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未亮, 外头还下着雨, 岑枝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声音不大, 又间杂着雨声，她没听清但睡意是彻底地整没了, 起身拿手机一看，不过才早晨五点, 天色都还没亮, 乌漆墨黑, 配着这雨天倒是像大半夜。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大男人，一个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另一个穿着老人衫配着大裤衩，像个看门大爷。



    林星瞧着她开门了, 乐了一声，“哟，你瞧, 师娘开门了, 你先进去拿你东西呗, 我穿个衣服再过来找你。”话还没说完，他便打着哈欠往自己屋里走了。



    周游叶正背对着她在抽烟, 见着她出来了, 怔愣了一下, 随即说：“吵到你了？”



    “没，生物钟作用下醒了。”



    “你这生物钟还挺早，我上屋里去拿个东西就走，你可以继续睡会儿。”他随手将烟扔进潇潇雨色中，呲溜一声，留下一缕烟魂，悄无声意地在雨里隐去。



    因着下雨天，又是山上，温度不高，岑枝将门敞开，进屋套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对着外头的人道：“起这么早？”



    他进屋，一边找着自己的工具，一边对她说：“出去办点儿事，采集一些数据回来分析。”



    岑枝“哦”了一句，转眼将目光落在窗外，一片青色竹林被风雨折腾，远了看去有些像是在宣纸上洇开的水墨画，百般好看。



    趁着他将要离去，岑枝开口说话，“林星那边儿有多的单人床就搬过来，免得有人说闲话。”还以为他们这是闹不和了。



    周游叶正关门，他透过门缝的一角去看她，淡淡的光影照耀在她身上，尤为温婉。他心中一动，嘴上扬起几分弧度，柔和地说：“好，有时间就搬，我走了。”



    岑枝没吭声，周游叶也没说什么，轻轻带上门，将她的身影隔绝在一道门后。



    林星早就在外面的等候，等了半晌终于瞧着他来了，不免吐槽，“师兄，你这速度太慢了吧，能不能速度点儿？”



    周游叶掀掀眼皮，“还不准我同自己老婆说几句体己话了？”



    林星嫌弃，嘴上砸吧了几句，心底唾骂周游叶有异性没人性，昨儿一晚睡得憋屈，他可是被周游叶踹下来床，临时搭了个地铺在地上睡了一宿，还没被子，冻死他了。



    “算了，懒得说你。昨天给你说的那件事儿，别不在意。最近村里人还在忌讳这件事情呢，生怕又出现什么意外。”



    周游叶奇了怪了，“我说你到底是来做研究的，还是搞破案的。你怎么就生了一颗八卦到底的心。”



    林星呵呵笑，“那是，我还八卦你呢，说结婚就结婚，取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怎么着，羡慕？”



    “是啊，羡慕得要死，要我取个漂亮老婆，定是天天醉卧美人膝。”顿了顿，他仰天长叹，“俗话说得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师兄，你昨儿怎么分房睡了？”



    “太平洋警察？”



    “我就问问。”



    周游叶回头给了他一记和煦笑容，林星收到，不敢造次，只得跟在他后面做跟班，顺便也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嗫嚅，“平时八卦一下又没什么，你倒是炸毛。”



    周游叶沉默，一路上端着一张关公脸到村长家，咨询了一下当地事情发生的地点，想着以那处地方为特例对这个区域进行采集和分析。



    村长却是为难地说，“要不等天晴的时候说罢，这天气着实不好，说不定那边儿还会有山体滑坡什么的，路不好走。”



    昨晚还春风和煦，今天便是阴云密布了，周游叶和林星不懂这变化反差，但两人不好直接开口，只好转弯抹角地问：“天气恶劣，是我们打扰村长您了。”



    村长连连点头，起身开门，言下之意自然明了，是要让他们出去。



    周游叶大方一笑，拎着林星便往回头，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水沟里，又废了一条好裤子，林星痛心疾首，“我的妈，我就和你说了，下雨天作什么死要出门，还跟我说笑话呢，出去挖土。”



    周游叶撑着雨伞，盯着雨雾朦胧的前方，偏头对他讲：“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林星迷糊，“哪里怪了？”



    “我事先来打听过这里，每年暑假的时候都会有很多大学生到这边来实习，今年确实没有了。另外一点值得可疑的是，据说村长是个嚣张跋扈的人，怎么会突然待人友善和睦？”



    “你这都打听到了？”



    周游叶抛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我问你，初到陌生的地方，当地人都会说些什么？”



    林星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答案，“好话。”



    “什么叫做好话？”



    林星灵光闪现，“哦哦”了两声，指着周游叶的脸，惊讶，“至少不会拿村子里中毒死人的事情来凑话题，应当尽量往好的方面去说，美化这个村的形象。”



    是的，当地人尤其还是村长，压根就不会拿这些负面事情同外人说道，好歹这里也算得上是个热门的地方，附近还有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儿，谁会这么傻？专挑这些事儿。



    周游叶沉声，问他，“那你觉得，你为了什么？”



    林星垂着拳头，骄傲地答：“恐吓！使人产生害怕心理。”



    周游叶笑了笑，是这个理，可是他们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他不得而解，况且这还是来的第二天，村长那家并未作出其他的动作，他也察觉不出什么。



    不过今儿走了一遭，只能得到一个消息——后续来者不善。



    回到住的地方正是晌午，周游叶手提上拎着马夹袋，略带疲倦地走向房里，下意识推门而入，寻找脑海里的身影，没人，唯有冷风灌了满怀。



    “找师娘呢，她在厨房炒菜。”



    周游叶讶异，“炒菜？”



    年轻的小哥儿笑得腼腆，“对啊，我们几个大男人又不会做饭，刚上锅捯饬了半天，只差把整个厨房都炸了。”



    周游叶明了，笑着问：“厨房往那边儿走，我刚好去买了些菜，吃顿好的。”说罢挥了挥手中装有各类蔬菜和肉类的马夹袋。



    小哥摸摸脑袋，指着西南方向，“就那个红砖房里，有烟筒的那个就是了。”



    周游叶点头，朝着目的地出发，边走便歪着头瞟红砖房里的人影，离得近了，人影愈发清晰。她穿着青色的碎花裙和米色针织衫在大灶旁添着柴火，长发就那样随意地别在后脑上，脸上糊了一层黑灰，模样看起有些令人发笑又倍觉温暖。



    “没有菜 ，你拿什么炒菜？”



    忽地有人出声，将她吓得够呛，厨房里本来就灯光黯淡，他逆光站在门口，身影高大，显得厨房更是逼仄狭窄，想不吓人也难。



    她挪了挪柴火，扭过脑袋朝着案板上放置的西红柿、鸡蛋、青椒、蘑菇以及瘦肉努努嘴，“刚有人送了些过来，说是我们刚过来，这下雨天山路也不好走，出门不好买菜。”



    周游叶弯腰进来，拿了个小板凳在她旁边坐着烤火，“陌生人给的东西你随便吃？”



    “怎么，难不成吃了会死？”



    啪的一声，火花崩裂，周游叶恳切说明：“不一定。”



    大锅内的米饭翻腾，咕咚咕咚冒着泡泡，岑枝面无表情地直身，去翻炒锅内的白米，“能不把别人想这么恶毒？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能有什么心思，你以为都像你一样？”



    周游叶蹙眉，“我哪样？”



    岑枝缄默，闷着头将沥好了的大米放在簸箕里，而后开始烧油预备炒菜。



    周游叶脸上也不好看，他伸手将案板上她欲烧的菜统统收归到垃圾桶里，而后将自己提着的马夹袋放在案板上，尽量和气地说：“那个不要了，你先用这个，我在超市买的。”



    锅内的油烧得嘭嘭作响，油面上冒出一股青烟，岑枝捏紧自己的锅铲，嘲讽，“你怎么知道你在超市买的就没有毒？”



    他解释，“这个是山下的，不是山上的。”



    她冷笑，“你倒是分得清楚，生怕毒死你了。”



    气氛愈来愈僵，她的语气也愈发不好，周游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她争吵，他尽量放和缓了声音，同她讲，“你就听我一次，我过两天再和你解释。”



    无确切证据，他也不能随便和她说，他怀疑这附近的村民，或许不是善茬。



    岑枝扭头，盯着烧辣的油，想也没想，讲着砧板上他拿出来的一把菠菜随意往锅里一扔，似是置气。



    周游叶望着锅里的泥水混合着青菜，头疼得紧，也知晓她不愿再看到自己，也不想和自己说话，索性低语了句“我走了”，便出了厨房，长叹一声。



    人终于走了，他的气味儿也被厨房里油烟给淹没，岑枝心里好受了些，但是余光又瞥见垃圾桶里的那些菜，脑内又升腾起刚刚两人争吵的画面，疲倦阵阵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