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有欠得有还，欠下的债，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几年前，我欠给了她，我一直耿耿于怀。当再遇见你的时刻，我知道，我逃不掉，苍天要我还。所以，我一直期盼，如果可以，我愿护你周全，以我生命换你平安。”
“也许，这种想法很渺茫，但我仍然期盼着，期盼着有那么一天。当然，如果苍天可以容许我选择死亡，我愿……死在你的枪下……”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狼牙基地，休闲场的铁栏椅上，伍耀陵静静的坐着，看着手里的书信，茫然不知所措。在他的身旁，一身常服的贺勇默默的瞩目，一双眼神眺望着天外，久久出神。
好久，当伍耀陵收起书信的时候，贺勇回过神来，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
“有什么感受吗？”
贺勇询问着伍耀陵，但眼神却始终如一的看着天外。
伍耀陵沉默，他无法可说。
贺芳见状，不禁笑了笑：“你知道，他这几年怎么过的吗？”
伍耀陵摇头，茫然不解。
“他一直觉得他欠你的，欠着你一条命，欠着你个因。所以，七年来，他立了多少功，他都绝口不提。”贺勇笑问：“你知道，这七年来，他的军衔为什么始终是少校吗？直到再遇见你，他却始终保留着少校军衔，始终不换。”
伍耀陵沉默，静静的聆听。
“因为七年来，司令部已经七次为他进衔，都被他拒绝！直到再遇见你，他才重新接受荣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早已经想到，他得还，他会还，他会将一切都还给你的！”
贺勇强忍着痛苦解释，苍苍老态，满是苦楚。
“这是他的功勋，是他七年来荣获的所有荣誉。”贺勇将手里提了许久的一个袋子递给了伍耀陵，他说道：“他用这些荣誉祭奠着他欠下的人，几年来从未放弃！”
伍耀陵接过袋子，翻开看了一眼，其中都是功勋章，是龚建兵七年来荣获的数十枚功勋荣誉。
手托功勋箱，伍耀陵只觉心头酸楚，再也忍不住的抱头痛哭。七年，他恨一个人七年，他付出了多少辛酸苦痛，终于找到了对方。可结局却得知，对方记挂他七年，换揣着愧疚念了他七年。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伍耀陵痛哭，他忍不住的自问，他错了吗？他恨错了吗？
“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他经历过什么吗？”贺勇坐在旁边，望着天外轻声笑说：“其实，他是有家人的，有个温柔娴淑的妻子，还有个聪慧伶俐的儿子。他的儿子叫龚志斌，挺乖巧的。”
“只是，天妒英才，你知道不，他的儿子就在那年被查出白血病，不久于人世。你或许无法理解，做一个职业军人的无奈和苦楚。在他儿子患病期间，他都时刻在前线忙碌，参与任务，参加特战行动，那年他四处奔走，都没机会去陪陪他的儿子。”
贺勇解释，声音惆怅：“就在那年，也就在那一天，在他出任务前，他得到了他儿子病重的消息。小家伙很渴望能够再见到父亲一眼，可是，你知道吗？”
“他因为任务，因为职责和使命，他选择了拒绝儿子。你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子嗣，是他生命的延续，这对一个父亲来说，你知道抛弃儿子是一种多么大的痛苦吗？”
“所以，那一天，他的心里有着愧疚，有着割舍不掉的情绪。”贺勇强笑着：“你是狙击手，你和他是同一类人，你应该知道，一个狙击手在执行任务时，是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的。所以，他在那天发挥失常，留下了一个悔恨一生的遗憾。”
“后来，当他任务归来，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家伙却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他。后来，他的妻子也不理解他的使命，和他签下了离婚协议。从此，他家破人亡，一个人开始忍受着一切孤独和痛苦。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在贺勇的一句句询问下，伍耀陵心绪陈杂，忍不住的失魂落魄。他从没有想到过，真相会是这样。他恨了七年的人，却是这样的大公无私，英勇无畏。
他恨了这样一个人七年！而对方却无怨无尤，更在最后以生命为代价，护佑了他。
伍耀陵静静坐着，心头不知所措。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痛恨自己。
“我说这些，并没有想过让你忏悔，也没有想过让你背负着什么。我只是在坦述一个事实，还原一个真相。我是以一个长辈的角度，一个上级的角度坦述。我不想让我的兵，蒙受着一辈子冤屈，即使死去都还要受人误会与唾弃。”
察觉到伍耀陵的心情，贺勇平静的解释：“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只是，他命运坎坷，苍天不让他活。”
伍耀陵沉默，埋首双膝，再不敢抬头。此时他的心头，愧疚与羞惭越来越浓。
贺勇坐在旁边，久久无言。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干坐着。贺勇望天无语，眼神中满是回忆，在向往，在憧憬，在希冀。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伍耀陵终于抬头，看着贺勇问道。
“他不欠你，你也不欠他，你没必要心怀愧疚。”贺勇头也不回的说道：“或许如他所说，他欠了那女孩一命，现在还给了你，他不欠了，你们恩怨两清。”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伍耀陵倔强的重复询问，这让贺勇转过了头，目光认真的打量起了伍耀陵。四目相对，伍耀陵的眼神满是不甘。
“他说，狼牙是他挂念了一生的家……”
凝视好久，贺勇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贺勇忍不住的叹息，再也不愿多留，起身离去，步履蹒跚，背影萧索又苍凉。
伍耀陵瞩目着，凝望着，千言万语想说，却都没有勇气再宣诸于口。
“他说，狼牙是他挂念了一生的家……”
伍耀陵沉默着，仔细的回味着这句话，心头的思绪涌起了数不尽的喟叹，让他一时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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