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再有许多蝉鸣,空气中也不再燥热。取而代之的是那瑟瑟凉风,偶尔夹杂着些秋海棠的芬芳,沁人心脾。
不知道是因为秋天来了天气凉了所以心中安静,亦或是因为张沐晨的归来心中感到欢喜。也有可能是因为停止服用了红参,转而开始对症下药吃了许多西洋参。无论如何,顾小曼只觉得这小半月过得很是舒心,似乎自己这十八年来从未这样自在过,心情大好。
“小姐。”这一日,刘嫂面带喜色,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匆匆地踱着小步进来,似是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似的。
“嗯?”顾小曼今日忽的心血来潮,竟又重新研磨提笔,做上了词,想要一仿古人,配上自己那红叶坠子,题上一首诗词送给张沐晨作为定情之物。然而大概是久不提笔,有些生疏了,想了许久却连一个字都未落下。她抬头见刘嫂进屋又一脸喜气,便问了一句。
“小姐,晨少爷约您去西山呢。”刘嫂抿了抿嘴,一脸坏笑。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出身,自己从小便是童养媳的命,自然是没体会过像顾小曼与张沐晨这般才子佳人的爱恋了。然而毕竟已经这般年纪了,这儿女情长见也是见过不少了。想来今日大抵是能促成好事了,这才心中欢喜。
“好好的茶楼不去,去西山做什么?那么远。”顾小曼娇嗔道。可明面上这话是抱怨路途辛劳,可她嘴角却挂着笑,不待刘嫂作何反应,便撂下了笔径直回卧室中挑衣服去了。
虽说天气是凉爽了不少,可这临近午时却还是不免骄阳正旺。顾小曼拦了辆黄包车,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山。
“哎哟,谢小姐赏。小姐现在爬山,可得留神着中暑,这入了秋,日头也一样毒呢。”那车夫一边用肩上发黄散发着些汗臭的毛巾擦着汗水直流的额头,一边好心的提醒着顾小曼。
顾小曼这人,一向是没什么大小姐架子的,何况一向的心地善良。听了这素不相识的车夫一句好心叮嘱,心中竟生了莫大的感动,谢道:“谢谢大哥了。今日也辛苦大哥了。”
大中午的一路狂奔,又出了许多汗,那车夫的体力早已有些透支,此刻已然有些虚脱了,只又一次谢了顾小曼的赏钱,慢悠悠地拉着车往回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顾小曼不禁失笑,若是何波的体力,就算跑上三次西山大概也不会气喘的。不过,他现在受了伤…
顾小曼不禁愣了神,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索。也不知道何波那日之后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是否还靠拉车为生?他身上的伤又如何了?
“小曼。”远远地,张沐晨已望见了顾小曼的身影,连忙小跑过来,满脸欣喜:“傻丫头,怎么站在这儿啊,不嫌热。”
顾小曼这才回过神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转瞬便将何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沐晨!”
“趁着现在日头还没太毒,咱们赶忙上去吧!”
虽说这一路跑来的是车夫而不是顾小曼,可是路上颠簸了许久,她的体力也有些不支了。听得张沐晨竟然想要现在爬山,不禁有些面露难色:“现在…已经有些热了。不若等日头过去,待下午再上山吧。”
“若是下午再上,等咱们爬到顶上,大概天色已晚了。”张沐晨有些为难道。
顾小曼实在心中不愿,便撒娇地摇了摇张沐晨地手臂。
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面前这样一个娇小的姑娘这样撒娇,何况这姑娘还是自己的意中人,都会没了主见,事事听从的。于是张沐晨一个欢喜,便道:“那就听你的,过一会儿吧。只是若晚上回不了城,可莫要怪我。到时候,你就只能和我一起过夜了。”
张沐晨是老实人,原本没有那个意思,可顾小曼却听者有心,不禁脸一红,道:“别瞎说。”
二人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歇息,有吃了些好东西,自然是心情好得不行。顾小曼喝了些山中的清凉之水,觉得周身的疲乏消散,身体内也凉下来了,便如约与张沐晨一起上了这从未来过的西山。
虽然天色将暗,可仍是能看见西山满目翠绿,松林竹林,绿树红花,着实美哉。再加上许许凉风从竹林中穿过,更是沁人心脾。
顾小曼久未见过这般美景,心中欢喜。她成日只是待在顾公馆,亦或是城中的繁华之地。可那金碧辉煌珠宝奢华,如何能与这自然风光相媲美?何况她骨子里便是个极浪漫的人,并不喜华贵,便道:“我从小在北平长大,却甚少出门,竟不知西山的景色这样好。枉人家还说我是见多识广的大小姐,竟是哪儿都没去过,什么都没见过。”
二人已到山顶,对着夕阳的余晖,静静地伫立着。张沐晨缓合双眼,突然张开双臂,仰头朝天:“小曼,你也闭上眼,呼吸这山水间的气息,便能感受都爱这自然的美妙了。”
见他如痴如醉,顾小曼轻轻一笑,便也依了他,口中喃喃道:“不如等我们老了,便在这里盖一座小屋。竹间清泉淌,晨露浸绣裳。风来抚琴响,细叶坠荷塘。”
张沐晨却突然插话:“那西山的景色必不像现在这样美了。”
“为什么?”顾小曼仍未睁眼。
“嫩碟羞人访,蜂懒花屋藏。百花无芬芳,只因见琳琅。”张沐晨不知何时已到了顾小曼的身后,双臂紧紧地环住她。
顾小曼的脸上不禁飘起两朵红云,娇嗔道:“我看是你净去偷蜜,抹在了嘴上,那蝴蝶蜜蜂才都罢了工,急匆匆地想躲开你这个恶人。”
“有夫人在,我哪里有招蜂惹蝶的胆子。若你喜欢,我们便住在这里。再过一月,这里便有了红叶,像灼热的火海;到了冬天白雪皑皑,仿佛天上人间般;春天便有了漫山遍野的杏花,你在花中笑,我举着相机为你拍照,以后留给我们的孩子…”
张沐晨与顾小曼都沉醉其中,忘却了烦恼。
顾小曼半仰靠在张继晨胸前,微微睁眼,盯住那最后一抹余晖。那光虽暗,却红得通透,顾小曼越看越入神,不禁被晃了眼,突然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重心一个不稳便向后倒了去,幸而张沐晨将她扶住。
“小曼,小曼…”
张沐晨急得不行,忙取出水壶给她灌了些水,顾小曼才稍微清醒了些。见她一下子便脸色惨白,张沐晨心急如焚,只得扶着她缓步找了个庇荫的凉亭歇息。然而过了许久,顾小曼却仍然虚弱得很。
“真是太久不出门了,受不得累了。”顾小曼见张沐晨急得满头大汗,心中微觉歉疚,也子暗怪自己身子不济,只得苦笑。
张沐晨坐在其旁,一手搂着小曼,另一手为她细细的切脉。“你这不是受不得累,是今日有些热,山上空气又有些稀薄,引起了你胸闷的毛病。”
顾小曼略带惋惜:“看来日后咱们是住不得西山了。”
“不会的,”张沐晨微微一笑,安慰着,“你只是需要细细调理,再多出门透透气,心情放松些,这病没有那么严重。”
可是张沐晨是个医生,怎能不会安抚病人呢?为人医者,除了为病人治病,还需为病人宽心。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病痛,通常你觉得那只是小病,一咬牙挺过去,也许过几天还就真的好了。可是若一点小病引起了病人的焦虑,气血上涌,更甚者阴阳失调,明明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却会演变成夺人性命的大病,说白了便是自己将自己吓死了。
所以这一番话,张沐晨也只是安抚顾小曼罢了。实际上,顾小曼这病,只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严重。
倒不是张沐晨医术不精,只是这世间的病若是都能治好,便没有绝症一说了。顾小曼这病乃是一代代遗传下来的,若能治好,还怎有祖辈遗传一说?可见是几百几千年都无人能治了。然而顾小曼终究是他心尖上的人,没有不尽心尽力的理由,张沐晨曾与父亲与祖父探讨多时,查阅医书典籍无数,中医西医寻了个遍,还没能寻着个妙手回春的法儿。
此刻他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是为她的发病延缓一些罢了。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有些红颜薄命,张沐晨便心中疼得不行。然而再怎样,他也绝不会背弃怀中这个姑娘,因为他对她的爱已沁入了骨子里。
“小曼,”张沐晨想到此处,神色突然郑重了起来,将让顾小曼吓了一跳。然而她还来不及反应,张沐晨却已轻轻松开了她,单膝跪地:“小曼,你可愿嫁给我?”
即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可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够在心上人对自己求婚的时候,心静如水。
惊喜来的太突然,顾小曼才稍稍缓过来的心跳又怦怦跳了起来。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