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三天,秦艽都没有去过一次晋家。
头两天他基本就是游手好闲在大街上四处闲逛,偶尔看看有哪里在招人还会进去看几眼。
可惜他一没有任何正经学历,二是那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污点记录注定也让他比别人都低了好多头,所以哪怕开始给人的印象再好,人家仔细问问知道他坐过牢就马上不往下说了。
这种情况说起来还真挺现实的,毕竟就他这种有前科的人,就算如今彻底自由了也很难被社会大众重新接受,可秦艽前十几年什么破事都算经历过,论心理素质还真没什么塌了天的事都能让他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不过这找不到活干又老是赖在人家洗浴中心的桑拿房里睡觉的事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所以又这么干耗了两天,他所幸就把自己在澡堂老板那儿白拿的漱口杯子一次性拖鞋等简单家当都收拾收拾就照着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地址往城中老区去了。
城中老区,本市穷到掉渣的著名城中村贫困人口聚居地。
听说这附近就算是流浪猫狗饿了都不会往这儿来翻垃圾桶,但偏偏秦艽目前唯一还能指望得上的人还就住在这种鬼都瞧不上的破地方。
走路上的时候,秦艽又一次看到了上次在落霞山上看到的那种异常鲜艳的红云,马路边有不少在等公交车的高中生小白领在拿手机往天上拍,其中还有人在针对这特殊天文现象在议论纷纷,而站台边恰巧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妈在小声地嘀咕。
“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拍的,也不怕拍了见鬼,红云布,死人渡,冤有头,债有主……一定是哪边死了人了,不然这血怎么都溅到天上去了……”
这话大白天听着也怪渗人的,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秦艽顺着黑咕隆咚的巷子往那穷酸破旧的老厂房员工集体宿舍里面走。
等他终于找到那锈迹斑斑,门口标着3452号的旧门牌时,拎着一袋子在路边大卡车上随便买的砀山梨的他先是拦住旁边一个正提着痰盂准备往公共厕所去的邻居老太太问了几句,又在得知3452里面住的这人今天恰好在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恩,谢谢,方便问问他平时都在家干嘛吗?”
“能干什么,干黑/社/会的呀,白天在家往死里睡大觉,晚上出去杀人放火呗,你和他认识呀?晓不晓得他干黑/社/会的啊!”
老太太鼓着眼白过多的大眼珠子,一副我说出来能活活吓死你的口气,秦艽憋着笑配合地摆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后又和痰盂老太太随便胡扯了几句这才上前往那紧紧关着的大铁门上敲了两下。
起初屋里头并没有任何动静,但靠在走廊边的秦艽愣是相当有耐心敲了足足有三四分钟,而屋里头明显就是在补觉的小青年也在随后踢翻地上一个不锈钢脸盆后,终于是探出头朝着外面破口大骂了一句,可嘴里脏没喷完呢,这看上去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小子却瞬间哑火了。
“我/操/你/祖宗的吵什——诶?诶诶?!秦——秦哥你出来了!”
……
两碗羊肉粉,二十块钱串,另加几瓶雪花啤酒。
坐在小吃摊上的秦艽随手拿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羊肉挑出来都给对面哼哧哼哧低头在吃的崔丁东夹了过去,而见状这小子也瞬间抬起头,紧接着腻歪歪地拖长调子就回了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秦艽听到这话压根懒得理他,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丁冬哥太客气了,还得指望您今后罩着我呢,被秦艽挤兑的莫名有些脸红,平时只能对邻居老太太吹牛的崔丁东咳嗽了声又主动转移话题道,
“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就瞎吹吹牛,哥你这么说我可尴尬了啊……不过你怎么提前出来了?我记得至少还有……还有七八年吧?而且你出来怎么都不让我去接你啊……”
“托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恩人的福,打了两个月官司,上面给重新判了,本来没想麻烦你的,怕你这边不方便。”
“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麻烦!你当初在牢里帮我那么多,我现在报答你不是应该的么!”
听到秦艽这么说,崔丁东都差点急眼了,等听说秦艽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和具体落脚的地方,崔丁东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就表示都交给他吧,只要秦艽不嫌弃他家都可以随便住,工作方面他也能帮着给找找。
不过想到秦艽前面字里行间提到的那个恩人,喝了点酒的崔丁东难免好奇就问了他两句,而对此,秦艽也在隐去了部分有关晋家的情况之后没对他有太多隐瞒,直接就把他和晋老爷子之间的某些特殊交换条件都给坦白了。
“所以……所以您现在算是把自己卖给那家人了?这……这也太扯了吧,这又不是旧社会了……那有钱老头的孙子有什么毛病啊?他喜欢……喜欢男人?可他……喜欢你吗?”
“谁知道他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呢…我暂时还没见过那老爷子的孙子呢,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我,具体等之后碰面再说,我现在就想先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还没入人家的眼就理所当然的住他们家去肯定让人看不起,不过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也知道的,荤素估计沾的不少,实在不成我也没办法,就随便试试吧,他爷爷反正也不指望两个大男人能生出儿子来,都是男人也谈不上谁更吃亏是吧?”
也是头一次和人把对这件事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秦艽这般说着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笑了笑,崔丁冬本来还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但被秦艽这么一说他居然好像也觉得没什么了。
不过这说到底还是秦艽自己的事,他能愿意告诉自己就不容易了,自己也不能仗着两个人有交情就随便评价他这种做法,所以崔丁冬所幸热情的把自家楼上的一个小阁楼收拾出来让秦艽暂时呆着,先把这两天应付过去再说。
而到了第五天的时候,老董才又一次来市里说要联系秦艽接他去家里吃饭。
相比起秦艽的事事不顺,这段时间晋衡的生活一切如常,一副该干嘛干嘛的样子倒也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早在前几天就已经修剪掉难以打理的长发,并把头发染成黑色的他还是趁着这天清晨室外光线不太强烈的时候,把自己屋子的厚窗帘都给拉了开来,又让张阿姨专门上来帮他把书房和卧室都除了除尘。
张阿姨对此开始还有些疑惑不解,但是等她发现自家大少爷今天好像穿的还挺正式之后,她瞬间就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而脸上不知为何就露出点掩藏不住的笑意,张阿姨给看上去在专心看书,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翻到下一页的晋衡倒了杯花茶放在桌上,又小声开口询问道,
“老爷子去鹭江谈生意去了,今天应该不回来吃饭了,长鸣呆在学校里也不在,大少爷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等他晚上来了,你问问他吧,我随便什么都可以。”
“恩,好,那我先下去了。”
听出晋衡口中指的那个他是谁,张阿姨脸上的笑都更明显了,她心想自家大少爷虽然从小就因为生病所以显得不太好亲近,但是这又含蓄又矜持的模样其实还真有点可爱。
而且论长相气质,修养内涵,自家风度翩翩的大少爷也是绝对拿得出手的,这要是这次真能和那位秦先生成了其实也挺好,虽然两个男人是肯定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了,但光看脾气性格倒还真有些般配,往后肯定能和和美美地生活到一起去。
抱着这样美好的期盼,径直往楼下去的张阿姨连心情也变得不错起来,晋衡继续在楼上忙活他自己的事,只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却忽然下楼告诉张阿姨等会儿可能还会来另一位客人,让她待会儿亲自带到楼上来见他。
而快到一点多的时候,总是很少有外人过来的老宅外果不其然就来了个穿着讲究,一副纨绔模样的年轻先生,只是那人对张阿姨来说却有点陌生了。
“是……是赵晓澜先生吗?”
“对,对,大少现在在家吗?”
“在的在的,他在楼上书房等您,您跟我来吧。”
跟着张阿姨一路上楼来的赵晓澜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重病,张阿姨目送着他走进晋衡的书房就直接走了。
而另一边独自进了大书房里的赵晓澜也非常自觉地往晋衡面前一坐,见表情冷淡的晋衡抬眼看了看他,他随即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又一脸恐惧的失声嚎哭起来道,
“姓师!您这次可得千万再帮帮我!这神三鬼四,每天早起七个头我都照着您说的天天给我爸爸,我爷爷的牌位磕完了!可那好好的清江湾怎么还天天死孩子啊!我这两天都快精神分裂了!就觉得我家哪儿哪儿都在闹鬼!那群脑袋都被妖怪给啃干净了的小孩都来我家找我索命了!您这次可一定得找咱们赵家老祖宗替我伸冤啊!我这……简直都快活不下去了啊!!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