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方锦安放松、欢喜,谢岫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吹拉弹唱,说学逗唱两天下来累的不要不要的,她自觉着前世应对李悯她都没这么用心过!
而对方锦安而言,谢岫的这些举动,委实是,无趣的很。
比如刚才玩投壶,谢岫分明是不喜欢也不会玩这个的,投了半天一个都投不进,还要装出一副好好玩好欢喜的样子。方锦安实在看不下去,嗖嗖嗖把剩下的箭全给投了进去,惊的谢岫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再比如昨晚她拉着她下棋。谢岫下一盘输一盘下一盘输一盘方锦安发誓已经很很很让她了,再让就侮辱自己的头脑了,可谢岫就是赢不了啊,最后还好意思委委屈屈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欺负了她。
再比如今晨一起点茶,点到后来全是方锦安在动手,伺候着谢岫。谢岫美其名曰:“拙技不敢在娘娘面前现丑了。”
此刻谢岫又死活要让她听她弹琴:“这曲子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名沧海龙吟,外面是听不到的。娘娘且品品。”
方锦安百无聊赖地仰头望天然后,咦,好难得,这曲子的确不错,谢岫弹的也不错。
曲中有无垠天地,万千气象。方锦安慢慢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沉浸其中。
无垠天地中,慢慢显露出戈壁荒漠,万千气象幻化作风狂雪虐。风雪终于阻住了疾驰数日的马蹄。
那是那场发生在十二月的战争。
彼时她与李悯,率部孤军深入蛮人腹地。他们一路快进,突破蛮人的一重重防线,意图袭杀蛮人王庭。
可是提前而至的暴风雪,让他们不得不减速。而身后蛮人大军已追了过来
“必须兵分两路。”那时候李悯和她说:“大师兄率部先行,我为大师兄断后!”
先行的,将获得破蛮人王帐的不世功业,断后的,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敌人,生死难测。其中利害,一目了然。
“大师兄不必犹豫!”见她迟疑,李悯又催促道:“晋原方氏世代英烈,合该有今时之荣耀。大师兄,能助你完成夙愿,我三生有幸!你快去吧!”
她领了他这情,思忖若能生还,必倾尽所有以报之。
“我等你回来,喝庆功酒!”分别之时他道。
“我必回来,你好好等着我!”她答道。
途中他们在风雪里绕了点路,虽是达成目标但比预估的迟了半日。
她急急率部回援,等回到分手之地,触目所见,尸骸遍地。
敌人被重创溃散,但留下的那一半人马,已经全灭。
搜寻了许久,她都心生绝望了,终于找到了他。
好在他还有一口气在。
“我竟还活着。”数日之后他醒来时道。
看到她,他又笑了:“还能和你喝酒。”
便是这一笑,晃花了她的眼,刻进了她的心。
刻的那么深,想往外摘,要那么痛
方锦安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了眼。
那时那个义薄云天的少年,那个笑的那么温暖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今时今日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前日她告诉谢岫她放下了,可是此时却又心生懊恼。
怎么舍得放下,那样浓重的过往和情分。
可是,终究袍泽之义兄弟之情是与男女之情不一样的,大大不一样。
自己就是没看清楚这一点,才会把事情弄成今天这般糟糕吧。
必须放下了,再纠缠下去,自己就要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难看样子了
“娘娘,臣妾弹的如何?娘娘?”谢岫唤她。
“别说话!”方锦安被惊扰,下意识就是恼怒厉喝。
把谢岫吓了一大跳。
谢岫察觉出来了,紫苏这件事儿对方锦安的打击,还是很严重的。她根本不像她嘴里说的、脸上表露出来的那般轻松。
身体虽然没犯大病,精气神儿似乎全垮了。她变的愈发的嗜睡,要不就是盯着一个地方长久的发呆。此时一点点响动,都会引发她紧张动怒。
谢岫思忖着,她这样子不行,必得离开这深宫散散心才好。
按制太子妃是可以自如出入皇宫的,但是依着方锦安的脾性她不肯迈出东宫一步,而李忆远在宫外,虽然心急如焚却是一时无计可施。
不曾想这当口上,崇元帝突然下旨,命太子妃前往玄冥观为已逝的皇后祈福三日。
谢岫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打探了下得知,原是太子近日梦见母亲,说与崇元帝听,国师鸿明恰随侍在旁,细问了太子梦中情形,判定是先皇后牵挂太子子嗣,亡魂不安,须得太子妃祈福抚慰方可。
谢岫听了,心内了然:早不入梦晚不入梦,偏皇帝气怒太子的这个时候入梦,呵呵,先皇后这个挡箭牌还真是好使——皇帝虽冷情,对与他年少结发的先皇后还是颇为看顾的
无论如何,这出去一趟对方锦安是好的,谢岫欢欢喜喜地为方锦安打点起了出行事宜。
然而事到临头,谢岫却不允许随太子妃出宫。“太子殿下示下,”太子得用太监何松笑吟吟来了她这儿:“谢良娣这两日伴驾侍寝。”
伴驾侍寝?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又惦记起她来了?依着李悯性子,不该是第一眼没看进心里就一辈子也不会看上了吗?怎么转性了?谢岫心中咆哮,面上却扮作娇羞欢喜之色:“臣妾遵旨。”
转头就叫了鹦鹉来。“麻溜儿地去告诉你主子,姑奶奶我不要侍寝!!”她对着鹦鹉耳朵吼。
鹦鹉给她吼的一哆嗦:“又不是我家王爷叫良娣侍寝”
“他娘的谁叫姑奶奶我在给你主子做事儿!”谢岫话都不肯好好说了:“他必须想办法给姑奶奶挡过去,否则,否则他的心肝宝贝小安安姑奶奶就不伺候了!不,不但不伺候,还要把她推到太子床上替了姑奶奶!”
鹦鹉动作也快,不过半日工夫就又出现在谢岫面前,拿了一瓶丸药给谢岫:“服下此药,葵水即至。”
谢岫大大松了一口气,欢喜地伸手去接,然而鹦鹉一缩手,嘴中冒出李忆阴森森的声音:“你说,你敢把安安推到太子床上?”
“没有、没有!一定是肃王殿下听错了,哦不,一定是这小鹦鹉学话学错了!”谢岫谄媚地笑着,从鹦鹉手中扒出药瓶。
“奴才没有学错!”鹦鹉十分地不忿。
皇帝虽对他的儿子们严苛,但对百姓们却仁厚。便如方锦安这次出行,因并非正式祭祀,所以也不许大肆铺张扰民。没有摆出太子妃仪仗,只寻车架护送着入了玄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