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才相处两天,可在场的大臣们心中都明白,当今是个智睿之君,刚强不可夺其志,这点从登基开始就表露无疑。登基时当仁不让,迅速定下位份;大臣逼李选侍移宫时果断化解,处理的恰到好处;面对朝中蜂拥而至的党争暗潮,又撩起大行皇帝遗诏,一推就是三年;面对各地上报的灾情,又是减膳,又是诏令求救灾作物……
这一切,大臣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他们今日却不得不来。不管是三年不动辅政大臣,还是阁臣和大小九卿连坐,杀伤力都太大了,他们扛不起。既然扛不起,那就要做出表态,向皇帝请辞……
内阁首辅方从哲觉得冤枉,自己这个首辅被两个东林党人架着,好处不多,却还要做出头椽子,心中感到阵阵窝火,可又不得不上前应付。只好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已知陛下之志,臣愿再为君效力三年。但请三年后,陛下能容许老臣致仕。”
“方先生执意如此,朕只好遂卿之愿。但三年内,还需多多劳烦先生。”朱由校心中暗笑,三年后,朝中自然大洗牌,不管朕能否降服东林党,你都不能再在内阁。就是你想留,也留不住啊……
“老臣谢主隆恩,”方从哲从容拜倒,“老臣还有一事启奏,请陛下恩准。”
“方先生尽管讲来。”朱由校有些腻歪,你烦不烦啊……
“陛下明察,阁臣与大小九卿连坐之策,虽是好意,但恐有违朝廷设官之意。”方从哲不卑不亢,也顾不得皇帝脸色难看,直言相告:“七卿者,六部堂官、都察院都御史也,再加上通政司使、大理寺卿,此为九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此为小九卿。其他不论,但就都察院而言,其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老臣亦在被监督之列,又岂能与老臣连坐。此种情弊,还请圣上明察。”
左都御史张问达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人说公道话了,真不容易。可我刚才怎没想到此节呢?顾不得许多,忙和众人上前,奏道:“臣等附议。”
朱由校一下子就乐了,笑着道:“看来朕真的是不学无术啊,竟闹出如此荒唐之事。也罢,这连坐之事,就仅是内阁阁臣和六部官员吧。三年不做调动者,也仅仅阁臣和七卿,如何?”
“臣等遵旨。”方从哲等人连忙应道。
“叶先生赴京还需一段时日,朕却一日都不想再行耽搁。诸位爱卿夹带里有什么好的人选,就先给朕推荐几个。”朱由校转向方从哲,“内阁里议一议,方先生给朕报过来。如何?”
“臣等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如无,就给朕讲一下大行皇帝丧仪吧。”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礼部尚书孙如游连忙出列。
“爱卿尽管奏来。”
“臣刚刚记起,陛下登基之时,曾下诏曰,‘以明年为天启元年’。可对?”孙如游有些着急。
“对啊。”朱由校一愣,“此事可有差错?”
一旁的大臣们却听得是个个脸色大变,左都御史张问达抢前一步,急道:“孙大人可曾记得,大行皇帝登基诏书是如何说的?”
孙如游一脸苦笑,道:“还能怎么写?也是明年改元,‘以明年为泰昌元年’。”
大殿内一片死寂,年号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帝王纪年的名称,每当新君即位,总要更改。可这更改年号是有说法的,皇帝死了要改年号,可这皇帝不会永远在除夕夜驾崩,这就有了时间差。怎么办?开国之君,藐视天下,不会使用前朝皇帝年号,自然可以随时改元;同一君主,不必忌讳,也可以随时更改年号;唯有新老皇帝交替,新皇帝多为老皇帝晚辈,为尊崇前任皇帝,就会把前任皇帝死后那段时间让出来,自己在第二年元月改年号,称改元。即位诏书上就会出现这样一句话,‘以明年为某某元年’……
可现在却出了问题,万历皇帝是在七月二十一日驾崩的,泰昌皇帝在八月初一登基,九月初一驾崩,然后又换了个天启皇帝,九月初一登基。这下就难办了……
过了半响,朱由校才怯生生的说道:“既然两封诏书冲突了,那就速速派人追回诏书。朕后年改元如何?”
孙如游摇摇头,“不妥,大行皇帝从未在明年执政,又怎能以明年为泰昌元年。”
朱由校一愣,“这么说,就是朕和先帝用一个年号,也不行吗?”
“对,”方从哲应道,“一帝一年号本为国朝制度。况且大行皇帝也未曾在明年执政。此议不妥。”
“那以今年为泰昌元年如何?”刘一燝说完,却自己摇了摇头。“此役不妥,显皇帝执政到七月,怎能以父让子,废万历年号。”
朱由校一听,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是进退两难吗?赌气道:“那要不就以今年八月皇考登基算起,以八月后为泰昌元年,八月前为万历四十八年。同时修改历法,以八月为元月,朕明年八月再改元。如何?”
大臣们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以后每年八月为一年之始,这实在有点不便。几个大臣粗粗商议后,上前奏道:“臣等商议完毕,请陛下下旨,以今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以明年元月,改元天启。”
朱由校一愣,这就解决了?忙问道:“就这样定了?”
孙如游奏道:“陛下之言,即可兼顾礼法,又可兼顾事实,却为良策。唯以八月为元月,扰民太甚,不可取也。”
于是众人商定,颁下诏书。以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以明年为天启元年。算是了结了这桩难案。君臣之间又商讨了几句,神宗显皇帝、孝端显皇后和光宗贞皇帝的丧礼事宜,几位大臣才告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