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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刺杀
    或许是防范得当,让达腊人无法下手,太太平平的到了四月十五,佛吉祥日,这天大觉寺要举行为期两日的大法会。

    十五日辰时初刻,阳光明媚,众信徒合掌肃立,本寺僧众以及其他寺庙来参加法会的僧人,跪立恭迎,场面庄严神圣。

    钟鼓齐鸣,法螺齐奏,方丈大师在几位高僧的簇拥下,走向法坛。方丈大师站在法坛上,向各方信众一一行礼,《杨枝净水赞》的梵呗声响起,高僧捧圣水瓶,用杨柳枝沾水,绕着众信徒,洒下圣水,洒净祛灾。

    方丈大师用法音诵出对信徒的祈福和加持,“愿四众弟子皆能发起菩提之心,代一切轮回如母众生忏悔罪愆,清净身心,回向一切如母有情,皆能离苦得乐,早证菩提。祈愿正法久住,佛法长兴,国泰民安。”

    接下来是上香,罗太后不但身份尊重,还许了五千两香火钱,在所有功德主中居首,由她第一个去法坛上香。罗太后手持三炷香,神情肃敬,缓缓朝着法坛走去,就这时,一声尖利的啸声响起,从四周跳下数个手持利刃,身穿灰黑色劲装的男子。

    杀机突至,猝不及防。

    藏身在信徒里的凤庭卫和禁卫,直到女信徒里面也跳出几个人来,直扑向罗太后,他们才反应过来。梅香雪比他们动作快,早已随手抓过香筒里的一大把香,挥舞着,冲过去保护罗太后。

    大胡子带来的几个人和大觉寺维持秩序的武僧,也挺身而。冬林和冬桔拦在姚心萝前面,姚心萝右手抓住萧咏絮,左手抓住高乐灵,拖着她们往后退。孟、文、陈三人吓得和婢女抱成一团,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啊!”参加法会的一个无辜的僧人被利刃割断了脖子,血喷涌而出,临死之前,发出了一声惨叫。

    达腊人想要生擒罗太后,对其他人的性命并不放在眼里,使出得全是杀招。一刀一刀,像切菜似的砍向那些无辜的僧人和信徒,很快就血流成河。鲜红的血,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场面更加混乱,僧众、信徒尖叫着,在刀光剑影中,不知道要逃向何方,许多人就直接撞到了刀下,被砍伤、杀死,刚刚充满祥和的法会转眼间就成了血腥杀戮战场。

    姚心萝眼见那群达腊人举着染血的大刀,步步逼近,赶紧松开了萧咏絮和高乐灵的手,大声喊道:“快往外跑。”

    三人毫无礼仪地提着裙子,拔脚就跑,可没跑几步,一条断肢飞了过来,吓得三人失声尖叫,不时有断肢碎肉,落到她们面前的,吓得她们双腿发软,几乎都要跑不动了。

    孟、文、陈三位姑娘刚是以连滚带爬的姿势在往外逃,在半空中扫来劈去的刀棍,让她们根本不敢直立行走,就怕一不小心,半边脑袋就被削掉。

    姚心萝在逃跑之余,无意间看到一个达腊人举着刀,朝了那个大胡子的背后砍去,脱口喊道:“大胡子,小心后面。”

    大胡子得她提醒,一个旋身,不但避开了劈过来的大刀,还顺势侧踢了那人一脚。

    姚心萝没注意大胡子看过的一眼,她提着裙子,继续狼狈地往外跑。可她的提醒,让大胡子躲过了攻击,却惹怒了那个达腊人,他提着刀,恶狠狠地劈向姚心萝。

    姚心萝凭着本能,还有那点三脚猫功夫,险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那个达腊人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姚心萝,大刀横砍过去。姚心萝没办法像刚才闪躲,向后退,被一条手臂给绊的,滑坐在地,把头一低,刀再次砍空。但刀锋却将她挽发的玉簪给弄断了,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因惊恐吓得面皮僵硬、苍白如纸的小脸。还有几缕被劈断的长发,落在了积满鲜血的地上。

    那个达腊人连使两刀,都落了空,简直快被气炸了,大喊道:“臭女人,你给我去死!”举着刀,对着姚心萝的头,直劈下去。

    有能力救姚心萝的人,都自顾不暇,无法相救,眼看着姚心萝命丧于大刀之下。逃不掉的姚心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性命不保,突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逼人的杀气退散,姚心萝睁开了双眼,她看到黎若澜,他手持长剑,在与那个达腊人在对打。姚心萝用手擦去不由自主流下的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心儿。”逃到山门处的萧咏絮和高乐灵回头没看到姚心萝,吓得面无人色,脚下一软,瘫坐在地。看到姚心萝状若疯婆子似的跑出来,萧咏絮也不知从那升起一股力气,扑过一把抱住她。

    “絮儿。”姚心萝回抱着她,语带哭腔,“我差点以为我会死在里面。”

    “心儿,絮儿。”高乐灵爬过去,伸手将两人抱着。

    萧咏絮感觉到姚心萝浑身在发抖,拍着她的背,道:“心儿别怕,心儿别怕,我们没事了,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不会死的。”这句是在安抚姚心萝,也在安抚她自己。

    “心儿,你哪儿受伤了?你怎么满脸都是血?”高乐灵紧张地问道。

    姚心萝看着沾满鲜血的手,怔了怔,没有感觉到身上疼痛,颤声道:“我没有受伤,这应该是别人的血。”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高乐灵哭着道。

    从那炼狱里逃出来的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往外走,这里离得太近,万一那些坏人冲出来,还是会杀掉他们的。

    那批达腊人是达腊王豢养的死士,武功高强,奈何人数太少,而且大虞这边,有两个半高手。一个高手就是杀了接应的达腊人,赶过来,及时救了姚心萝的黎若澜;另一个高手就是大胡子,半个高手是伤了手臂,却救下谢女官的梅香雪。

    死士是宁死不降的,当看着场上仅剩下自己和两个同伴时,这三人几乎同时,反转刀口,往脖子上抹去。有两个成功的了断了性命,有一个被黎若澜点住了穴道,没死成。

    这场掳杀行动,结束了,看着满地的尸体、残肢和鲜血,罗太后很难不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场凶残的杀戮,那令她作呕的血腥味,熏得她面色苍白。

    罗太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围过来的人,没有看到她要看到的那几个,惊恐地问道:“小七、敬珉、囡囡,那些孩子们在哪里?”

    “娘娘放心,七皇子他们都不在这里,他们应该跑到外面去了。”凤庭卫和禁卫的人查看了一下,齐松了口气。

    “快快去把他们找回来。”罗太后喊道。

    凤庭卫和禁卫的统领,点了几个人去请萧浚他们回来。冬林和冬桔跟着跑了出去,刚才她们与那几个假装女信徒的人打得太激烈,都没注意到姑娘,若是姑娘出什么事,她们就只能自杀殉主。

    罗太后在宫女端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大胡子、黎若澜和梅香雪,问道:“你们三位是谁?”

    “娘娘,在下黎若澜,这是我的师妹梅香雪。”黎若澜拱手道。

    大胡子道:“娘娘,我是李恒。”

    “恒哥儿?”罗太后惊愕地看着一年前还是俊俏的玉面郎君,一年后就变成满脸粗犷的糙汉子的李恒,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娘娘,这是为了方便行事,才刻意蓄的。”李恒的毛发再旺盛,一年之内也长不了这么多胡子,他在上面还贴了些假胡子,才弄得与昔日判若两人,要不是他自报姓名,罗太后绝对认不出来。

    “办完事,就剃掉。”罗太后嘱咐道。

    “是。”李恒摸了下胡子,蓄着胡子,就不用每天净面,省了很多事,说实在的,他还有点舍不得剃掉这胡子。

    罗太后的目光落在梅香雪的身上,“哀家记得你是昭和的婢女,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娘娘,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就没办法保护姑娘了。”梅香雪笑嘻嘻地道。

    黎若澜斜了她一眼,算这丫头机敏。

    “这丫头这一两年,多灾多难的,是需要人保护。”罗太后微微颔首,“今天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梦惜这次险些就没了性命。”

    谢女官屈膝行礼道:“多谢姑娘相救,救命之恩,梦惜没齿难忘。”梅香雪的身份是“婢女”,担不起姑娘的称呼,但她救了谢女官,是谢女官救命恩人,谢女官这样称呼,也不为过。

    “你别客气,奴婢救你是顺便的,姑娘让奴婢保护娘娘。你跟在娘娘身边,看你有了危险,肯定得救你啊。”梅香雪直白地道。

    谢女官淡淡的笑了,她当然知道她是个搭头,但不管怎么样,梅香雪还是救了她,这份恩情,她会回报的。

    “小七、敬珉、方朓、蒙初、德盛。”罗太后看到萧浚、萧敬珉几个依次进来,他们束在头上的发髻都是歪斜的,素服上到处是斑斑血迹。

    接着姚心萝等人也进来了,姚心萝的头发用一根树枝挽着,姑娘们看起比男子们的情况更糟糕,她们头发蓬松凌乱,衣裙染着大片大片的血,宛如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

    “孩子们,你们可受伤了?”罗太后关心地问道。

    众人都表示没有受伤,就是被吓得没了半条命,罗太后把姚心萝招到身边抱住,“囡囡,吓着了吧?”

    “嗯。”姚心萝也不逞强说没吓着,点点头。

    收拾地方、审问死士、安抚其他信徒等事,无须罗太后操心,凤庭卫和禁卫将她送回禅室休息,姚心萝她们也需要清洗,换下那身让人害怕的血衣。等姚心萝干干净净出现在黎若澜和梅香雪面前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多谢师兄又救了我一次。”姚心萝感激不尽地对黎若澜行大礼。这一次,她是命悬一线,今天差点就成了她的忌日。

    “小师妹,快不要这么多礼,你无事,真是万幸。”黎若澜感叹地道。

    “小师妹没事,都是我的功劳。”梅香雪邀功道。

    “你有什么功劳?”黎若澜斜她一眼问道。

    “我有大功劳,若不是我要跟着来大觉寺,你就不会为了送那个丫头跟过来。你要是没跟过来,小师妹就没人救,小师妹没人救,就会被人砍死了。所以,小师妹没事,都是我的功劳。”梅香雪拍着胸口道。

    姚心萝唇角上扬,笑道:“是是是,都是师姐的功劳,谢谢师姐。”

    “你,不过是歪打正着。”黎若澜鄙视地道。

    “我歪打正着也是本事,有的人正打都打不着。”梅香雪得意地晃着脑袋道。

    黎若澜不愿与她辩,道:“行了,别吹嘘了,你赶紧把你在太后面前说的话,告诉小师妹,省得一会说岔了,引人怀疑。”

    梅香雪把先前在罗太后说的话说了一遍,姚心萝了然地点了点头,一会若罗太后再问起,她也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这时,宫女来请姚心萝过去吃午斋,那些在厨房里煮斋饭的僧人,逃过一劫,没有经历那么可怕的事。

    “香雪,你随师兄去斋堂吧。”姚心萝带着冬林和冬枝去了正屋。

    罗太后神情怔忡地坐在圈椅上,目光有点发直。姚心萝的心咯噔了一下,罗太后年事已高,可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吓,这万一要是有点什么事,那可是国丧。

    姚心萝上前扶住罗太后的手臂,轻声道:“皇祖母,囡囡来了。”

    “囡囡,囡囡。”罗太后紧紧搂住她,仿佛一松手,姚心萝就会如孔氏一样,香消玉殒,“囡囡,你不要离开皇祖母身边。”

    “皇祖母,囡囡就在您身边,囡囡会陪着皇祖母的,不会走开,皇祖母放心。”姚心萝回抱住她,在她耳边温柔地道。祖孙俩依偎在一起,直到萧咏絮她们过来,才松开。

    罗太后带着六位姑娘用素斋,虽然素斋很清淡,但刚经历了那么一场浩劫,惊恐未定的孟、文、陈三位姑娘,没什么胃口的。

    “你们瞧,这像什么?”高乐灵笑嘻嘻地问道。

    萧咏絮盯着那盅清水豆腐脑,问道:“像什么?”

    高乐灵嘿嘿笑两声,问道:“你不觉得这个很像那些飞溅出来的脑浆吗?”

    “哇。”孟、文、陈三位姑娘再也没办法在罗太后面前保持住仪态了,纷纷弯腰呕吐起来。

    “高乐灵!”姚心萝气愤的连名带姓喊她,“你能不能别提刚才的事?”

    “高乐灵,你好讨厌!这道菜,我那还敢吃啊?”萧咏絮怒道。

    “你们都不敢吃,那这道菜,就归我了。”高乐灵哈哈大笑,把那盅豆腐脑端自己面前去了,一大匙一大匙地舀进嘴里去,刚才那场杀戮,在她那里,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对她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罗太后看高乐灵这轻松的态度,也觉得轻快了些,指着高乐灵,笑道:“是个心大的丫头,这样好哇,不记事。”

    高乐灵冲着罗太后傻乐,姚心萝抚额,不忍直视。萧咏絮嫌弃的撇嘴。

    孟、文、陈三人被高乐灵害得,什么都吃不下了,胃不停的翻滚。高乐灵嫌弃她们道:“你们好歹是武将家出来的姑娘,太不经事了吧。”

    “小乐。”姚心萝出声阻止她,“胡说什么呢,你吃饱了,就回屋歇着去。”

    “就是,吃那么多还堵不上你的嘴啊。”萧咏絮附和道。

    高乐灵就对孟、文、陈三人道,“我喜欢胡说八道,你们就当没听到。”

    孟、文、陈三人那敢与她计较,苦笑了一下。

    吃过午斋,除了姚心萝留下来陪着罗太后,另外五位姑娘告退回屋歇着去了。至于会不会白日里就做噩梦,她们也管不着了,实在是身心俱疲。

    姚心萝拿着《静心咒》,坐在床边,小声地念给罗太后听,“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耶,摩……”

    在她轻柔和缓的声音中,罗太后浅浅放松的身心,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睡眠状态。

    姚心萝念了四遍《静心咒》,确定罗太后已睡着,才悄声退了出去,在门口遇到了李恒。

    “嘘。”姚心萝竖着手指,放在唇上,“大胡子大人,娘娘刚入睡,你有什么事,请稍后再来禀报吧。”

    大胡子大人。

    李恒挑眉,这个称呼很别致,他喜欢。

    姚心萝欠了欠身,从他身边走过。

    李恒看到她脸上的倦意,没有拦住她,表明身份,目送她进了东厢房。

    罗太后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了。李恒进去向她禀报审问出来的结果,那一群达腊人是今年正月,潜进来的,他们是来执行刺杀任务,当然刺杀的人不是罗太后,而是当今圣上,只是到了京都,却发现根本就没办法混进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去。

    这时得知罗太后要去大觉寺进香,他们就改了目标。大虞这边是二月底,三月初,才从潜伏在达腊国的奸细那里知道有这么一批人的。李恒日夜兼程地赶回京都,还没到京都就接到线报,立刻改道来了大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