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地势较“一线天”时已算是开朗,有街道般宽,因此可以看到两侧的山峰。杨再兴和李成卫现在看的地方,就在他们的右前方,一高一矮的两山拱着一座高峰。入秋之后,树木凋零,所以很容易一窥全貌。而在那高峰之上,赫然耸立着一座高台!
杨李二将都是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还能不认识这个?这显然就是一座烽火台!用以传递警情!烽火台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最让这两名悍将心惊肉跳的,是那座烽火台处,竟然还有人!
现在部队虽说距离走出滏口陉已经不远,但受地形和人数限制,要全程通过还需要时间。这个时候,如果敌人预先得到警报,迅速调集人马赶到出口堵住,此行便鸡飞蛋打,无功而返了!
杨再兴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一心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狂怒!他一错牙,厉声喝道:“我去他娘的!叫隆德那撮鸟过来!”
很快,一名三十多岁,个头较矮,但一双小眼睛透着一股子精灵劲的汉子跑步过来,抱拳道:“两位都统……”
“你给老子看看,那是什么?”杨再兴的语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这人负责给骑兵部队充当向导,尽管他知道那里有一座烽火台,但还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回答道:“是烽火台。”
“你们河东军是怎么办事的?烽火台!为什么事前没听你们提起?是糊弄大王,还是糊弄我们?”李成卫怒声问道。
“李都统息怒,此处确有一座烽火台,但荒废已久,一直无人值守,所以……”那向导面对西军中威名赫赫的勇将,还是有些慌了。
“所以个屁!无人值守?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上头没人么?”杨再兴将马鞭一指,怒骂道。
向导急出了一头冷汗,解释道:“杨都统,我们确实经过仔细侦查,这处烽火台已经建成多年,金人据有河北以后,一直荒废,从来也没派人驻守……”
“你他娘的还狡辩?我眼睛瞎了么?那上头不是人是什么?”杨再兴真想抽他一顿鞭子。只不过徐卫再三告诫他,不可因怒鞭笞士卒,这才强忍着。
向导又向那山顶看去,确确实实,那处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但怪就怪在,如果是那是金军的耳目,他们居高临下早就已经发现了这支骑兵部队,按说应该立刻燃起烽火向磁州示警才对,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又看一阵,他回过头来道:“杨都统,小人猜测,那可能是山里的百姓,否则,早已燃起烽火。”
因为距离远,只看得到有人,也看不清穿戴面目,谁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人。杨再兴和李成卫听了这话,一时无言。大军仍在向前开进,这时候如果停下原路返回,不是难事。可话说回来,此番西军光是正军就动员了十万,这里虽止八千骑,但其他两路兵马都是陪衬,这八千骑才是“主力”,倘若就此罢手,不说怎么交待,于心又何甘?
“你怎么看?”拿不定主意,杨再兴向主将问道。
李成卫自知责任重大,是带领这八千铁骑走向荣光,还是走向吃憋,都在他一念之间。思之再三,他坚定道:“继续前进。”
“你可要想清楚。”尽管这个命令很对胃口,但杨再兴还是善意提醒这位同袍。
“我是主将,责任我负。”李成卫朗声道。他不是意气用事,诚如那向导所言,如果真是金军耳目,烽火早燃了。
骑士们牵着战马,在不算路的路上继续朝东推进,老实说,两位大将的心一直悬着。随时都在注意那烽火台方向是否有浓烟升起,但当地图显示,他们距离滏口陉的出口只有七八里地时,仍旧没有任何异常。
地势越来越宽,路况也越来越好,将士们已经重新跨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挺进。严格说起来,他们已经进入河北地界,这里已经是滏山山脉所在。按河东提供的地图显示,再走几里地,就将出滏山,地形会霍然开朗,足以使千军万马,纵横驰骋!
士卒不知情,但军官们已经开始激动起来,他们禁不住抚摩着腰间战刀的刀柄。好几年不打仗,让这些以征战为业的汉子们躁动不安。而此行意义之重大,更让他们热血沸腾!自宣和年间,宋金开战之初,金军就从燕云南下,践踏河北大地。从那时起,河北平原就是女真人纵马的场所,宋军除了当初追击斡离不残部一度打到真定府之外,再也没有在河北大地上讨到丝毫便宜。河北招抚抚张所昔年率军放弃大名府,渡黄河,进入东京,就标志着宋军完全退出河北。
这么多年以来,河北民众作了亡国之奴,还被迫当了一段时间伪韩的子民。可能他们已经忘记了官军,忘记了大宋,在高压之下变得麻木,没关系,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向他们宣告,光复之期,已经不远!没错,就是回来,河北大名府,是我们徐郡王的桑梓所在!
“两位都统,再有四里地,我们就将走出滏山,如果地图准确无误,当我部出滏山以后……”拿着地图的部将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了。走出滏山,放眼望云,就是河北平原!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抓着刀柄,切齿道:“告诉我,谁最先倒霉?”
部将一看地图,回答道:“邯郸!”
杨再兴脸上闪过一抹狞笑:“但愿邯郸的金狗看到我们不会太吃惊!传我将……”话至此处,他忽然停下,干咳两声借以掩饰尴尬,随即扭过头道“李都统,你来。”
李成卫哈哈一笑,放声喝道:“传我将令,准备作战,目标,邯郸!”
出了滏山之后,只有几十里的距离,就可以杀至邯郸。八千铁骑,大可取了邯郸,再吃晚饭!李成卫一声吼,把将士们压抑在心头的忧虑、焦躁、紧张、不安,统统化作了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