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日大家都这样高兴，竟不约而同的晚上一起来到餐厅吃饭。

    顾小曼今日约见了张沐晨，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而凌香呢，作为新进门子的二姨奶奶与顾淑宁出去游玩了一番。顾淑云与吴玉琼母女自是不必提了，每日只要打打小牌买买衣服首饰便是整日无忧了。而顾振雄在李管家的搀扶下才一出门，见今日不再是自己孤零零的用餐，那冷面上也微微挂了一丝笑意。

    “今日，竟都来齐了。”几日不见，似乎顾振雄又苍老了些似的。顾小曼心中有些发酸，从前爷爷可谓是老当益壮，顾公馆上下全都对他又惧又怕。而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走路也离不开拐杖了，曾经的魁梧身躯也似乎变得消瘦了一些。

    看似是全家聚齐了，其实不然，还缺上两人。那自然是邵雅琴与顾小萌了。

    自从这新姨奶奶进门之后，邵雅琴除了次日敬茶一事，似乎就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用膳皆在自己的房间中，而往日与其他家太太的应酬也一概推掉了。顾小曼甚至觉得记忆中她的脸孔已有些模糊了。

    不过也不知大家是都高兴忘形亦或是怎样，除了顾淑宁眼神微微有些恍惚，其他人竟然没察觉出丝毫不妥，都应了老爷子的那句话，笑脸盈盈。

    “各位主子，今天日头好，你们全都出去踏春散心了，适才老爷还说你们今日大概是不回公馆了呢。就算回来，大概也是各自要忙。没想到这儿女孝心皆在，今日老爷也能吃个热热闹闹的饭了。”

    李管家这一番话，明着是赞扬，而实际上却让这一桌子的人都羞红了脸。自从这凌香姨奶奶入住了顾公馆之后，似乎大家就再也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顾小曼的脸尤其通红，想着其他人是各有家眷才开着小灶，而自己独身一人无事却也躲在房中不出来，留下爷爷自己孤零零的用餐，难免心中惭愧，便红着脸道：“长辈们都有事，我倒是无事，以后每日都来陪爷爷用餐。”

    其他几人一听，也都脸红到了脖子根，“是啊父亲，若是无事，我们也会过来。”

    顾振雄倒是一笑了之，似是毫不在意：“无妨。儿女大了，有事要忙，我没什么可说的，用餐吧。”说着便带头下了筷子。

    顾小曼微微一笑，便也下了筷子。见对面的凌香先为顾淑宁夹了菜，而后才自己吃，不禁心中艳羡。心中想着：“也不知以后沐晨哥哥会待我如何。”

    她这一发愣，倒是被眼尖的吴玉琼盯上了。只见吴玉琼拾起帕子假意捂嘴，笑道：“哎哟，大小姐怎么不吃饭，光盯着二爷和二姨奶奶啊。”

    被她这么一说，满桌子人的目光便都投向了顾小曼。顾小曼脸上羞红，恨不得此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道：“什么啊…我…我哪有…”

    “没有吗？”吴玉琼又开始伶牙俐齿，“我可是看的真真的，你一直盯着二爷与二姨奶奶呢。难不成，有哪家公子入了大小姐的眼…”

    “快别乱说，”顾小曼见她越说越离谱，急忙打断道，“不要乱说，没有的事。”

    顾淑云不知是偏向自己的女儿，还是今日心情好偏向凑个热闹，不禁也笑嘻嘻的附和道：“说来，咱们大小姐也到了年龄呢。”

    顾淑云身宽体胖，脸上的肉也是肥嘟嘟的，此时一笑更是将眼睛都挤没了。只是那眼睛再小，似乎也透着一股精光似的，让顾小曼心中厌恶，便答道：“姑姑是长辈，怎么也拿这事儿来逗我呢。我年龄尚小，并不想这些。”

    当然了，顾小曼这话答得很是心虚。因为三年前，她便已经与那张家少爷相恋了，那时她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哪儿小了？你问问凌香，她是多大？”

    凌香一听这话，本来是羞答答地望着对面的顾小曼，此刻便是羞自己了。

    顾小曼一皱眉，觉得顾淑云虽然年长，可这话问的也不免失了分寸。一来这人人皆知，顾淑宁已三十多岁，而凌香却才十几岁，二人几乎已经差了一个辈分了。现在又不是旧时封建，这桩婚姻本来便不大合适，好似那土地主老爷抢了人家的闺女似的。所以对于这事儿，大家都是绝口不提的。这二来嘛，便是顾小曼尴尬了，这凌香明明与自己年龄相仿，如今却差了一个辈分，就像今日黄昏时那声“二婶”，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果然，顾淑宁也沉了脸，但却并未答话，只作不觉。而凌香本来初入顾公馆便有些怯生生的，此刻顾淑云问话，她定然是知无不答：“嗯，我…今年…我今年十六岁。不过，也不是，我就快要十七岁。”

    “哎哟，”顾淑云似是不知道似的，发出一声惊呼，“敢情你比咱们大小姐还小上一岁呢。”

    这话挑明了说，凌香与顾小曼便更是尴尬了。顾小曼见她已通红了脸，连忙帮她解围：“好了，姑姑，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吧。”

    “好，好，看着你俩的亲热劲儿，还跟亲姐妹似的，”顾淑云也不知今天是抽了怎样的风，竟然口不择言，“平日若是二爷没空，你俩倒是可以做个伴。”

    一听这话，顾淑宁微微一蹙眉。

    顾淑云又道：“不过这年龄比你还轻的二姨奶奶都已经嫁了人，你却也不能用年龄做借口了。改日姑姑也会为你留心一位门当户对的少爷的。”

    顾小曼心中实在厌烦，怎地推来推去，竟然还是推到了自己这事儿上？何况自己已经有张沐晨了，只是她们并不知道而已。于是重新拾起筷子不愿再谈，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自有主张。”

    本来是好好的一顿饭，吴玉琼与顾淑云却一直叽叽喳喳，吵得众人好生厌烦。而顾振雄呢，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吃自己的饭。

    而直到她们老实安静不再嘈杂了，顾振雄却将眼前的筷子一撂，似有怒气，“我不吃了。”说罢便起身，拄着拐杖上了楼。

    顾小曼暗暗剜了顾淑云一眼，心想着都怪你这长舌妇。好不容易今日爷爷有这样的兴致，竟被你惹得生气，当真是个讨厌鬼。

    顾淑宁心中何曾不是这么想？只不过他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像顾小曼一样心中暗暗诅咒什么的了。不过顾淑宁这人，一向是心思细腻的主儿，虽然不似大姑娘扭扭捏捏，却也将那细枝末节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于是顾振雄前脚刚走，顾淑宁却也撂了筷子。凌香一惊，也瞬间撂下了筷子，冲各人抱歉一笑，便在后面跟着顾淑宁走了。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机警聪慧，只是她认为顾淑宁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作为女子自然是要跟随与他罢了。

    这才开饭没一刻钟，桌子上的菜都未曾动了几口，人却是哗啦啦的走了。此刻这偌大的餐桌上便只剩下顾小曼与顾淑云母女了。

    顾小曼本就心里不畅快，又见大家都走了，自己何必与这对惹人厌的母女处在一起？便匆匆吃了几口，便道：“我吃饱了。这几日累了，赶快去回房清静了。”这话里话外已经说得明了，就是顾淑云吴玉琼你们别再来给我找麻烦了。

    众人都走了，这对母女如何不知道自己会惹人厌呢？可是偏偏是众人都走了，自己撂筷子甩脸子给谁看？竟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吃了个饱，才慢悠悠地回了房间。

    一回房间，吴玉琼便迫不及待道：“妈，我今日只是想借机嘲讽顾小曼几句，您怎地说出那样难听的话？”

    顾淑云适才费了口舌，又才吃饱，早已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一进门，便先让下人去开风扇，而后又让她们陆陆续续的端了许多冰块瓜果进来，并未来得及答女儿的话。

    “妈！”吴玉琼一急，索性直接从丫头手里夺过了一直大蒲扇，过来给顾淑云扇着风，“妈，我在跟您说话呢。”

    “你这丫头，胳膊肘向外拐，不会说话。”顾淑云竟白了她一眼。

    这下吴玉琼倒是愣了，明明是你自己说话难听，怎么又说我不会说话呢？何况，我何时胳膊肘向外拐了？

    不待她搭话，顾淑云便又开了口，“你是觉得我讽了那个**的小妖精，又嘲了顾小曼，简直是把两边都得罪了？”

    吴玉琼一听这话，连忙点了点头。

    顾淑云一皱眉，脸上满是不屑，心想着自己这个女儿果然还是道行尚浅。她缓了一小会儿，待脑门子上的汗都退了，这才慢悠悠道：“你错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就算他们听的心中不爽，却也不至于为了这档子事儿就心中对我介怀。相反，如今啊，你二舅舅和老爷子，反倒是会对那顾小曼介怀了。”

    吴玉琼自然是不明白母亲这话是何意，连忙将手中的扇子抛到一边，只在顾淑云身旁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见顾淑云奸诈一笑，轻蔑道：“哼，顾小曼，不能再让她继续得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