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顾小曼的本意,嫁给张沐晨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情,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可如今的顾小曼已经不仅仅是顾公馆的大小姐了,更是顾公馆以及顾家产业的继承人。早在张沐晨回国之前,她便已经清楚,能不能嫁给张沐晨已经不是由她一个人决定的了。若要顾振雄不插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张沐晨仍然跪在地上,见她眉眼间竟有犹豫地神色,不禁心中伤怀,黯然道:“小曼,你…”
“沐晨,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小曼见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怕爷爷…”
“可我现在问的是你啊,”张沐晨的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抬起眼来望着面前的姑娘,“我只是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顾小曼莞尔一笑,“我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张沐晨这才转忧为喜,急忙起身,笑道:“这就好。”
可张沐晨笑了,顾小曼却是笑不出来了,黯然道:“只可惜,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张沐晨已经两年未归,但也早就知道顾公馆中各人的脾气了。尤其是此次回来,顾小曼已经继承了顾公馆的顾公馆的产业,虽然张家并不经商,但他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顾小曼已经压力很大了,而张沐晨一直所做的,都是希望能够帮她缓解。所以此刻他还仍挂着笑容,耐心地劝道:“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愿意与我在一起了。至于你爷爷,或者是其他人,我们都可以努力去改变他们的想法。”
顾小曼苦笑一番,“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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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新娶了姨奶奶,顾淑宁几乎整日在家,并不外出。然而盐行的生意还是要做,钱也还是要赚,这一日顾淑宁不得不去他辛苦打拼的盐行转一转了。
这样一来,这屋子中,便只剩下凌香与邵雅琴两人了。
要说近日邵雅琴一直都不怎么出屋子,凌香竟连个照面也没与她打上一两次。所以今日顾淑宁一走,她心中倒也没什么不安。
不过,通常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有些人你越不想碰到,却偏偏容易碰到。
今天邵雅琴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是兴致好想出来转转,还是心中郁结想出来舒缓一番,凌香才一出房间,就看到邵雅琴正端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
理,自然是不想理。可不理,终究是坏了规矩。
自古以来,小妾总是怕正妻的,即便如凌香这般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可仍旧好似是见不得人似的,一见到自己男人正经的夫人,就觉得自己是个碍眼的。而正妻呢,通常也真的觉得她们碍眼,都是看不起小妾的。尤其是邵雅琴这样厉害的正妻。
凌香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句:“姐姐好。”
邵雅琴连眼都没抬,似乎根本就没发现有良乡这个人存在似的,仍旧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手腕慢慢摇晃着。
凌香很是尴尬,苦笑一番,转身欲走。然而就在这时,邵雅琴竟开口了:“要去哪里?”
凌香虽然年龄小,但曾经在那风尘之地,也算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了。邵雅琴这一开口,她便已经听出了邵雅琴的意思,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今日她定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回姐姐的话,今日无事,所以想去院子里随便走走,晒晒太阳。”
邵雅琴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回头。出乎意料的,她的脸上竟然不是怒气,而是满面笑容。她微笑道:“看你这么年轻,叫我一声姐姐,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你我都伺候淑宁,你叫我姐姐,我也就应了。既然妹妹你系那个出去走走,正巧我这些日子闲在屋中闷得慌,不如咱们做个伴,一起去吧。”
笑里藏刀,凌香更是懂。她突然觉得,自己近日真是太过糊涂了,怎能一直霸着顾先生在自己房中呢?这二奶奶定是吃醋了。顾先生一走,自己真是无所依靠。
然而邵雅琴发话了,凌香也不敢不应,只能生硬地笑着,道:“既然姐姐愿意,那我也求之不得呢。”
邵雅琴走过来,亲热地挽了凌香的手臂,“好妹妹,那咱们这就走吧。”
凌香只穿了一件家常的棉布衣裳,头发也是随意的挽在脑后。既然是不打算出大门,顾淑宁又不在,自己何必费心思梳妆打扮呢?只求干净简洁便可。
然而邵雅琴全是完全相反。也许是早就为今日的出门做好了准备,她这一身都是雍容华贵。脸上细细地涂了脂粉,腕上戴着玉镯,耳上也坠着珍珠,头发整整齐齐地盘着,还特意插了一支珠簪。再加上她年龄稍长,更有韵味,与十六岁的凌香站在一起,实在是差别大得很。
“早就想和妹妹一起散步了,只是没机会罢了。淑宁每日与你在一起,我也不好前去扫兴。”邵雅琴的高跟鞋缓缓落地,掷地有声,这一句句平常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似是命令一般,让人背上直冒冷汗。
凌香自然是明白邵雅琴话中的意思,有些怯懦地答道:“姐姐多虑了。其实顾先生最近…也不总是与我在一起。只是姐姐不怎么出门,所以见不到他罢了。”
邵雅琴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可对着凌香的那半张脸,仍然是像初开的春花一般明媚,“妹妹何必客气呢。不过,你为何称淑宁一口一个顾先生?他又不是什么教书先生,而是个商人。”
凌香叫顾淑宁“顾先生”,其实大概也是表达心中的尊敬而已,并未有其他的意思。虽然外人听着似乎是疏远,而在凌香心中,这是最亲热的称呼了。听到邵雅琴问这称呼,不禁脸一红,还是那一番敷衍的话语:“凌香自小没什么学识,见到谁都觉得学识渊博,自然就都要称一句先生了。”
邵雅琴无奈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道:“哦?我倒是听说,凌香妹妹你从小就被卖到**之中,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呢。”
若不是有难言之隐,相信没有一个女子是天生下贱,愿意被卖到**之中的,何况是凌香这等有心中有志气的女子。邵雅琴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凌香的卑微出身,自然是深深地伤害了她。
然而**女子虽然心中都以身在**为耻,表面上却是不会示弱的。人人都觉得**中的女子下贱,可一个人若是真的觉得自己下贱,还怎么往下活呢?所以她们习惯在自己的脸上戴上一层面具,无论客人也好,旁人也罢,说的话有多么难听,多么挖苦人,她们的脸上都不会有什么痛苦地神情。
凌香也是如此。即便心中伤怀,表面上却是平平淡淡:“我又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什么的,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凌香从小命苦,不似姐姐一般,是个大家小姐,可以风风光光、门当户对的嫁给顾先生。”
邵雅琴一听这话,脸上禁不住有些变了颜色。她当年是落魄的随着父亲四处游荡,到了京中父亲又病死,自己孤苦无依,吃饭住行都成了问题,这才被顾淑宁接入顾府之中,怎么还能算是大家小姐,门当户对呢?而这风风光光,就更是不对了。邵雅琴当年是与顾淑宁私奔,回来有了身孕,顾振雄才不得不松了口,在老夫人陆梅的劝说下二人才成了好事。奉子成婚,又怎么算风风光光呢?
就因着当时嫁的寒酸,这才导致了邵雅琴时至今日,在顾公馆中都没什么地位。亲近理解的人也许会说这是一段神仙佳话,可不懂的人,包括下人们,却觉得邵雅琴是为了继续贪享荣华,骗了年轻气盛的二爷怀了孩子,用这计谋才做了偌大的顾府的二少奶奶。这些难听的话语虽然都是在背地里说,可这么多年了,邵雅琴怎么会听不到?
而凌香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出身寒微,就只当这顾公馆中的人一个个都是少爷小姐,只有自己是个例外。岂止本是好话,却弄巧成拙的讽刺了邵雅琴,让她想起了这些年来的诸多不愉快。
邵雅琴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是个善会变脸的人,场面活儿最是拿手。即便她心中认为凌香这个**女子是在故意挖苦她,表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妹妹快别谦虚了。”
凌香初入顾公馆,自然是想尽力与邵雅琴搞好关系,切莫得罪了她。所以凌香心中只想着,能忍一时便忍一时吧。试想现在,若是顾淑宁再娶了一房姨太太,自己心中肯定也是不高兴的,只是不会像邵雅琴这样找那人的麻烦罢了。自己不过是被她念叨了几句,挖苦了几句出身,又有何妨?
于是凌香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又莞尔一笑,“姐姐,虽然最近顾先生常常与我在一起,可心里还是想着姐姐的。顾先生不过是看我可怜,想让我过些好日子才将我娶进门来。可是姐姐你与顾先生却是夫妻多年,和我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