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娘终于暴怒了,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舌战,只能扑身上前,去抓荷花娘的肩膀:“你起来,俺今天,非得跟你核对核对,到底是谁,偷拿了东家的东西,还要向别人身上倒脏水?”
荷花娘自以为抱着文氏的大腿,更安全一些,于是使着劲儿向文氏的身后缩,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个黑寡妇,不知道是靠了什么本事,才能养活你那几个小崽子,还敢欺负到老娘的头上,甭想!”
文氏被拉扯的站不住脚,左摇右晃,急得满头冒汗,看着文强哀哀的求助:“当家的,快来!”
可惜,文强是个大老爷儿们,在女人的混战中,插不下去手,只能在战斗圈外面转悠,无计可施。
文玉也是焦躁的不行,这泼妇般的吵架,咱接不上口,那妇人之间的掐架呢,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啦!
有句话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文玉恍然明白了这个道理,自己那点儿子人生哲理,说服教育,放在这里统统没用,你抹不下脸儿来,那就是个失败方!
好在,救兵终于到了!
“娘,你是咋啦?”一个小姑娘清脆脆的声音,响起来。
“不成体统!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快,起来!”另一个威严的声音也来到了作坊门口,是里正,和那个被文玉派去求援的雇工,和另外的两个村中长辈。
那个发声的小姑娘,已经快快的跑到战场上,拉起目瞪口呆的荷花娘:“娘!没事儿吧?”
原来,这就是荷花。
小姑娘手里,还有个小包裹,一边扶起亲娘,一边小心地把包裹放在了地上。
文强已经在一旁与里正等人见礼,简单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荷花娘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文氏得到了自由,被文玉扶到一边儿去坐。
黑子娘也站直了身子,拢了拢被抓的乱糟糟的头发,掸了掸衣服上的土。
雇工很见机的搬了凳子出来,给几位长老级的人物坐。
里正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扭头与两个长老交谈了几句,然后,郑重的开了口:“荷花,把包裹里的东西,给你娘看看!”
“哎!”荷花尚不知内情,疑惑的答应着,解开了地上的包裹,还一边对母亲说道:“娘,这粉丝出了啥子问题了吗?为啥里正爷爷让俺都包来?家里剩的不多了,咱这几天,可是吃了不老少。”
荷花小嘴巴巴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她的亲娘的脸色,已经绝望的溃败下来。
自己的闺女在,包裹里的粉丝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里正重重的咳嗽一声:“荷花娘,你现在,认不认?”
“里正爷爷,认什么?你让俺娘认什么?”荷花感觉到了不对头的地方,看见自己的娘低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恐惧。
“荷花,你是个好孩子,现在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家吧!”里正看看小姑娘,不忍心把她亲娘的丰功伟绩告诉出来。
大家,都同时选择了沉默。
就剩下,那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儿,张着天真的大眼睛,茫然的问着众人:“俺娘到底是咋啦?俺不走,俺等俺娘!”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荷花娘此刻彻底耷拉下了脑袋,捏了下女儿的手,有气无力的说着:“花儿,你先回家,娘还得再呆一会儿回去,你先走——”
荷花看看母亲,又看看周围的每个人,无措的,把目光又落回到了母亲身上:“娘,荷花等着你,等着你——”
这一刻,文强一家人有了罪恶感,咱逼着这个女人承认偷盗,是不是做错了?人有孩子,比文玉还小,自家这不算是为富不仁吧?
文玉上前,拉了小姑娘的另一只手:“荷花,走,咱俩作伴儿,先回家吧,这里,都是大人的事儿了!”
荷花娘的耷拉的头,蓦地抬了起来,眼睛里,有一丝类似于感激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是你文玉姐姐,去吧,一起回家,等着娘。”荷花娘褪去了女儿的手,本来要拂一拂女儿的头顶,看看满手的土灰,又放了下去。
荷花这才转身,信任的回握住文玉:“姐姐,俺跟你回去。”
两个小姑娘就着夜色,告辞了大人们,确实,剩下的,得由大人来解决,这个几岁的小姑娘,还是远离开成人世界的丑陋与灰暗吧,这种惨淡人生的直面教育,晚几年再接受也好。
“文玉姐姐,俺娘她在干啥?跟人打架了吗?”荷花还是纠结的,忍不住去询问。
“大概是有一些争执,都是大人的事儿,咱不用管它,你娘那么聪明,不会吃亏的。”文玉磨着牙,还是拣了委婉的话来说。
“是呢,那俺不管这事儿。”小姑娘挺好哄,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指着路边一座矮房,欢快的说:“这就是俺家,姐姐去坐坐吗?”
文玉摆手:“以后再去玩好了,你家里有人没?”
“爹不在,去镇子上帮工了,爷爷奶奶在堂屋呢。”小荷花讲述个事情,很清楚的样子。
“那你进去吧,你娘很快就会回来的。”文玉告辞小姑娘,看着她进了院子,关了门,方回身,向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归根究底,还是贫穷在作祟,荷花娘虽然刁蛮,也是知道对错的,瞧她不愿意让孩子知道这个事儿,必然,也觉得丢脸吧?
可是,要是就这样纵容下去,自家的作坊却会岌岌可危,饱受伤害不是吗?
左思右想,文玉纠结着眉头,回到了家。
小白欢天喜地的迎上来,二丫也抱着小瑶瑶在院子里欢笑:“文玉,今儿咋这样晚?俺娘她们呢?”
文玉架着狗狗的两条前腿,跟它走了几个舞步,也笑着答:“别担心,今儿要完工,再加一会儿班,就都能回来了。”
姥娘走出灶房问:“玉儿,饿不?要不要先吃一点儿?”
“不饿,等爹娘回来吧!”文玉放开了小白的爪子,又把脸凑到小瑶瑶跟前,挤鼻子弄眼睛的问:“瑶瑶,想姐姐没?”
小娃子伸了手,去拍文玉的脸颊,“啊啊”的诉说着什么,让人的心里,软软的,糯糯的。
做过教师的,大都有一种悲哀,在讲台上宣讲的,都是一些正面的美好的东西,长此以往,自己会相信,也想让学生相信,当无从掩盖生活的丑陋面时,会徒劳的想要遮盖,只为了,能给孩子们保留一点点的正面与美好。
接过这个小小的孩儿童,她的小小的胸脯,紧挨着你的心脏,她的柔柔的身体,信赖的,扑赴在你的身上,你的心里,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要求就是:请善待这个孩子,她还小,请把你最美的那一面,给她知道,让她爱这个世界,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文玉把头,搁在瑶瑶的小肩膀上,如今,瑶瑶的头直立的很好,摇来摇去的有劲儿极了。
小娃娃以为姐姐在跟她游戏,小手去抓挠文玉的头发,欢快的“啊啊”个不停。
“把瑶瑶给俺,你去洗洗吧?”二丫见文玉久久不动,不由担心起来,推了推文玉的胳膊。
文玉从对荷花、对瑶瑶的感慨中回神儿,把娃娃递给二丫,沉默的,去洗手脸。
文强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个个脸上都是疲惫,沉默的气氛,直到饭桌上加了小瑶瑶的欢叫,才略有回温。
黑子娘那边,四个孩子更是沉默,明日,母亲要进镇子看病的事儿,又压在孩子们心头了。
最先没忍住的,是小黑子:“娘,你今儿身上舒坦不?咋的一身土回来的?头发也乱了?”
黑子娘咬着筷子,停下了咀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又放下了筷子,慢慢儿的答道:“娘没病!”
这短短的三个字,说的有些个心酸:“娘一直都没病,娘说那粉丝少了,是对的,现在,查出来了,娘没说错,你们别瞎担心了,娘没得疯病!”
四个娃子的八只眼睛,都瞪的大大的了,文氏也颇不好意思的走过来:“是咱们误会你娘了,你娘没事儿,咱作坊里真的出了贼,粉丝偷走了不少,你娘仔细,早早发觉了这事儿,才那样的说话,是咱们,都误会了,还,还担心你娘是疯了,哎!这话说的,真是,都怨我们,都怨我!”
黑子“腾”的站起来,气愤的问:“大伯娘,是谁偷的咱作坊的粉丝?害俺娘天天睡不着觉,您告诉俺,俺找他算账!”
黑子娘赶紧去扯儿子:“已经解决了,你这个傻小子,去找谁算账,快,坐下吃饭。”
又推了文氏回自己的桌子:“大哥,嫂子,您们对俺一家人的好,俺们都记着哩,都怨那个黑了心的贼,不怨咱自己人,以后啊,咱都擦亮眼睛,多长几个心眼儿,就不会再吃这样的亏了。”
文强也在饭桌上抱了拳:“你别怪咱一家人瞎安置,差一点儿就送你去镇子上了,以后啊,再不会了。”
黑子娘答得巧妙:“别啊,以后,要是俺真的疯了,您可得想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