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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沦为乞丐
    不久,父亲就把我送到了西安外婆家。外婆已经将近八十高龄,自己还要人照顾,带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更是非常吃力。但是她还是毅然接纳了我,因为我让她想起了她最疼爱的已经不在人世的女儿。父亲和外婆说准备把我过继给大舅舅,因为舅舅家没有女儿,舅妈也十分怜惜我,收我做了她的女儿。

    可是好景不长,在西安生活没到两年,大舅舅就得了重病,舅妈要照顾舅舅又要照顾奶奶,根本无暇照看年幼的我。小舅舅因为以前的国民党军官身份也被造反派成天批斗,天天挨打受骂。可怜当年奋勇杀敌的抗日英雄,被一群十几岁的娃娃红卫兵呼来喝去,稍不顺从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小舅家的舅母因为受不了折磨,早已经病死,也没有留下一个孩子。后来舅舅一直没有成家,自己的生活还成问题。家里的所有财产全部都被没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全家人挤在一处破旧的小房子里住,靠小舅舅在街道小工厂一点点微薄的薪水过日子,就更没办法照顾我了。

    我又被舅舅从西安送回湖北老家,回到乡下生活。父亲依然颓丧,整日喝酒,还经常冲我们几个孩子发脾气。哥哥姐姐实在饿急了,就带着我出去讨饭。就这样,不到四岁的我跟着哥哥姐姐成了路边的小乞丐。年幼的我,并不懂得乞丐这两个字的含义,只觉得肚子饿极了。每天总是饿得头昏眼花,走路腿发软,脚底直打颤,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送。在我的心目中,只要能吃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偶尔在野地里刨到个红薯,就让我们感觉象是豪华的大餐。那个年代本来就物质贫乏,家家生活都不富裕,要饭要到的残羹冷炙都不够填饱肚子。这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们难以想象的,后来每当我看到现在很多人在饭店里吃饭,浪费满桌子的食物,就想起当年的我是那么饥饿,感觉真是在造孽。

    后来哥哥一个人去了西安,想投奔舅舅们好有个活路,姐姐们带着我继续在方圆几十里走村串户到处乞讨,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乞丐。

    有一次,我和姐姐们来到一个镇子,镇上的街道非常热闹,街上来来往往许多人。那天正是一个赶集的日子,所以比平时的人要多很多。我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许多人看到我们穿的破衣烂衫,都避开我们。以前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村子里的女孩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因为母亲做的衣服既合身款式又好看,虽然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痕斑点。而且从来看不见补丁,如果哪里破了,母亲会用她那双灵巧的手在上面绣上小花,或是贴块小动物形状的布,衣服反而变得更漂亮了。可是母亲一走,我们再也没有过新衣服,衣服破了或是小了,二姐找点针线随便给我们补补,不久我们姐妹穿的衣服都变成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了。

    我们随着人群,来到一处最热闹的地方,原来那是一座电影院。我不知道什么是电影,而且我对电影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眼睛只盯着电影院门前那些小摊小贩,因为他们卖的那些瓜子、花生、蚕豆之类的小零食,是我认为的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电影院前有许多人,也有大人带孩子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有爸爸或妈妈牵着手,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羡慕地望着他们,看着他们手里那些好吃的直流口水。我在想,我的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也能带我来看电影,最重要的是给我买好吃的。我一直以为妈妈还活着,只是她没回家,而且坚信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看我。我跟在一个孩子后面,捡起地上人家丢掉的蚕豆皮塞进嘴里,当时觉得真美味啊!那种快乐满足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反而以后吃到再昂贵的山珍海味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了,这让我想起朱元璋的那段关于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

    姐姐们并不懂照顾年幼的我,在她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小跟屁虫小累赘。每次要到吃的东西,总是姐姐们先吃,她们吃剩下的才给我吃。我们走过一乡又一乡,路过一镇又一镇。渴了就捧起路边河沟里的水喝一口,饿了就到处去要饭。记得有一天,我们相跟着来到一个小镇的街上,几个街边玩耍的小孩一边朝我们扔石头,一边大声叫,“快来看小叫花子!小叫花子!”我虽然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觉一定是不好的称呼,因为我看到已经懂事的姐姐们脸上写满愤怒。

    脾气火爆的四姐冲上去揪住他们的头发和他们扭打起来,很快姐姐们和那帮孩子混战在一起。我在旁边吓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候不知道哪家的大狼狗也冲过来向我们狂吠,姐姐拉着我拼命跑,四岁的我个子本来就小,跟不上姐姐们,我摔倒在地上,膝盖跌了个大口子,裤子也被撕破,后来总算逃脱了狼狗的追逐。

    我们姐妹几个那天晚上很晚才回家,怕被父亲责骂,我拖着受伤的腿躲在姐姐们后面。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家里竟然坐着一位客人,父亲也没有喝醉酒。母亲在世时,村里的邻居大婶们还经常来串门。母亲去世后,父亲终日酗酒,家里也不再有客人上门。

    那位客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姐姐们好像和她很熟,都叫她二婶。父亲看见我们回来,不但没有责骂我们满身灰土的狼狈样子,反而眼底还隐约带着点笑意。父亲象换了一个人,不象往日那样横眉立目,满身酒气。现在想起来,父亲难得的笑意可能源自于要把我送人的愧疚吧。

    二婶看上去慈眉善目,虽然穿着很普通,但浑身上下打扮得干干净净,就象以前的母亲,虽然二婶没有母亲那么漂亮,但是我看着她还是感觉很亲切。她细细的眉毛,小小的眼睛,笑起来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眼角满是鱼尾纹。二婶家就在村子边上,有棵大枣树的院子里,以前和母亲是要好的姐妹,母亲抱我到她家去串过门。那时我才几个月大,不记事,后来家里又发生变故被送去西安,所以和二婶不熟悉。认生的我躲在姐姐身后,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脏得象小花猫一样,还没来及洗脸,可是又很好奇家里难得来的客人,于是在姐姐身后露出半张小脸偷偷瞧着二婶。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婶成为我命运中又一个安排转折点的人。

    父亲走过来把我拢在身边说:“玉,快来让二婶看看,让她二婶笑话了,这女娃儿没出息怕生。”

    二婶侧过脸来笑眯眯地瞅着我,眼里含笑,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亲热地笑道:“这是我们家老幺吧,都长这么高了,瞧这小脸长得多俊!”

    父亲让我去洗脸,然后和二婶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大人的事小孩子永远搞不懂,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很高兴父亲没有责骂我们,没有大发脾气,我洗完脸就和姐姐们到院子里玩去了,毫不知情他们商量的事情就是我未来的命运。

    父亲送走二婶,把正在玩耍的我叫到身边。我隐隐约约感到有点特别,因为父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温暖中带着慈爱,眼底还有点点亮光在闪。

    “玉,爸爸明天带你去城里,那里有很多好东西吃,有好玩的玩具玩,还有漂亮的新衣服穿,好不好呀?”爸爸抱起我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