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点了蜡烛,发现棋归满脸通红,正掩着脸,走近一点便听到她轻轻的抽泣声。
“棋归……”
原来是尿裤子了。燕君行有点想笑,自打怀胎,她一晚上得跑七八次厕所。正想上前去帮忙,不防她突然发作起来。
“别过来!你走开!”棋归几乎是在撕心裂肺地低吼着。
燕君行被吓得退了两步,连忙道:“好好,我不过来,你别急。”
说着,想去叫耿嬷嬷,棋归又不让。
她自己费力地爬下床,低着头道:“……你今晚,到书房去睡吧。”
燕君行愕然,道:“为什么?”
棋归低着头不说话,燕君行只好道:“行,我去书房睡,先看着你躺下再说。”
棋归挪到屏风后面,艰难地换了裤子,然后叫了人进来收拾了床铺。
燕君行看着她躺下了,才道:“别想太多了,睡吧。”
说着,自己果然披着衣服出去了。
棋归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尿裤子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且就因为这件事,后来燕君行还一直取笑她。尤其是孩子尿裤子的时候,棋归有时候要念叨两句,燕君行就会说,人家还是孩子呢,不像你,那么大了还会尿裤子!
不过眼下也不知道将来的事情。第二天,因为实在是窘迫,棋归便让人把侧屋收拾出来了,打算要搬过去。燕君行劝不住,只好提出由自己搬过去,让棋归别挪窝了。棋归答应了。
但是燕君行就发现了,从这一天开始……棋归好像就开始躲着不肯见他了。
想到她怀着身孕脾气难免会古怪一些,燕君行也没跟她计较,自己跑上跑下,把仁义府的事情都给她办妥了,还特地写了折子上报朝廷,由王上下了圣旨。又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好让她高兴。
棋归还是闷闷不乐的,尿裤子的阴影挥之不去。
燕君行只好每天回来站在廊下看她一会儿,然后问人家两句她的情况,得知她一切安好,便也罢了。
“胃口不错,吃得不少……身子重了,也不到处乱跑了。便秘挺严重的,张大夫开了几味通气的药,吃了好像好了一些……”
燕君行一边听着小米的汇报,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坐在亭子里喂鱼的棋归。
恩,又胖了……整个人圆得像个球似的,还有双下巴。
燕君行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
棋归呢,也知道燕君行每天都要回来看看,打听打听消息什么的。所以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是想着自己尿裤子的事情,还有点瘆的慌,不大敢见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棋归的身子八个多月快九个多月。
那天晚上,棋归入睡前便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但当时没多想,以为是要上茅房,去茅房蹲了一会儿没蹲出来,只好又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后半夜的时候,她被肚子疼的哼哼醒了。
耿嬷嬷就守在旁边,听见了就吓醒了,连忙道:“公主,怎么了?”
棋归道:“肚子有点不舒服,约莫是白天吃错了东西,嬷嬷,扶我起来。”
她要上茅房。
结果耿嬷嬷刚扶着她起来了,她又觉得下身一热……
棋归脸色惨白。
耿嬷嬷一看,顿时就变了脸,道:“这是羊水破了!夫人,您是要生了啊!”
棋归也紧张起来,连忙道:“快去叫产婆!”
棋归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很快就感觉到那个阵痛好像是不大对头。之前只想着日子没到,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现在是真的如李宛说的,是要早产了啊!
等来等去,没等到耿嬷嬷,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棋归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已经是满头大汗。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是一片嘈杂,似乎整个军机府都乱了起来。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声:“快救火!”
棋归顿时心里一凉,着火了?!
心里正乱着,一个人推开门冲了进来,竟然是张毅之!
外面火光冲天!
然后燕君行的影子似乎在门口晃了一下,就过去了。
百合脸色惨白,也进来了,道:“公主,外面起了大火,驸马已经下令先救尚武居。您只管放心,张大人帮您接生,不会有事!”
棋归傻了眼,连忙道:“嬷嬷呢!”
百合道:“嬷嬷刚刚出去碰上了大火,受了伤,眼下是动弹不得了。”
棋归看张毅之走近,也顾不得关心张嬷嬷了,连忙道:“张大人,这怎么行……”
张毅之脸色发沉,道:“医者父母心,公主不必多想。”
百合则更直接,直接上前就拔了棋归的裤子!
棋归顿时欲哭无泪。
张毅之上前看了一眼,看她惊慌得身躯不停的起伏,便道:“您请宽心,眼下,保住性命,保住侯爷的子嗣要紧。”
棋归听着外面的混乱,狠了心,道:“嗯!”
条件有限,张毅之就地给她接生。百合在一边看着,小米已经想办法去弄热水。外面的人正在四处救火,乱得不行。
而燕君行,此刻正在最前面指挥众人救火,想到棋归正在生产,顿时心乱如麻。
这场大火实在太过凶猛,一看就是人为的,并且是早有预谋的。应该是提前浇过燃料,所以才会烧得这么旺。军几府军众不下千人,大多是身强体壮的士兵。燕君行看大火一时是难以扑灭,便下令先救尚武居。
饶是这样,上千人一起扑火,竟然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燕君行思索了一下,道:“对方浇了火油,泼水不行,赶紧去找沙子来填!
火光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军机府的百年基业。这个汇合了燕国大半优秀将领的府邸,在这种大灾难之下竟然显得不堪一击!
而在屋里,棋归几次感觉到浑身发热,知道火势逼近,吓得脸色苍白,睁着无措的眼睛,拉着张毅之的手,一直问:“燕君行在哪里!”
张毅之也由着她抓着,手上的指甲嵌进了他的肉里,他也没皱一下眉头,道:“府主在外面组织救火,一定能保住尚武居一方平安,公主请放宽心,努力把孩子生下来才是。”
棋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极度的恐惧之下,疼痛反而不是那么明显了。
张毅之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道:“公主,将军一世英雄,您是他的妻子,不该那么懦弱才是。”
棋归听过了这话,倒是一下提了神,身体用力,闷哼了一声。
张毅之看了一眼,道:“宫口开了,您再使把劲儿。”
他的语气平静,可是心中却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大半夜过去了,刚才棋归一直憋着一口气,宫口迟迟不开。现在总算是开了。
想到腹中的孩儿,棋归也有了勇气,索性也不管窗外之事了,专心努力的生孩子。
好在真是双生子,个头都要小一些,倒比生木木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直到天亮的时候,棋归生下了一对儿女。
此时,外面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张毅之亲自剪了脐带,然后把孩子抱了出来。棋归已经浑身脱力,但是死撑着没有昏过去。
她道:“燕君行……”
火已经扑灭了。但军机府已经烧成了一片残骸,连尚武居都烧掉了半壁。只棋归的院子里还好好的。军众们站在空旷的校场中,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园,有些茫然。
燕君行心中如惊涛骇浪,面上却也只能强做镇定,道:“诸位,今天的事,本侯一定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所有人都没出声。
这时候,百合一路小跑来报,道:“禀告驸马,公主生下一对双生儿,是一男一女。公主体力透支,担心驸马安危,特地遣属下来看。”
燕君行忍着拔腿就冲回去的冲动,道:“告诉公主,本侯爷安好。”
百合看眼下的架势,也明白了几分。
燕君铭满脸的焦黑,怒道:“十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君行眯起眼睛,道:“吩咐诸将士,去粮务库调出帐篷,现在就地扎营,待本侯去宫中讨回一个公道来!”
众人这才有了反应,一下群情激奋,道:“对!去讨个公道!”
燕君铭道:“十哥,我和你一起去!”
燕君行道:“不,你留下来,清点伤员,陈将军去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给我找来!管将军负责清点物品。”
“是!”
燕君行回到自己居住的侧房,扒出盔甲,也没去看自己的新生儿女一眼,就匆匆忙忙地进了宫去。
八部骑兵众人利用有限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产房,只给棋归粗糙的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把两个孩子包好了。
果果就跟在棋归跟前哭,一直问:“我娘怎么了?”
百合看着终于撑不住不省人事的棋归,有些难过,道:“翁主乖,公主是刚生了孩子,正在休息。翁主莫吵醒了她。”
果果于是收了声音,趴在床前看着棋归。
当时着火,白夫人为了把她带出来受了伤,后来被八部骑兵的人带到了这里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果果只是个孩子,难免有些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