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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主仆
    “是许久未见了。”李忆道:“你几乎不出东宫,我曾去章华殿求见过数次,都被你拒了”



    他声音一贯的清冷低沉。然而方锦安怎么听着听着,竟从里面听出一丝委屈的味道来?



    一定是错觉,方锦安想。



    “并非我不牵挂你们,只是我现在这副废物般模样,委实羞见故人。”方锦安笑道。



    李忆听了这话,心中大痛,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道一句:“你这是什么话,你可知我见到你有多么欢喜。”



    知道,知道,你这抱着不撒手,还有你这面上虽没什么情绪,但身体却颤抖的厉害,竟是这般激动吗方锦安欣慰之余,又有惊讶。



    当年晋阳侯府的讲武堂,汇聚了晋原十二州乃至陈彭卫三国最优秀的儿郎。固然有培养保家卫国的英才的用心,不过对于晋阳侯府而言,更重要的是要从中为方锦安择一良人。



    然而最终,侯府众人一致青目的,方锦安没感觉,方锦安心折的,被侯府一致反对。



    方锦安一意孤行顺着自己心意走了下去——现在想想,唯愧辜负侯府。



    那时在诸多儿郎中,李忆黯然无光,给方锦安留下的印象唯只性格孤僻,郁郁寡言。方锦安虽也曾就他这性子关心他开解他,不过自己都觉着做的很是有限。



    倒没想到,这久别重逢,他竟这般激动,对自己这般亲近。



    方锦安觉着受宠若惊,又有点愧不敢当。



    “那以后便多见,多见。”方锦安轻轻推开他:“只是我再不能和你们饮酒跑马了。这宫里规矩又大,怕是你很快就会厌烦了呢。”



    夜色已经浓浓落下,好在有月华如霜,李忆便借着月华紧紧盯着她。“你不厌烦吗?”听了她这话,他忍不住问。



    被他这样一问方锦安颇有点窘色:“自然瞒不过你,我现在这日子过得有些潦倒不过比起往日,已然是安逸的不能再安逸,我已心满意足。”



    “可是”李忆还欲再说,而方锦安显然不想和他谈这事:“啊,都入夜了,你该出宫去了吧?”



    “无妨。”李忆知道她脾气,她决定了的事谁也没法办改变,只好暂且放过:“你原是要去哪里?”



    “本来想去掖庭一趟,这么晚了,倒也罢了。”方锦安道。



    “是想去见紫苏吗?”李忆道:“我陪你去。”



    见她似有推辞之意,他忙又道:“我与掖庭令倒有几分交情,行事便宜些。”



    “这大晚上的,你与我一起行走宫中,这宫里人最是爱嚼舌头,怕是有损你清誉”方锦安迟疑道。



    “你看你穿的这般简朴,哪里像个太子妃,怕不给当成给我引路的宫女呢。”李忆道。



    方锦安想想他这话也是,便不再拒绝。



    她却不知道李忆心中所想:你便是布衣荆钗,也是天人之姿,瞎了眼的才会当成宫女呢——咦,似乎比以前好糊弄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到掖庭并没有多远,不过他们足足走了有一刻钟。方锦安走一小会儿就要停下歇一歇。“真是叫你见笑了。”她对李忆道。



    不过月光下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笑意,反是愈发肃杀了。他定是不耐烦了吧,方锦安揣度着,心下不由得叹气。却听李忆开口道:“我来背你吧。”



    说着便一撩衣袍,背对她半跪下。



    “啊?这如何使得!”方锦安有些吃惊有些好笑:这实诚孩子!她拉起他:“快起来,别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没什么怕人看见的。”李忆淡淡道。



    “你这孤吝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呢。”方锦安笑道:“倒让我替你担心了,这性子可怎么应付的来这尔虞我诈的朝堂?”



    什么就叫孤吝性子了?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啊?李忆百思不得其解。



    闷闷走了一会儿,他还是冒出一句:“我在现如今的朝堂上混的很好。”



    方锦安没曾想他这半天没放下她这句话。到底是不一样了,容不得说半句不好啊,她莞尔,拍拍他胸膛:“还是担心。”



    这短短四字,瞬间消融了李悯的不乐。



    他看着方锦安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李忆的身份果然好使,在这夜色深宫中畅行无阻。掖庭已然下钥,亦为他重新开启。掖庭令急急来迎:“拜见肃王殿下,下官有失远迎”



    “见过太子妃。”李忆忙着扶方锦安下台阶。



    掖庭令闻言吓了一跳,觑目看了看,再心下一思索便有了数:定是为着紫苏夫人来的。只是这两尊大神怎么走到了一起



    他忙拜见方锦安。



    “紫苏何在?你把她找来。”李忆道,说着还给他使了个眼神。



    掖庭令看明白了,便把人往一间屋子里让:“二位殿下先这边请,我这就把人带来。”



    不多时紫苏便被带到了。她身着罪奴的褐衣,精神到还好。见到方锦安也没什么情绪,只默默跪倒。



    方锦安亦无言。



    李忆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走出屋子,他却并未远离,而是在掖庭令的引导下,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隔开两间屋子的墙壁上,靠墙皆放着一架穿衣镜。此时这边屋子的穿衣镜里,赫然能看见那边屋子里的情形,亦能清晰听到那边屋子里的声音。



    紫苏向方锦安深深跪拜下去:“君侯”



    “快别这样叫了。”方锦安玩弄着自己的护甲道:“若我还是阿绣,此时便该对你行叛主之惩了。你应该庆幸,我已经不是阿绣了。”



    “叛主?”紫苏闻言抬头,眼眶里已然盈满了泪水:“紫苏从未想过要背叛君侯啊!紫苏,紫苏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紫苏的身份不如君侯高贵,便合该受着这些指责吗?”



    方锦安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做错了什么?时至今日,你竟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紫苏那泪已经下来了,口齿却是丝毫不含糊:“紫苏知道,君侯气紫苏受太子殿下恩宠。只是无论如何,紫苏从不认为自己做错。太子殿下,他是君侯都心折不已的男儿啊,这样的男儿,他说喜欢紫苏,紫苏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说,就因为太子殿下是君侯心尖上的人,所以即便太子殿下喜欢的是紫苏,紫苏也必须对太子殿下退避三舍?君侯,你认为这样对紫苏公平吗?从小到大,你口口声声说紫苏与你是一样的人,便是这么个一样法吗?!”



    方锦安竟给她逼问的无言以对。“一直知道你口舌厉害,我总算也领教了一回。”她扶额起身:“我倒是成了那个错的人。”



    她踉跄离去。



    “派人护送太子妃回东宫。”李忆冰着脸走出去,吩咐一句外面候着的掖庭令,然后踢开了隔壁的门。



    紫苏刚款款站起身,悠然掸着身上尘埃。不防被这巨大的踢门声给吓了一跳。



    “肃王殿下?”紫苏不解他为何出现在此,只敏捷地又跪倒。



    “你刚才的话,本王都听到了。”李忆大马金刀地坐下,嘲讽地看着她:“好一个没有办法,好一个理直气壮。”



    “殿下在偷听?”紫苏警惕地抬头:“恕罪妇直言,这是太子殿下的家事,殿下插手,却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妥当?”李忆的眼神空洞洞的,在昏暗烛光中显得尤为可怖:“诚然,本王做的不妥当的事儿多了去了。就比如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皆是从太子真正的心上人那儿偷来的,这件大不妥当的事儿,本王不是也没跟太子揭发吗。”



    紫苏一听这话,脸上才有点惊慌之色:“殿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锦安就是方锦绣,这事儿不仅你知道,本王也知道。”李忆俯身,靠近她一点:“但思慕于她的太子不知道。”



    “太子之所以宠幸于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方锦绣的侍女,对不对?你知道了他这份心思,却把真相牢牢藏了起来,对不对?他之所以认不出安安就是阿绣,你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对不对?”



    随着他一个又一个发问,紫苏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瘫软下去。



    “你说,要是他得知真相,以他的性子,会怎样对待你呢?还有你的儿子呢?”李忆最后一句,终于让紫苏溃不成军。



    “不要!不要!求殿下不要!殿下既然也隐藏着这真相,定然,定然也不想让太子知晓吧?殿下想要我做什么?”她哆哆嗦嗦地问。



    李忆心中不得不佩服这女人,这般处境了,仍能保持理智。不愧是能把方锦安坑的毫无招架之力的女人啊!“你老老实实回答本王几个问题。”他坐正了身子,冷冷道。



    “殿下请问。”紫苏镇定了一点儿。



    “安安向来行事谨慎,她不可能没向太子言明自己真实身份吧?这其中,可有何误会?”李忆问。



    “君侯在出嫁之前,的确曾给太子殿下写过一封信言明真实身份,并询问他是否愿意娶她。”提及此事紫苏也面露迷茫:“明明太子殿下收到了这信,也写了回信愿意娶她——所以君侯一直以为太子殿下是知道她身份的。我也是后来被太子殿下宠幸后,才发现他并不知道她君侯的身份。我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难不成信被人换掉了?”



    “竟有此事?”李忆暗忖必得去查一查这封信了。



    又问:“太子便是不知道安安就是阿绣,然而看在安安是阿绣妹妹的份儿上也不该厌恶安安至此,这又是什么原因?”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的,听太子殿下提起过。”紫苏低声道:“当年阿绣中毒箭后,神医皇甫极恰游历北疆,主动上门要为阿绣诊治。殿下应该知道,阿绣的身体,从不让外人诊治的。不过也是相见了一面。阿绣死讯放出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太子殿下遇到了皇甫极。言及阿绣的死,皇甫极却是个喜欢多想的,说他观面色,阿绣病情绝不至死,都是因为安安想要嫁给太子殿下,阿绣为了满足妹妹心愿,又顾及天下大势,怕是自己存活于世,安安不能顺利嫁进来,便是嫁进来也会被顾忌,故而一意求死。他说的言之凿凿气愤填膺的,不由得太子殿下不信。所以太子殿下一直当是安安害死了阿绣的,故而厌恶她至深。”



    “竟是如此!”李忆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上一世方锦安死后,李悯为何天上地下的追杀皇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