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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地狱游(三)
    刘子安定了定神, 依照白轩所教方法来到了谷底。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他本以为此处尚且在地狱之下,定是个更为可怖的地方, 哪想得竟是个幽静美丽的所在, 一时间竟痴了。



    “没想到这地狱下方竟是如此乐土!”刘子安心下感叹。再细看, 发现这乐土乃是个一马平川的所在, 果木遍地, 香草盈野。更见有些奇树, 树叶是黄金, 果子是美玉, 还有的枝桠一条条垂下,竟是五色丝绸。



    突然,树枝一阵颤动, 无数花纹夸饰的珍禽从树冠之中飞出。鸟鸣之声, 远胜人间最好的歌者, 令人如痴如醉。



    刘子安边走边看, 只见平野之上到处流着清浅的小溪, 水光潋滟, 其间游动着各色鱼儿,温顺可爱, 自在逍遥。又见一大片田地,其中生长着许多大葫芦, 刘子安剖开其中一个, 见里头尽是些籽粒饱满的鼓舞。



    更令人惊奇的是, 如此水草丰美的地方, 竟然瞧不见一丝毒虫、恶鸟、猛兽的痕迹。



    “如果不是方才刚从地狱下来,说这是天宫我也相信!”刘子安心道。



    忽然,远处有歌声传来。



    刘子安循声前行,只见远处树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忘我相对,歌咏相娱。



    刘子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原来这二人均是赤/身裸/体,全身上下光溜溜的。



    “你是何人?素日里并不曾见过你!”那二人也瞧见了刘子安,问道。



    “我、我是路过......”



    刘子安话还没说完,那男子便把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放在唇上,吹了个响哨。



    随后,但见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都是一般模样,且裸/体无服。



    那些人见刘子安衣着相貌与他们有所不同,十分好奇,不住地打量着他。



    刘子安何曾被人这样围观过?只羞得脸色通红,低着头不敢言语。



    那些人看够了,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询问刘子安的来历。



    刘子安简要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乐土众人听了都觉得新奇不已。



    他们向来不知何为生老病死,也不懂悲欢离合。他们都是从虚无中诞生的,无父无母,一旦及期,便从空气中消失。



    “你们这样赤身**的,不觉得害羞吗?”



    “害羞?”乐土众人一脸迷茫。



    “好吧,即使不害羞,万一天气凉了怎么办?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天气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即使偶尔有风有雨,也丝毫不会觉得冷。而且雨大多在夜里下。”



    “下过雨之后,酒泉里的酒也会变得更好喝呢!”



    “你们不干活吗?”



    “干活?”



    “不干活,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遍地都是可以吃的东西啊,渴了可以去酒泉。”



    相谈之下,刘子安得知此处并无官府,大家自由往来,相亲相爱。也无商贩,因为物产丰盛,用不着贸易往来。



    平日里,他们常常相携到酒泉痛饮,歌吟为乐,闲暇时也常常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以摩肚皮取乐。



    众人把话说完,遂邀请刘子安到酒泉去,一同畅饮美酒,刘子安盛情难却,只得前去。



    到了酒泉,宴席已开,地上摆满了各色果品。众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客人,你怎么光吃果子,不喝酒吗?”有人问道。



    刘子安摆了摆手,道:“先生向来不让我多饮。”



    “先生是谁?”



    “先生就是我的老师,我得听他的话。”



    “他又不在,怎么会知道你喝没喝酒?尝尝吧,这酒好喝极了!”



    “尝尝吧!”“喝吧!”众人在旁边起哄。



    刘子安无法,只得用手掬了一捧酒,饮了一小口。



    然而就是这一口,刘子安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众人见他不再拘束,拍手叫好。到了兴起之处,竟载歌载舞起来。



    这时刘子安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了。



    众人扒了他的衣裳,拉着他的手一起舞蹈。



    刘子安甚是害臊,夹着腿,在那边扭动着身体,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



    众人又要他唱歌,刘子安唱了两句,但五音不全,听的众人哈哈大笑。刘子安自己也站在那里不住地傻乐。



    “这样的乐土,真好!”他心道。



    美酒佳肴,令人欢醉。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恍惚间,刘子安抬眼忽见半空中悬着一面镜子,照见这地面上的男男女女身形巨大,毛根粗糙必见,黑如洞穴,无数小虫在里面钻进钻出。



    “还不醒吗?!”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喝问道,是宝禾先生的声音。



    “先生救我!”刘子安大喊着从梦中惊醒,半晌才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只见有无数乐土中人,成双成对,正在那里行着**之欢。



    刘子安忽感一阵恶寒,只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丑事,复觉宝禾先生也许正看着自己笑话。于是慌忙找到衣服,杂乱穿上,趁着天黑鬼祟离开。



    及到天亮,刘子安已行到一座大山之下,正待要歇歇脚,忽见山前的一棵大桃树上跳下两人。



    那二人相貌相同,其丑无比!



    面如生漆,两眉朝天,两眼接耳,满脸腌臜髭须,鼻毛足有一尺多长;身子又高的离谱,足有三丈,两条腿细骨伶仃的,胸膛却宽大得紧。



    刘子安见了,不觉大笑,平生所见之人甚多,属这二人为丑中翘楚。



    “何人在此喧哗?”其中一人怒问道。



    由于这二人身量过高,刘子安又坐着,故此未曾看见。



    “这里!”刘子安挥手道。



    二人下视,“咦”了一声,道:“你是何人,怎生得这般矮小?”



    “是你们俩生得太高了!”刘子安道。



    二人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有趣,不怕我们俩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俩?”



    “你可知我们是谁?”



    “谁?”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乃神荼,他是郁垒!”



    刘子安沉默了半晌,道:“门神?”



    “什么门神?!我们是乃东方鬼帝是也。”



    “哦。”刘子安对此并不感兴趣。



    “你这小家伙又是何人?怎么跑到这鬼门关来了?”



    “我是刘子安,路过这里是要去找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是谁?这鬼门关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我看你也无甚神通,别是找错了地方。”



    “我要去找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那是何人......”神荼嘀咕道。



    “你忘了?是那位啊。住在秋山的。”郁垒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神荼点了点头,“可那位不是早就不在秋山住了吗?”



    “又回来了。”



    “不是走了吗?”



    “是走了以后回来的!”



    “不,是回来了之后又走的!”



    说着说着,两人竟打了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哎呀!你们两个别打架啊!”刘子安喊道。



    见二人不听,又道:“死人啦!死人啦!”



    二人闻言,果然住了手。



    “瞎嚷什么?!谁死了?”



    “你们打得这么热闹,万一误伤了我怎么办?”刘子安道,“而且兄弟之间和和气气地多好,没事打什么架?”



    “我们高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二人以打架为乐,真乃奇人也!”刘子安笑道,“话说回来,你们说的那个秋山是什么地方?怎么过去?”



    “秋山是宝禾先生住的地方,不过他经常四处溜达,没人说得准他到底在不在。”郁垒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刘子安道了声谢,又问:“这里是哪里?离秋山有多远?”



    “此山乃是桃止山,历史上那些犯了错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刺客武夫之辈的鬼魂大多都在这里。他们仗着自己生前有过些作为,在历史上留了名,死后便不愿认罪。我们兄弟二人守在此处,凡是被扔过来的鬼魂,皆可任意投于饿虎,磨磨他们的锐气。”



    “原来如此,那饿虎在哪里?”



    只听神荼一声长啸,一只庞大的吊眼金睛白虎跳下桃树来。



    刘子安唬了一跳。



    “怎么,可是怕了?”郁垒道。



    “才、才没有。”刘子安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是嫌它口中浊气太臭。”



    “那些个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刺客武夫都是屎尿做的血肉,臭也是难怪的。”神荼哈哈大笑道。



    “原来我们这些凡人在他们眼中竟是这等角色。”刘子安心道。



    “对了,你要去秋山的话,从这边过去就成。”郁垒侧身给他指了条道,“若是路上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们兄弟二人告诉你的。”



    刘子安点头应下。



    “赶紧去找你师父吧,等你学成归来,咱们可得好好打上一架!”神荼、郁垒挥手道。



    刘子安对此不置可否,进入鬼门关而去。



    过了鬼门关,眼前的景象又与那头大不一样。



    放眼所及,皆是一片荒凉,土地龟裂,不见任何植被,也没有游鱼走兽,甚至连风都没有。



    “这等荒凉所在,不知有何奥妙?”刘子安心道。



    走不多远,前面出现了延绵起伏的山峦,山壁之上,全是些奇形怪状的人。



    那些人物皆有三丈多高,有男有女,雄壮异常。



    刘子安有些胆怯,想绕道而行,但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其他的路。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了。”刘子安心道,深吸了几口气,朝那山上走去。



    到了近前,刘子安方见得清楚,原来这些个身形巨大的家伙都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山上哩。



    “也不知他们是犯了什么罪过。”刘子安心道,摇了摇头。



    正当他要走时,却被人叫住了。



    “喂,小东西,你是黄帝派来捎话的吗?”内中一人忽道。



    刘子安一愣,转头看去,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对神荼、郁垒的评价有失偏颇。



    这世上还真有比他们俩更丑的家伙!



    只见说话那家伙有九个头,每个头上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根头发,几个头混乱地堆在一起,相互挤着,那眼睛、鼻子都小得可笑。与之相比,他的身子倒是颇大,盘起来足有九层楼台那么高。



    刘子安看得分明,这家伙是个蛇妖!



    更兼他浑身腥臭,浓郁得化不开,让人难以靠近。



    “我一个平头百姓,不曾见过黄帝。”刘子安道,“话说回来,你们既然能言语,为什么不彼此之间说说话?好歹能好过一点。”



    “你这小家伙懂个屁!”那蛇妖冷哼道。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火了,道:“喂,蛇妖,你这话有什么由头没有?”



    “蛇妖?!”那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只道无人言语便是死气沉沉,却不知有个地方,天天欢歌笑语,其实才是真死气沉沉!”



    刘子安想到了那片“极乐净土”,但还是问道:“你这人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那地方究竟是哪儿?”



    那家伙却并不再言语,这时,又有一人插话。



    “小家伙,你是何人?怎的就来到此地?”



    刘子安见那人,与刚刚说话那蛇妖的丑陋程度不相上下。



    人面、蛇身、朱发;一张大脸,眉毛甚是厚实,眉间相距怕不足一尺。眼睛、鼻子亦大,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大,那整个蛇身子也比方才说话的家伙大上一倍。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滴着暗红色的液体,刘子安猜测那是血。



    “我是刘子安,先前跟我师父走散了,正要去寻他。”



    “你师父在这儿?”



    “不在这里,在秋山。”



    “秋山啊......”那家伙感叹道,“好久没听到那位的消息了。他还活着吗?”



    “活得好好的。”刘子安没好气地答道。心想:这人这家伙真没礼貌!



    “如此说来,那黄帝是不是也还活着......”



    “你说的是哪个皇帝?”刘子安问道,“前些年战乱,死了不少皇帝。”



    “胡说,黄帝明明只有一人,即使有分身,那也不是他!”另一人大声言道。



    刘子安心下乃明白,他们说的原来是那个黄帝。



    刘子安观说话那人,一副熊瞎子的模样,只是全身被无数箭矢贯穿,浑身赤红。



    “浮游!主公说话,何时让你插嘴?”九头蛇身的人说道,那熊样的家伙讪讪地闭上了嘴。



    “黄帝果真死了?”那被称为主公的家伙问道。



    “早死了!”刘子安道,“话说你们又是谁?难不成是黄帝那个时候的人?还有,你们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我们主公乃是共工!”九头蛇神的人说,“我是相柳。”



    “啊,你们是神话里的人!《山海经》里有提到过!”刘子安叫道。



    “山海经是何物?”共工问道。



    “《山海经》是一本书,你们都在里面有被提到!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共工沉吟了半晌,问道:“刑天兄,你看是这书是何人所撰?”



    只听一种很低微的奇怪声音传来,说的是:“这世上还有谁比那位更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子安一看,见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露出半个人的身子和两只手,一手上拿着盾牌,一手上握着板斧。那人拿着这两件武器已然令人心惊,更奇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头颅?!



    “你是......刑天?”刘子安问道。



    “你怎知道?莫不是那书上也写到了我?”刑天问道。



    “因为刚才共工已经叫你刑天了啊。”刘子安心道,但嘴上还是说,“嗯,写到了。”



    “是怎么写的?你给我说说?”



    看样子刑天还想很在意自己在后世的形象。



    “书上说你想帮炎帝夺回权力,于是单枪匹马地去找黄帝一较高下。结果被黄帝斩下头颅,将其埋进常羊山中。不过你不甘心就此屈服,于是将**当成双目,将肚脐当成口,左手持盾,右手握斧,向天空挥舞着,继续战斗。”



    “对对对!就是这样!”刑天笑道,“他当时也没在,怎生知道的这样清楚?”



    “在这天地之间,又有什么事情是那位不清楚的?”有人道。



    刘子安看去,发现说话之人生的是铜头铁额,人身鸟足,四目六手,头上还有一只尖角哩。



    “你是何人?”刘子安问道。



    “怎的,你那书上提到他们了,竟没有提到我?”那人反问。



    刘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许是提到了,但我看得马虎,一晃眼就过去了。”



    “我是蚩尤。与刑天、共工一样,亦是抵死不从黄帝。所以当年统帅十万神鬼异兽、铁兵铜将,与他大战于涿鹿、冀州。虽然也曾水淹他七军,打得他落荒而逃,但最后还是不慎战败。那厮忒狠心,竟为了取胜,将夔杀害,扒了它的皮做成鼓面。又把好好的一个雷兽杀害,取它的骨做了鼓槌。倒也不枉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这鼓敲起来的确是惊天地、泣鬼神。当时鼓声一响,我辈忽地神失魄散,兵败如山倒,遂被皇帝那厮占了天宫!至今想来,仍觉可恨!你说,为何小人总能得志?!”



    那厢蚩尤话音未落,一阵阵叹息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喑呜的泣声。



    其间,数一个怪兽的号叫之声最是惊人。



    刘子安一看,只见那怪兽体大如牛,无角,仅有一足,身上无皮,红色的鲜肉还在滴着血。



    “夔啊夔,想当年你于天地间独来独往,穿梭于大江大海,势若风雨,声如天雷,是何等的威风自在啊!孰料竟是这般下场?这天地之间可还有公道?!”



    “原来这只怪兽就是夔。”刘子安心道。



    “你们都是被黄帝困在这里的吗?”



    “惭愧惭愧,不过败军之将,也只有这般受人凌辱之份,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蚩尤道。



    “你看这山上,全都是当初被他打败的人哩。当年哪个不是英雄?如今却都在这里受着煎熬。”共工叹道。



    “可恨!可恨!”刘子安咬牙切齿道。



    就在众人忆苦之声正热闹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太阳被遮蔽,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向山这边飘来。



    不,那不是乌云!



    细看之下刘子安才发现,那是一群黑色的鸟!



    “来了!来了!”只听得一片痛苦的叫声。



    “那是什么东西?”刘子安问。



    “那是黄帝给我们的惩罚!”有人惊恐道。



    正说话间,那些铁鸟遮天蔽日地压来。



    “快跑!往山缝里跑!”蚩尤喊道,“你这么小,它们一时半会儿伤不到你!”



    话音未落,一只鸟从他钻入,又从他裆部钻出,惨烈异常。



    “如果见到你师父,一定要让他来救我们啊!”又有人喊道。



    刘子安在心里暗暗记下,捂着头,朝山缝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