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宋尚书府内,宋夫人头疼地看着这满地跪着的奴婢,小心的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来到床榻边,“妍儿,你又怎么了?”
“娘,”宋巧妍很是委屈,“这些丫鬟都不好,倒茶也不知道冷热,什么事都干不好,您明天都给女儿换了。”
宋夫人冷眼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奴婢,“乔妈妈,都带下去,不会伺候人的撵出府去。”
宋夫人身后的管事妈妈叫来几个粗使婆子把地上的丫鬟都拉了出去。
眼见屋里就剩下自己的心腹,宋夫人揽着宋巧妍问道,“妍儿,今天去宁亲王府,谁给你气受了?”
宋巧妍嘟着嘴,“那个张安真讨厌,女儿和晗哥哥说话,她还跑过来插一脚,结果就把晗哥哥给吓跑了。”
“张安?不用理会她,她姑姑就是一个侧妃,她爹也只是一三品不掌实权的官,她可比不过我的妍儿,”宋夫人很是自信。
“娘,”宋巧妍刚刚砸了东西,打骂了丫鬟,还被宋夫人夸奖了几句,火气早就下来了,拉了拉宋夫人的衣袖,“您能不能让姑姑求皇上下旨赐婚啊。”
宋夫人一听,笑骂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我还说这是怎么了,又发脾气,又不吃饭的,原来还在这里等着我呢。”
宋巧妍脸皮再厚,也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时也很不好意思,“娘,你笑话妍儿,”作势还不理宋夫人。
宋夫人一直就把宋巧妍疼到心坎上,虽然宠爱女儿已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但是一品诰命夫人当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一定的政治觉悟的,她也知道目前是自家老爷和齐恒恩口水官司的紧要关头,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忙点头道,“好,不过得过段时间,等到年后,皇上和淑妃娘娘都闲下来的时候。”
宋巧妍一见有戏,乖巧地点点头。
而此时的宋尚书坐在书案后,阴沉着脸,他傍晚得到宫里的消息,这齐恒恩虽被罚跪了,但是没有其它实质性的惩罚了,皇上还召见了苏福,这次的事的确如自己所愿闹得越来越大了。
齐恒恩,宋尚书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一直以来就不曾小瞧他,他这次的应对手段可不像他的长相那样有君子风范,自己的人马还没有开始行动呢,他已经大街小巷地传播流言了,难为他还能想到这招。
哎,宋尚书叹了口气,明天可得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了,今年年节宋府肯定会门口罗雀的,不过,这也算值了,这件事本就是自己设计的一个试金石,明天就能知道,有些事情是否可以开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宫宫门前门庭若市,车马、官轿来来往往,各位大人都提前到此候着,打打招呼,互通一下有无,等待着大朝的开始。
齐恒恩昨日被罚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所以除了几个平日里来往甚密的官员和他打打招呼,今早的他清净了许多,但是总有例外,四皇子主动走到齐恒恩身边,攀谈起来,让不知内幕、头脑简单者大跌眼镜,频频投来注目礼。
肖奕晗也到了,下车后,安静地走到一边呆着,这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是官员们攀谈的重中之重,仍是那句话,凡事总有例外,在肖奕晗的冷脸下,任你平时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在那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下,你的笑意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其实,只要和肖奕晗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修养,极懂礼貌之人,不管什么身份地位的人与他打招呼,他都会给你一个恰到好处的反应,既不让你受宠若惊,也不会让你感觉受冷落,只是他的表情太少,把不少人都给吓跑了,这时,大皇子与五皇子来了,肖奕晗身边才热闹起来。
永丰帝昨晚听了苏福的汇报,很是生气,一早起来精神就不大好,王德让一早已经警告过小太监们,让他们小心伺候,不然,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永丰帝喝了两口粥,看了看时辰,就站起身朝金銮殿走去。
今天是大朝,京内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到齐了,黑压压站了一片,早朝一开始,就在商讨江南收粮的事,官员们本是在讨论有什么应对之策,说着说着,就说道要怎么惩处地方官了,有建议用重刑的,有建议安抚的,最后还扯出让皇帝新年拜神,好让老天保佑五谷丰登,站在永丰帝旁边的王德让,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了下来,别看永丰帝面无表情,可那手上的青筋早已一根根地冒了出来,王德让心里暗暗祈祷,这次的事可别牵连到自己。
看到下面越说越不像样,永丰帝压住怒气,摆摆手,“这事先不说了,下次再议。”
王德让松了口气,心里祈祷别再有不长眼的了,可惜佛祖打麻将去了,没有听见。
“臣有事启禀,”太常寺卿正李大人出列,“最近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督都察院左都御使齐大人以妾为妻的事情,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有何不妥,讲来,”永丰帝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
“臣以为,齐大人是我朝一品大员,他的脸面关系着皇上的颜面,现在街头的三姑六婆,走卒车夫都在议论齐大人的家事,说得极度不堪,简直是有损我朝颜面。”
“李大人,此话不妥,”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洋洋洒洒一大段话,把齐恒恩批得一无是处。
而一直观察着永丰帝神色的四皇子,眼尖地看见了皇帝紧握拳头的手,立马接话,“父皇,儿臣以为这事是齐大人的家事,不应该如此大费周章地放到早朝议论。”
永丰帝神色莫名地看着四皇子,“是吗?照他们的话,齐恒恩不处理,都会动摇朝纲了。”
永丰帝话里的嘲讽很明显,可就有人听不出来,四皇子刚要说话,却被人抢了去,直呼吾皇英明,旁征博引,引经据典,说得唾沫横飞,好像不处理齐恒恩,这大梁朝就要亡也。
永丰帝再也听不下去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自己手上没东西,把王德让手里的拂尘夺了过来,朝着下面的官员扔了出去,人是没打着,却把殿里所有的官员吓了一大跳,全部跪下,直呼“皇上息怒。”
“息怒?”永丰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朕养了一群饭桶,国家大事没见你们一个个这么能说的,这些旁的事你们一个比一个上心,朕前几天已经说过了,这事私下再议,你们还把它给朕提到这早朝上来,朕问你们,他齐恒恩的妻妾就比江南的官粮重要,让你们如此惦记,还是朕的话没有别人的话管用了?”
这后一句话永丰帝是压着声音慢慢说出来的,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这话是意有所指啊,跪在宋尚书边上的人都忍不住瞅了他几眼,而宋尚书纹丝不动。
永丰帝站在金銮殿的御座前,直接下了口谕,点了几个人名,当场罢了官,这些人都是这些天紧盯着齐恒恩不放的,口谕一下,袍袖一挥,也没有叫官员们起身,直接回了御书房。
这一跪就是整整一上午,午时王德让才过来传了口谕,让官员们起身回府衙。
“王公公,请留步,”宋尚书叫住了往回走的大太监王德让。
“宋大人,”王德让见谁都是一脸笑意。
“还请公公通融一下,微臣想见见皇上,”边说边塞给王德让一张大银票。
“宋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呢,您看,皇上昨晚没睡好,这吃了午食就想眯一会。”
“明白,明白,还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宋尚书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失望。
跟随王德让来到御书房,永丰帝正在批阅奏章,宋尚书一进去就跪下,“还请皇上恕罪。”
永丰帝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起身来到后面的内室,准备午休一会儿,许是昨晚没休息好,躺下去就睡着了。
而跪在那里的宋尚书,就刚刚见了皇上一小会儿,内衣已被汗湿,可心却放下来一半,皇上虽然生气,但目前还愿意惩罚自己,那就可能没什么大事了,而且还让自己跪在房内,没有跪在冰天雪地里,也是念着旧情了,这次的事总算是渡过去了。
出了皇宫的四皇子靠在马车上,思索着,今天在金銮殿上自己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也足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应该是能洗脱和宋尚书一伙的嫌疑,但是宋尚书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不急不躁,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次整件事情就不像是他所为,他不是一个恃宠生娇、不知轻重的人,他一直小心谨慎,总是把危机尽可能地扼杀在萌芽中,可这次的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调拨群臣,他想干什么,想考验父皇对他的忍耐程度?
这时马车窗帘被风吹起,一个小纸团被丢了进来,四皇子捡起纸条一看,“保全、试水”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一下,四皇子茅塞顿开。
好个老狐狸,四皇子骂了一句,自己、齐恒恩、甚至连父皇都成了宋尚书的棋子,他这次是为了自保,目前他宋家宫里宫外都是极受皇宠,已有不少人说他是结党营私,想替九皇子铺路,父皇已有疑心,那他就借这次机会,做给父皇看,再借父皇之手打压一番,好让父皇认为他宋尚书是一个怙恩恃宠、骄横妄为之人,这样父皇就会放低对他的戒心,反过来,如若父皇依了淑妃的要求,惩治了齐恒恩,这不是就说明九弟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了吗?
四皇子眯着眼,把手里的纸团泡进桌上的紫砂小壶里,敲了敲车壁,“卫一,回府,”别人都出招了,他可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