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有些惊讶,她和小王上一向没有什么交情,怎么突然就有请了?
她不禁看了燕君铭一眼。
燕君铭安慰她道:“十嫂你放心,王上现在被太后幽禁,掀不起什么大浪头来。”
棋归想了想,也是。起身收拾了一下,又回到了主殿。
燕君行也接到了传唤,在殿门口等她。两人视线一对,看得出来都是一头雾水。
随燕君行进了寝殿,整个内殿里都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混合着血腥味,又混合着古怪的草药味,暗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再嗖嗖作响。
小王上躺在龙床上,由幔帐隔开。
“臣,燕君行,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赵氏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幔帐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小王上轻咳了一声,道:“平身吧。”
燕君行扶了棋归起来。
小王上道:“王叔,大伙儿都说你是个大忠臣。忠臣是不该欺君的。今儿朕找你来,就是想问你几句话。大伙儿都不跟朕说实话,朕想从王叔这,听一句实话。”
燕君行道:“王上请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朕问你,朕是不是要死了?”
燕君行一怔,然后道:“王上宽心,大燕王宫内,有最好的太医和蛊师……”
“朕要听实话!”小王上打断了他,而且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似乎说出一句话,就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燕君行沉默了一会儿,道:“臣不是个大夫,王上问臣,臣所知的,也无非是从太医嘴里得来的。”
小王上似乎笑了起来,道:“从你嘴里,也听不到一句实话啊,王叔。不过,想想也是,你们从来也不把朕放在眼里。”
燕君行连忙下跪,道:“王上言重了。”
“言不言重,你们心里有数!你们从来也不把朕当成是王上。朕既然是王上,你们为什么不听朕的话!”
他才是这大燕天下最尊贵的存在啊。为什么现在不过是一个野丫头,为他放血疗蛊,竟然也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纷纷?
齐凤鸣说,这天下人,不过是盼着他死。
现在连那丫头来给他放血治蛊,也被人从暗中阻断了。就算错了又怎么样,能为他死,是那个臭丫头的荣耀!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有什么可惜的!
就连自己的母亲,都放弃他了……
面对又发疯的君王,燕君铭也十分无奈,只好跪下一再道:“臣万死。”
小王上发够了疯,突然冷静下来,道:“王叔,其实朕知道你忠心。”
这突如其来的大转变,让燕君行夫妇二人都怔了怔。
小王上又道:“不过,王叔,朕也知道,朕要不行了。既然如此,朕想立遗诏。王叔,你兵戈一生,为大燕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最应该成为朕的遗诏的见证。”
说着,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燕君行沉默了一会儿,道:“王上,若要立遗诏,还是将太后娘娘请来才是。”
“牝鸡啼晨紊乱朝纲,就算是朕的生母朕也不能姑息纵容。燕君行,只要你能证明你的忠心,朕不但将遗诏给你保管,还会将王位传给你。”
棋归心里一咯噔,看了燕君行一眼。
却见燕君行半点不兴奋,反而有些无奈,只低着头道:“王上,此事诸多不妥。”
小王上道:“王叔不必多说,朕心意已决。朕虽然是个傀儡皇帝,可是立个遗诏,总还是可以的吧?朕知道王叔是个大忠臣,可是怕朝臣不信。”
燕君行道:“王上请三思!”
小王上继续自言自语,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继续道:“今日朕特地将赵国公主一并叫来,就是想对王叔说。王叔若是能为朕舍弃心头所爱,那么王叔的忠心,想必天下人,也无话可说了……”
“……”
棋归忍不住插嘴,道:“王上,您说什么?”
小王上似乎洋洋得意,道:“只要王叔舍得,将赵国公主的人头奉上,朕就传位于你。并将遗诏交给你保管。”
棋归僵住,忍不住看向燕君行。
燕君行的脸色铁青,道:“王上,军国大事,怎么能与女子扯上关系,何况这女子不过是大臣内眷!”
王上道:“王叔,朕心意已决,只看你舍不舍得了。不过朕也知道,你一向不把朕放在眼里。待朕身后,王位你也唾手可得,你也不稀罕朕的遗诏!”
“王上!”
“王叔!”
小王上大呼来人,宫人送上来一把匕首。
“王叔,这正是你幼年时,先王赐给你的匕首,你可还记得?那天在宫里,你行酒令的时候输给朕的。朕现在把它赐回给你。”
燕君行盯着那柄匕首,又盯着那层幔帐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道:“王上这是何意?臣,绝不会手刃自己的妻子!”
王上道:“燕君行,这是圣旨,你想抗旨不成!还是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就从来没有把朕这个王上放在眼里!一个亡国之女,杀便杀了,你若不是目中无人,怎么会舍不得!”
燕君行忍无可忍,拉着棋归站了起来,冷冷地道:“臣怕是只能抗旨了。若是王上不喜,臣大可在家中等着王上将我夫妇二人一起赐死!”
说完,拉着已经傻眼的棋归,大步走出了内殿。
棋归脚下踉跄了几步,被他拖着走,耳边听得那小王上似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宫人撕心裂肺地在一边哭泣。
棋归顿时头大如斗,出了殿就拉着燕君行的手,道:“将军,这样会不会不妥当?”
燕君行骨子里是传统的人,自己的名声他不大爱惜,可是君臣之道和孝悌礼仪他看得极重。
“那要怎么才妥当?好端端的逼迫大臣手刃妻子,难道就妥当吗!”燕君行气得要命。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棋归不敢多说,被他拎着塞到了马车上,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小儿子还没能瞧上一眼,也不敢多说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棋归看着燕君行的脸色,有些忐忑。
“今儿我去看果果,果果说,璞玉说她不用再放血了。”
燕君行眯起了眼睛,冷笑道:“难怪又发疯!要害死他的人,他倒是宝贝得紧。真为他好的,他倒是一个都记不住!”
大约是齐凤鸣那个贱人又去对他说了什么吧!
棋归想到那个偏执的孩子,也有些头疼,但还是安慰燕君行,轻声道:“将军,那孩子也怪可怜的,您别跟他计较这么多。”
闻言,燕君行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侄子,又想想太后那个样子,他心里也觉得过不去。
回府之后,大家就看见燕君行黑着脸。棋归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他身后,半句话不敢多说,到偏院去收拾好了东西,搬回了主院。
背地里不少人都在称奇,都在讨论燕君行什么时候夫纲大振,能让棋归这么服服帖帖的了。毕竟长久以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在府里,燕君行说话是不管用的。
看着棋归收拾好了,燕君行就出去了。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憋着笑,棋归也有些郁闷,低着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心道你们憋着就憋着吧,反正你们也不敢笑出来。
不过别人不敢,有一个人还真就敢。
那个人就是李宛。
他不但敢,还特地绕过来,当着棋归的面嘲笑了棋归一番。搞得棋归更加郁闷。
当天夜里,棋归一个人吃了晚饭,舒舒服服地窝在被窝里打算睡觉了。
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摸上了床。
棋归被摸了两把,就惊醒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还一身的酒气。
燕君行咕哝道:“心里不痛快,出去和人喝了几杯酒。”
怕她听不明白,还和她解释了一下:“今天下午,送你回府以后,太后把我叫去,熊了我一顿。”
棋归想到下午的事情,突然就心软了,翻了个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道:“说你了?”
“说我不该惹王上生气,还说现在和先王在的时候不一样了。”他好像颇委屈,在她怀里蹭了蹭,还解开她的衣服,把头埋进她胸前那团两柔软中,深吸了一口气。
要是平时,棋归早骂他了,但是今天没有。
棋归摸摸他的头发,道:“那太后,有没有说起我的事?”
“什么事?”燕君行凶巴巴地道,“难道真的要大臣回家杀妻,就为了让那混小子痛快一下?”
棋归安慰他,道:“太后的意思,是你不该拂袖而去,没有给王上留脸面。”
“要脸面,那是自己挣来的,还得大臣杀妻给他脸面?”
棋归哆嗦了一下,搂住他的脑袋,道:“你别老把,杀不杀的挂在嘴边上,我听着心里害怕。”
三两句话,她就忘了燕君行为什么会回来这回事。
棋归反而一直安慰他,时不时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脸颊,哄孩子似的,又问起:“今天有没有去看咱们家的小四儿?”
“看了,挺好的。太后很喜欢他,也没带到乾火宫去。”
“那果果呢?”
“也挺好。老十三就把她当亲闺女似的护着,谁也不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