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滋润哪儿比的过你，看看，你独自住着这么清静的小院。”来到顾小曼的私宅，方静琬啧啧赞叹着。“在国外住惯了洋房，回到北平发现这房子也都是仿了欧洲的，住着没趣儿。好久不见如此古香古色的别致小院儿了。”

    方静琬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又啪嗒啪嗒地疾步走到了池塘前：“哎呀，你看你，竟还养了鱼，我记得你可是不爱吃鱼的。”

    顾小曼掩面而笑，几个胆大的丫头也都偷着乐。方静琬倒是不在意，只当是逗着顾小曼给自己解闷儿。

    刘嫂忙端了一壶好茶出来，笑骂着几个丫头：“真是没个正形，快去干活儿。”说罢又将顾晓曼与方静琬引到了院中的小石桌前坐下，“方小姐尝尝，这可是我们小姐最爱喝的碧螺春呢。”

    方静琬点了点头，说了句“Thank

    you”。刘嫂没听懂，不过看她的表情应该也是在夸赞她，便笑盈盈的退下了。

    方静琬还在滔滔不绝地称赞着：“小曼啊，瞧你这院子，这花儿开的多好，生机勃勃的。不像我国外的房子，前面倒是有一片大草坪，却是一朵花儿都没有。里面竟是蛐蛐虫子之类的，一点没个消停。回国却发现我方公馆竟然也修成了这样，实在是烦得慌。”

    “我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名媛小姐都羡慕着西方文明，想着有你这样的自由，去国外享受着时尚优雅。你倒是这么恋旧，还嫌弃这嫌弃那。难不成你还想复辟清王朝，做个贵妃不成？”

    “嘿，你还别说。你这院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墙太高，跟旧时嫔妃的深宫简直一模一样啊。”方静琬咯咯地笑，把顾小曼也逗笑了。看来外表是会骗人的，方静琬的天真烂漫和两年前真是毫无变化。

    “方小姐要在这小住几日，我自然是欢喜。做贵妃实在是委屈了你，不如做个皇后陈阿娇，让我用这高墙将你金屋藏娇如何？”顾小曼也学着静琬的腔调，开心地笑了，心头的乌云暂时全都散去了。

    方静琬一时语塞，没想好说什么话来应对她。不料这短暂的沉默却让顾小曼再次想起了烦心事。方静琬将手搭在顾小曼的手背上，温柔道：“有我陪着你。”

    那天两个人没有预想的会说一天一夜的体己话。顾小曼最近的身体一直有些虚弱，只是强忍着不说。方静琬也刚刚回国，连时差都没倒好。两人吃了些饭随便聊聊，天色便暗了下来。看小曼睡熟了，方静琬洗了个澡也睡下了。

    不过方静琬的归来着实让顾小曼暂时忘记了烦恼。

    第二天一早，方静琬便开了自己的车门，派头十足道：“如果大小姐不嫌弃，我给您当天司机，求您赏口饭吃？”

    “讨厌！”顾小曼笑骂道。

    方静琬驾车带着顾小曼在北平到处逛街游玩，吃遍美食，仿佛回到了俩人童年的时代。因为是驾车出行，顾小曼也就没刻意的穿着普通衣裳。她上身着了件灯笼袖束腰小外套，下面配上了一条青色的双层长裙，一层绸缎，一层薄纱。既有大家小姐的风范，又方便出行。而方静琬则穿了一件花边领小汗衫，下边着了条刚过膝盖的太阳裙。

    顾小曼又一次感慨着幸好从顾公馆搬了出来，否则自己连北平城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要说出门享乐，两人不约而同的决定去了东安市场。这东安市场紧挨着紫禁城，就在皇城根儿下，繁华无比。两人幼时这还只是些零零散散的店铺，如今已经盖起了好几个小商场，显贵名媛是最爱来此享乐的。这虽然路宽，可被一些路边的小摊贩占了路，再加上人多，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方静琬开着车简直是是三步一停，一眨眼都快到了中午。两人干脆弃了车，先拉着手去了隆福寺。

    这隆福寺可不是个烧香拜佛的寺庙，而是个摆满了各样小摊的热闹之地，闻名北平。只可惜东安市场里的商店倒是常去，这隆福寺还是第一次来。卖小吃的，演杂耍的，都有意思得很，看得两位千金小姐眼花缭乱。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人群前面，站在了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

    只见那摊主面前放了一个大牌子，上边用大字儿写着“猴子”“关公”等。顾小曼属狗，便想让吹糖人的师傅做只小狗。摊主大笑：“这有什么难的，我做的正顺手！姑娘看好了！”

    要说吹糖人的师傅还真是有点手艺。只见他拿起一根纤细的麦秸秆，在担子里挑起了一点糖稀，轻轻对着麦秸秆一吹，这糖稀便瞬间鼓了起来，变成了薄皮中空的圆球儿。方静琬与顾小曼不禁把眼睛瞪得老大，师傅不禁得意洋洋。只见他手上的功夫甚是灵巧，三捏两转，便捏出了只活灵活现的小狗。他又从另一个担子重拿出根竹签子，轻巧的一戳，便交到了顾小曼手中：“糖稀还烫着，姑娘小心拿着别蹭了。”

    “静琬，你不要一个？”顾小曼像得到了宝贝似的。

    “我？还是算了吧。我要个猴，你要个狗，咱们又不是开动物园，”方静琬道。

    “嘿，姑娘不喜欢动物，可以换个别的啊！”师父撺掇道。

    “别的？你可有手艺吹出个我的模样来吗？”方静琬童心未泯，又开起了玩笑。

    “姑娘可不能小瞧人啊！”糖人师傅一撇嘴。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糖人师傅已经又挑起了糖稀，一眨眼的功夫又吹成了个球。这次糖人师傅倒不似刚才那般心不在焉，而是认认真真的捏着糖人姑娘的鼻子、耳朵。过了不一会儿，便又恢复了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姑娘，我这糖人捏的如何？”

    这下方静琬也心服口服了，欢喜地便接过了自己样子的糖人。顾小曼一看却嫉妒得不成，“师傅，我也要一个我这模样的糖人！”

    往常糖人这种东西，多是小孩子爱玩的。眼见两个大姑娘在这拿着糖人欢喜，糖人师傅有些哭笑不得。二话不说，三下两下便又捏出了酷似顾小曼的糖人姑娘。顾小曼心中欢喜，撂下了一块钱便要走。

    “哎哟，姑娘，用不了这么多啊。”糖人师傅在后面喊着。两个人头也没回，互相攀比着各自的糖人便高高兴兴地走远了。

    一路上连吃着小吃带说笑，也就走到了东安市场。方静琬提议道：“咱们不如去西门路北的志成楼，我正想买几件首饰。”

    志成楼是个专卖珠翠金银的首饰楼，但凡有些身份的太太小姐都喜欢买这里的首饰。顾小曼也有不少件，不过大多是别人送的。她素日不爱打扮，这些东西她自然是用不上。不过方静琬倒是个喜欢打扮的人，顾小曼也就随了她一起去。

    “哎哟，是方小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刚进门，一个小伙计便迎了上来。顾小曼因为没来过，他们自然也是不认识。

    “你们的记性是真好，我已经出洋两年了，如今才回来。”见店员还识得她，方静琬心中禁不住的欢喜。

    两人正往里走着，顾小曼突然看见柜台前一个身形熟悉的女子，连忙拉了拉方静琬的胳膊停住了脚步。方静琬一望，也是心生厌烦：“算了，真是晦气，还是改天再来吧。”

    顾小曼感激地看了方静琬一眼，方静琬会心一笑。两人正待出门，只听那女子一个尖嗓：“我说了，给我拿好的。这种货再怎么能带出去？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平顾公馆的千金小姐。”

    顾小曼一个皱眉，鄙夷地回头望了一眼。原本不想理她，不想她竟然在外面如此招摇过市。只听那伙计奉承道：“哎哟，原来是顾小姐，恕小的眼拙。您等着，我给您拿那块上好的翡翠镯子。”

    顾小曼听到“顾小姐”三个字，身形一颤。而方静琬比不得她沉稳，心中的怒气直冲了上来，回身便往里走。顾小曼本来想拦，却已晚了。

    “今天可真是巧，在这碰上了。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敢情是吴小姐啊。”方静琬学着那女子的语调，尖酸而刻薄地嘲讽道。

    几个伙计都是面面相觑，刚才不说是顾公馆的小姐吗，如今怎么成了吴小姐？

    “是方小姐啊。”那女子的谎言被揭穿，面带尴尬。她着了件粉色的喇叭袖旗袍，上面晕染着大片的牡丹花。原本的长发不仅剪成了齐耳的短发，还烫成了卷儿。大热天的脸上却涂了厚实的香粉，又上了浓妆，远远便闻见那香味儿了。

    “你们几个也是够眼拙了，顾公馆的大小姐就站在我身后，你们一个个却都认不出来，还管吴小姐叫顾小姐。”方静琬环视一周，望着几个伙计。

    这到底哪位才是真正的顾小姐，伙计们是不认得的。不过这方小姐倒是常客了，她说的话自然错不了。一个头脑灵光的伙计马上对着顾小曼叫道：“顾小姐好。”随后几个伙计也都跟着招呼。

    顾小曼微微一笑，也挺直了腰身，摆出了大小姐的派头，缓缓地走到了那女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