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放心吧，我一定将这二位贵人照顾的好好的！”

    小小的顾俊生拍着胸脯保证，样子十分滑稽。大概是见到顾小曼归来，他实在是不愿自己独自一人守门了，急着想见上顾小曼几面，也没通报便跑了进来，愣是谁也没注意到。

    几个丫头都是一贯的听话，伺候了自己许久都是手脚麻利又勤快的，顾小曼是放心得很。现在小小的顾俊生也是这般言之凿凿，对于叶晴与魏三住在这里，顾小曼心中再没什么不踏实了。

    她踱步到顾俊生面前，一抹浅笑：“好孩子。这宅子中就你一个男人，自然是要多辛苦。”

    “小姐收留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辛苦又算什么！”虽然长得白白净净，可是这番江湖口气的豪言壮语一出口，倒还真像个男子汉。

    “好。”顾小曼夸赞着。

    天色已暗，想来顾公馆那边顾淑宁的喜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应该是快要散场了。从下午就消失无踪，也不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来到底有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即使发现又怎样？叶晴如今已经安全了，自然是不必担心。至于自己悄悄离场，想来大喜的日子也没什么人会找她的不痛快。如此一想，心中就松快了不少。

    顾小曼一笑，转头拉着叶晴的手娇声道：“委屈你了，这里比较安全。”

    叶晴一听，扑哧一笑，眼睛笑成了两条月牙：“你将这样好的宅子让给我住，许多人求了几辈子都不能如愿呢，可是我却偏偏有这个福气，怎么叫委屈我呢？那可真是说笑话了。”

    顾小曼一听也乐了，“你不嫌弃就好。我一有时间就过来陪你，咱们再一起说说笑笑。不过，我现在不得不回顾公馆去了。”

    “这样晚了，你还要回去？就住在这里罢。你这里这样大，又不是住不下。黑灯瞎火的，万一…”叶晴微微皱眉，有些担心。

    顾小曼一拍她的手背，微微摇头，“这可不行。我是没跟你说，今儿顾公馆也有喜事儿呢。乱成一团，为了你的喜事儿我可是逃出来的。现在无论如何我也得回去了。”

    见她如此坚决，叶晴自然是不好再劝，只能苦笑。正心中烦恼着，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魏三使了个眼色，“三哥，你送小曼回去吧！”

    魏三一个大男人，又实在，受了顾小曼这样大的恩惠，正愁着没地方效劳呢。如今叶晴开口，魏三也突然开了窍，笑呵呵道：“是啊，是啊。以后我也不出去拉车了，总不能吃干饭吧。这车也没有用了，要不我就专门负责接送你，这样晴儿也放心。”

    叶晴点点头，征求着顾小曼的意见。

    “小姐，还是我来吧！”站在魏三身旁，顾俊生的身形瘦小得很，可语气却又坚决，“这位大哥是小姐的客人，无论怎么也不能干这些。可是我已经吃干饭了这么些日子，却还没机会为小姐出力呢！”

    “哪里，哪里是客人，”魏三和叶晴一样，都是平民百姓出身，何况平日拉车还没少给别人赔笑脸呢，哪里听得别人对自己这样客气？一听这穿得挺体面的顾俊生叫自己大哥，魏三简直羞愧的连头都抬不起了。

    看着两个大男人这般计较，顾小曼与叶晴都心中好笑。

    “好了，好了，”顾小曼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再吵，又对魏三道，“魏三哥，不急。今天你也累了，还是好好照顾叶晴吧。还有，哪有新郎官大晚上陪着别的姑娘出门儿的。”

    “小曼，你取笑我！”听到这番话，叶晴一下子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望了望魏三。

    “好了，”顾小曼心中高兴得很，“还是俊生来送我吧。”

    又嘱咐了许多句，顾小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本觉得没耽误多少工夫，可这有些刺骨的凉风在告诉顾小曼，此时已经夜深了。适才从顾宅出来时心中那样高兴，自然也没觉得夜凉。可现在坐在黄包车上，寒风迎面刺在脸上，顾小曼不禁拥紧了双臂。

    别看俊生年龄小，身板又瘦弱，何况还是第一次拉车，可还真是有两下子。不仅稳稳当当，速度还挺快。大概是这些日子在顾宅吃的好了些，即便看着瘦弱，可这体内的亏空的元气早已补上了，力气大得很。

    “俊生，不急，慢点。”他还是个孩子，这样拉着自己，顾小曼本就心中不忍。何况这速度越快，风就越急，身上也就越冷。

    “好，小姐，”顾俊生半回头答应着，也逐渐减缓了速度。

    “累不累？”许久不见他，刚才又只顾着叶晴与魏三，倒是没怎么关心他。

    “不累。”这大冷天的，顾俊生的额头上竟跑出了汗，可嘴上还是乐呵呵的。

    “还说不累。”顾小曼嗔怪道，“刚才跑的那样快。”

    “小姐，我真不累，你坐好了。我这从小好体魄，受不住这个，哪能活到现在。”月光下，顾俊生一笑，皓齿外露，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倒是还有好长一段路，这深夜又静悄悄的，可是这草丛树叶中又时不时地有点声响，倒让顾小曼有点心中害怕。但是她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得有一搭无一搭的跟顾俊生说着话，“俊生，你识字吗？”

    “我…”顾俊生支吾了一下，好似犹豫什么似的。可只一瞬间，又笑答道，“我家里没钱，哪里请的起先生教读书识字。到现在，我还大字不识一个呢。”

    顾小曼微微摇头，心中怜悯，可惜他这样好的一个孩子，竟然从小受了这样多折磨。想来，自己也离开学校许久了，自己班上的那些女孩子都已经毕了业。有的上了大学，有的结婚嫁人，除了叶晴外都再也寻不见了。即便这两三年来都未曾说过几句话，可终究心中还是有些想念的。那一起读书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读书呢？”

    顾俊生一乐，“想，也不太想。想读书，是因为识字的人要体面些。可是我去读了书，谁来伺候小姐？”

    “这不打紧啊，”顾小曼听他喜欢念书，心中更加高兴了，“伺候我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不如我来帮你交些学费，你自己去选个学校。私塾也好，洋学堂也罢，你中意哪儿就去哪儿。”

    “这怎么行，”顾俊生摇摇头，“我还是帮小姐看宅子吧。”

    “那里不还有几个丫头嘛。”

    “几个女孩子，胆小得很，”顾俊生倒像一瞬间长大了似的，口气也变得像大人了，“她们哪里行呢。这么大个宅子，怎么也要有个男人在。”

    顾小曼忍俊不禁，实在觉得他的样子滑稽得很，可又不忍打击，“也对。这家中没个男子汉在，进个小贼来，还不把我这家财全都偷光了。”

    顾俊生听到赞扬，颇为得意，抬了抬头，又使了把劲，继续向前奔跑着。

    “哎，看到今天来的叶小姐了吗？她当时的功课也很好呢。你若是有心上进，不如请她来教教你。她不会拒绝的。识字不光是体面，以后也方便呢。”

    “是，我听小姐的。识字了能帮小姐的忙，那我就去识。”

    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顾小曼也没那样紧张了，身上也不冷了，甚至有些热。抬眼一看，这离顾公馆已经不远了。

    “哎，停下吧。”

    顾俊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过还是疑惑地停了下来。

    “怎么？”

    顾小曼强扯出一抹笑，“不远了，我自己回去吧。”

    “这怎么行？”顾俊生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怎么不行？”

    这夜黑风高，顾小曼才不愿意自己走回去。不过这顾俊生是自己顾宅中的人，顾公馆的人全都不认识。如今自己身边值得信赖的人本就不多，如果能不跟顾公馆扯上关系，就最好永远不要在顾公馆露面。

    这一来若是被人看了去，以后若是有事交代俊生去办，多少会有些不便。这二来，这离顾公馆已经不远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可一旦俊生将自己送回了顾公馆，他会不会有事儿，可就说不准了。

    一想起惨死的小青和失踪的小梅，顾小曼便心中一片慌乱。再想到刘延康手中的诗集被抢，更是觉得身边有无数双眼睛似的，不禁颤栗。

    “小姐，我一定得将你送到地方啊。”顾俊生坚持道。

    顾小曼一转眼珠，编了个谎，好言相劝：“俊生，这里离顾公馆已经很近了，是顾公馆的地盘了。顾公馆的人会保护我，所以不会有事儿。可你是生人，你看看这深更半夜，大街上哪里还有黄包车？你若闯进了顾公馆的地盘，万一不小心停留片刻，他们定会以为你动机不纯，不定会发生什么呢。总不能我大半夜再跑出来解释吧？”

    顾俊生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顾小曼一脸真诚，“你看着这深夜无人，其实只是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而已。”

    这话说完，顾俊生“哦”了一声，可顾小曼自己却吓了个够呛。本就心虚，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谎话，自己一个人更有些害怕了。

    “那，小姐，我远远地望着你，等看不见你了我再走。”顾俊生还是不放心。

    “好。”话说到这，顾小曼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