的一种思想。但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我到国外后对艺术的了解,我觉得艺术最高的境界,恐怕还是雅俗共赏。所以一个艺术家要真正成功,就是到某一天,比方说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大博物馆都在抢你的画,认为没有你的作品我的博物馆没水准,那才算成功。至于联合国表扬也好啊,某一个组织表扬也好啊,或者在哪个博物馆又得了个什么东西也好啊,哪个市长给你个奖也好,都没用的,对艺术家是没用的,那是个虚的东西,真正的东西历史会给你评价的。我希望我的作品能留下,最起码即便是在我死的时候,我觉得我尽力了,至于后人认为你还是不行,那也怪不得谁了,怪你自己没本事,你起码不遗憾。如果我觉得我可能画出更好的画来,却因为一些事拖累我,怎么做了钱的奴隶,那我会死不瞑目的,我死的时候觉得我这一辈子真冤啊,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应该庆幸。

    许戈辉: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您在去美国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被西方认可,那您的创作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您的思想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轨迹,还会坚持吗?

    丁绍光:我认为会有问题,已经说明某种问题了。

    许戈辉:比如说什么问题?

    丁绍光:说明你艺术有问题,如果你到了美国二十年,在世界上一点动静没有,你已经是完了,我就这样认为。

    许戈辉:那我们再换一个角度,如果要是对于像梵高这样的人,现在我相信仍然还有好多的艺术家可能具有他的那种性格,或者身上有他的影子,在海外发展也好,在国内发展也好,郁郁不得志,对他们这样的艺术家您有什么样的忠告?

    丁绍光:我觉得现在这种怀才不遇的情况不能说百分之百没有,但几乎不存在。“梵高事件”最起码教育了画界的商人,他们会瞪着眼睛在全世界大小角落到处挖掘梵高式的人物,挖掘出一个他要赚大钱的。除非这个画家很孤僻,画了画以后藏在床底下不给人看,他只要露面,世界就会承认的。我相信今天不是梵高那个时代了。举一个例子,洛杉矶博物馆有这样的展览,这个作品就是二十米的一个墙,这个画家的作品就是从这个墙往那个墙上跑,到那个墙就撞,撞完了从那个墙再往这个墙上撞,最后是一身鲜血昏死在地上,连这样的作品都被承认了,都OK了,那你说还有什么怀才不遇?不会的。

    许戈辉:可能就是您的这个主张会让很多人不以为然。

    丁绍光:我相信。

    许戈辉:我发现您所说的青年时代您的那种很狂妄的性格现在还有一些影子,就是您自己其实是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也不在意去得罪人。

    丁绍光:当然不掩饰。我也不在意是否会得罪人,只要是真心的,不是坏心,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