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 方雪有些紧张, 但她心知如果此时不说, 以后恐怕就没机会说了。于是定了定神, 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她跟王家的二公子王瑞自小就是青梅竹马,加上两家条件相当, 于是双方家长便为二人定了娃娃亲。二人也从小就知道这婚约, 私下里常以夫妻相称,情投意合。本来, 事情进展得顺顺利利,不出意外的话就等二人大些后办婚事,两家人变为一家人了。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没等成年,这王家二公子就被应征当兵上前线去了。临走前,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他戎马归来,定风风光光地娶方姑娘过门, 他让方姑娘一定要等他。方姑娘也表示, 自己绝对会等他回来,若是他不回来了,她也就不活了。
按理说双方长辈都知道他们的这个约定, 也对此表示默许。可王家二公子这才晚回来几年, 王家那边就退了婚, 自家父亲也开始为自己张罗别的婚事。方雪不明白, 当初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的了,若是瑞郎活着,自己就等他,若是他死了,自己就跟着去了。然而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这约定就不作数了呢?
方姑娘说完,早已是泣不成声,众人都唏嘘不已。
“可是现在,人家王家连丧事都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死心的?难道偏要让我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方员外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意,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为个死人守活寡啊。
“可是那边也说了,并没有找到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啊!”方姑娘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情郎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轻言放弃。
“要不这样,方姑娘,若是你真的心里放不下的话,去找找吧。”半晌没有开口的刘子安说道。
“找找?”方姑娘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道自己又何尝不想去找,只不过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去找呢?
“方伯父,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带着方家妹子去找找吧。”刘子安道,“走了这一趟,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结果都是好的。若是找着了,刚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世;若是找不到,也刚好解了方家妹子的这个心结,让她安安心心地成婚。”
“这,有些太委屈你了吧。”方员外之前也派人去寻过那王家二公子,好让自家闺女死心。可自家姑娘是个一根筋,偏要自己亲眼看到人或者尸体才算死心。这几年虽然太平了,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来跑去总归不安全。不过,若是有这刘家小儿子陪着……经刘子安这么一提,方员外便又动了这个心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
“不委屈,反正横竖我都是要跟先生出去的,去哪儿都一样,只不过这次多捎上了一个人而已。”刘子安故作轻松地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宝禾先生这段时间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不打算出门啊。”刘家二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老五该不会还不知道先生的计划吧,于是提醒道。
“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要真有出门的机会,他是说什么都不会错过的。”不过说实话,刘子安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怕自己私下应下来的行程会惹先生不快。可是,如果不这么说,到时候若是自己真的跟这个方姑娘成婚了,可就一切都晚了。
“胡闹,人家宝禾先生的行程是你可以作得了主的吗?”刘父觉得刘子安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而且,人家一个小姑娘整天跟在你们两个大男人后面跑,像个什么样子啊!”
刘子安瘪了瘪嘴,小声道:“阿宁当初不也是这么跟着我和先生到处跑的吗?也没见你们说什么啊。”
“胡说什么,阿宁姑娘跟方姑娘能一样吗?”刘父虽然岁数大了,但耳朵却好使得很,刘子安的牢骚他听得是一清二楚,“人家阿宁姑娘是要顺道回家的,而且有未婚夫陪着,还是宝禾先生的妹子。”
“您还真信宝禾先生的妹子有那么多?”刘子安觉得自家父亲未免也太信服宝禾先生的话了,“先前大嫂就是他妹子,这阿宁又是。您不觉得太巧了吗?”
“这有什么?”刘父觉得刘子安的话听上去简直可笑,“准你们有五兄弟,就不准人家有两个妹妹了?更何况,咱家还算人少的。人家宝禾先生没准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家里有个千八百人都是正常的。”
刘子安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道先生在爹爹这里还挺有信服力。
“爹,您别一个劲儿的反对。这还没问方家妹妹的意思呢。”刘子安嬉皮笑脸道,暗地里朝方雪使了个眼色。
方雪神色一喜,轻轻点了点头。
刘父闻言一愣,的确,若是方姑娘自己乐意去,她父亲又不反对,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资格拦着。想到这儿,刘父向方姑娘投去探寻的目光。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去寻找情郎,方姑娘又怎么会错过,当下表态:“麻烦刘家哥哥了。若是寻不到瑞郎,阿雪定会回来完成婚约,从此再无二心。还请父亲和刘伯父成全。”
说着,方雪就要下拜。
话都说到这程度了,如果他们再拦着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两位父辈互望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已经决定,就去做吧。我们这些老骨头啊,就不给你们挡路啦。”方员外自嘲地笑了笑,道。
“爹……”方雪的眼眶又红了。其实,她又怎么不晓得父亲的想法?父亲之所以一直逼她成婚,就是怕她回头岁数大了,嫁到人家里去当个填房受委屈。他盼着自己有个好归宿啊!可是,她心里放不下瑞郎啊!十几年的感情,多年的牵挂,岂是说断就断的?而且,虽然所有人都说瑞郎已经去了,但她心里总有种感觉,她的瑞郎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去找他。
方员外一看到方雪的眼泪心就软了,他是打心眼里疼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从小到大,方雪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除了这件事从没忤逆过他。罢了,孩子偶尔任性一次,就随她吧,大不了多做些准备就是了。
“哭什么?这还没走呢。出门之前不许哭,晦气。”
方雪听父亲的语气就知道这事成了,当下抹了抹眼泪,笑道:“谢谢爹。”
“谢我做什么?你爹我这把年纪了可禁不住折腾,去谢你刘家哥哥去。”方员外笑道,心里有意让自家闺女跟刘子安关系处得近一些。不说这亲事能不能成,在路上也是个照应。
“多谢刘家哥哥。”方雪婷婷袅袅地走到刘子安面前,朝他盈盈拜了一下。
刘子安常年不跟这种深闺小姐打交道,哪见过这个,当下闹了个大红脸,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众人哄堂大笑。
“对了,刘贤侄。这出门在外都要带些什么,你跟我们说说,也好准备一下。”
“这……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出门的东西向来都是先生准备,我只要带上钱就够了。”刘子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准备的自然要精细点。要我说,干脆咱们两家各出一半人,把能带的都带上,让宝禾先生当领队。”刘家二哥提议。
双方家长都觉得可行,然而刘子安却觉得这事不靠谱。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宝禾先生的迷路症有多严重吗?若是走着走着把这一队人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了,到时候他们要怎么解释?
“子安,你有什么想法吗?”刘二哥见刘子安神色郁郁,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真带上那么多人,先生恐怕还不乐意去了呢。”
“这是为何?不过,既然这是宝禾先生的忌讳……那好吧。”方员外头次听闻到这种说法,有些诧异,但想到宝禾先生向来神出鬼没,刘子安又是他唯一的徒弟,也就释然了。
“先生既然能找到别人无法到达的所在,自然有他的秘术,要是带的人多了总归不好。而且,要是遇到危险,先生也不好护大伙周全。”刘子安信口胡扯,只期盼方员外也同自己父亲那般,对宝禾先生有一种迷之信任。
见他们还在犹豫,刘子安又说道:“你们就放心吧,宝禾先生定能保护我们俩。”
“倒不是不信任宝禾先生。只是他看上去也是一副斯文瘦弱的模样,说话也和和气气的。总觉得他不让人家欺负了去就是好的。”刘家二哥说出了长久以来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个疑惑。
“先前我也是不信。可是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跟他走散了,落到了山贼的手里。宝禾先生单枪匹马端了山贼的老巢,把他们打得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子安,注意措辞。还有,你什么时候落到过山贼手里?竟没听你向我们提起过。”刘父闻言一惊,心道自家老五出门在外居然还遇上过这种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我这不是安安全全地站在你们面前吗?当初没说是怕你们担心。总之,宝禾先生的身手极好,只是平常不显露罢了。要不然,凭他那相貌,能安安全全地一路旅行到现在吗?”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让大哥派两个高手跟着你们不行吗?还有,方家妹妹也需要丫鬟来照顾啊。”刘家二哥不死心,还是想往他们的队伍里多塞几个人,就当图个心理安慰了。
“二哥,带那么多人先生会不高兴的。”刘子安出言阻止。
“宝禾先生向来善解人意,我相信,如果好好跟他说的话,他会同意的。”刘家二哥有些奇怪,在他印象里宝禾先生不像是那么易怒的人啊,相反,还挺好说话的。
“总之,一切都等我先见过先生再说吧。”刘子安道。说真的,他也不确定宝禾先生到底愿不愿意跟他们走这一趟,毕竟以前的旅行都是宝禾先生张罗的。若是他不愿意……刘子安觉得凭这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宝禾先生应该会给他这个面子。不过话说回来,听大哥说前天晚上他到宝禾先生家大闹了一场,弄得一片狼藉,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按道理来讲大哥不会骗他,可如果他真这么干了,又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