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不知多久, 刘子安于茫茫迷雾间见到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乐+文+小说
“这儿怎么这么热?!”若不是此时没有实体,刘子安觉得自己恐怕早就汗流浃背了。
“再往前走走,到了水边大概就凉快了。”刘子安心道。
然而越走近, 气温越高。等真正走到近前, 刘子安才愕然发现,这河里翻滚的不是浪花,而是沸腾的气泡!
“我的天!得费多少柴火才能烧开这一整条河的水?!”刘子安吃了一惊, 心道。
正想着, 忽见有两个赤身**的女子嬉闹着从水中钻出来, 仿佛完全不惧这炽热的水温一样。紧接着, 数只怪鸟接二连三地从水中钻出,亦不惧热。
“这倒是奇了!”刘子安心道。
因为不好多看那两个裸身女子, 刘子安便细细观察起了那些怪鸟。只见那怪鸟模样生得甚是奇特, 形似乌鸦, 但颜色鲜艳,喙部尖长, 额头上凸起一朵如花的冠翎。那“花”有的是金色的,闪着夏日般炽热的金光;有的是银色的,散着冬月般清冷的柔辉。更稀奇的是, 那些鸟居然有三只脚!
“你这人好生不要脸,竟在这里偷看我们洗澡。”忽然,其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 看着他笑问道。
刘子安忙低下头。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从哪儿来的?看着有些面生啊。”
“我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来的?那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刘子安灵机一动, 想到了先前他敷衍铁肩公主的那番话, “哎呀,是我师父让我在这里历练的,说等我找到他,就教给我本事。”
“让你在这里历练?”那两个女子相互对望了一眼,面露惊奇之色,“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宝禾先生。”刘子安答道。
“难怪,难怪。”那两女子频频点头,“若是要找到他恐怕是要费一番工夫呢。”
“也不知上次那个当扈族的小丫头后来找到了宝禾先生没有。”
“找到了。”刘子安心知他们说的是阿宁,答道,“不过先生好像已经把她给忘了。”
“这就是难的地方啊!”两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笑道,“找到人并不难,肯花时间便可。难的是在他还记得你的时候找到他。”
“那家伙真是活得越久,记性越差哩!”另一个应和道。
这边他们说着话,那边众鸟也停止了嬉戏,抬着头,转着黑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子安。
“二位神仙姐姐,你们身边这是什么鸟?我也曾经跟随宝禾先生到过不少地方,却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怪鸟......”
话音未落,那些有着金色冠翎的鸟忽地一齐发怒,从海中飞起来,伸着尖长的喙向刘子安啄来。
刘子安吃了一惊,连忙闪避。
那喙虽然没啄到他,可周围的空气却变得愈发地炽热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这是什么破鸟?竟能让空气烧起来?!”刘子安心道。
“完!完!完!今天我这活魂怕是要变成死鬼了!”刘子安大声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烤肉的焦香了。
“吾儿——吾儿——快回来——,”其中一个女子将身子探出水面,唤道,“不知者无罪——!”
那些鸟闻言,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飞回到水里去了。
“怎么这么热啊——?!羲和——!羲和——!你不要再造孽啦——!”忽然地面一阵颤动,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先前唤众鸟归来的那女子闻言小声抱怨了几句,而后对另一个女子说:“常羲妹妹,你跟女儿们说说,让她们把空气清凉一下吧!那些个爷们又要骂人哩!”
常羲笑着应下了,环起手指吹了个口哨。
只见那些有着银色冠翎的鸟儿忽地腾空而起,在天地间盘旋,比起先前那些金色冠翎的鸟来,姿态不知要美了多少。
看着看着,刘子安发现,周围原本灼热的空气好像真的慢慢清凉下来了,虽尚未完全散去,但好歹不那么难耐了。
“女儿们——,回家哉——!”
那些有着银色冠翎的鸟儿果然听话,飞回到水中。
“二位姐姐,这些鸟是你们的儿女?”
“正是。实不相瞒,我这九个儿子非别人,乃是太阳。想当初,这几个孩子趁我打盹儿,一起跑到人间去玩,结果被后裔那厮盯上,十个儿子给我射死了九个!只有那最小的儿子躲在树后,逃过一劫,每天东升西落,日子好不清苦。”羲和叹了一口气,说道,“剩下的九个儿子虽然身死,但魂魄不散,被发配到了甘水,由我看管。本来我们母子终日游水,也算其乐融融,不料后来天地间发了一场大水,把一切全都给淹了。待到大水退去,再一看,这世界已然变了模样,大家都成了无主的游魂了!神仙的日子,就这样到了头,只剩下回忆来折磨无穷的残年......”
说着说着,羲和竟哭了起来,慌得她那些太阳儿子忙凑在她身边,好歹把眼泪给烤干了。
“我羲和姐姐的心酸,已非一日,实在是身不由己哩!我也是苦,原本有十二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然而那些家伙却生生让我们母女分别,一个被流放在人间,一个被带到了岱舆仙岛......从此之后,便只有十人陪伴我左右,好不苦也!更烦恼的是,羲和姐姐有九子,我却有十女,这要如何分配才好?!”常羲说完,不住叹息起来。
“这有何难?让你的一个女儿再去找个丈夫不就行了?”刘子安道。
“难,难,难!在这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界上,很少相互走动。”常羲道,而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我看你就挺好,要不来做我家的女婿吧!”
“不、不行啊!”刘子安怎么也想不到他随口提得一个建议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我还要去找我家先生!”
“不着急,回头拖家带口的一块儿去,他肯定更高兴!”羲和在旁边帮衬道。
“拖家带口?那依先生的性子肯定不愿再带自己出门了!”刘子安心道。
“怎么样?什么时候成亲?”常羲问道。
“我、我不能成亲。”刘子安连连摆手,“我已经有婚约了!”
“不妨事,我与常曦妹妹所嫁之人也是同一个。”羲和笑道。
“我、我家那口子脾气大!”刘子安胡诌道。
“那你就任由她胡搅蛮缠、乱发脾气?”
“我打不过他!”
“我家女儿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她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
刘子安见跟这两人怎么也说不通,索性一咬牙,一跺脚,道:“其实,我跟我家先生两情相悦已久!”
羲和、常羲二人刚想反驳,却忽地愣住了。
刘子安见这招有效,于是硬着头,继续往下编:“嗯,对,先生让我走这一遭......嗯......叫历练出真情?好像是这么说的......对了,叫千里寻夫!”
刘子安把宝禾先生评价方雪的那番话硬安在了自己身上。
“这......”羲和、常羲二人虽然不信,但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他。毕竟,万一他真的跟宝禾先生有点什么,她们夺人所爱就不好了。
“如此说来,到时候就等着吃你们二人的喜酒了。”常羲定了定心神,笑道。
羲和也说了一番祝福的话。
不过,那些鸟儿见好不容易得到解决的婚姻大事又黄了,竟叽叽喳喳地争吵起来。言辞不足,便捉对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弄得水面上全是鸟毛。
打到热闹处,头上啄得破相的亦有,身上挂彩的亦有,边打边叫,声唳九霄。
刘子安见了只觉烦躁不堪,又不敢近前阻拦,只得掉头离开了事。
走了几步,刘子安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问。
这秋山到底要往哪边走?
不过,他是说什么都不想回去的了。因记起前面曾有声音传来,知道有人,于是便决定循声而走。
没多远,只见前面陡然出现一座山,正正方方的,绵长几千里,高亦有几千里。可细看却不是山,而是一张脸。
世间怎会凭空出现这么一张孤零零的大脸?!
刘子安甚感奇怪,又走近些,只见那大脸五官模糊,只是一些个洞穴模样。
那洞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血水流得一塌糊涂,像七条大河,在这张大脸上纵横捭阖,九曲十八弯,其诡异怪诞,不可言尽。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大脸忽道。一说话,一股血水便噗地一下喷出。
“我?我是个人啊!”刘子安道。
“人?人?”那张脸咀嚼着这两个字,琢磨甚久,似乎从未听说过。
“话说回来,你又是谁?”
“我......我是混沌。”
“馄饨?”刘子安一愣,下意识道,“馄饨成精有这么大个儿?”
“混沌就是混沌,一直这么大......”
“诶,原来你是混沌啊!”刘子安笑道,“我刚才听岔了,还以为你是吃的那个馄饨呢。”
“吃?何必要吃!因为这吃,我连命都没了!”
“你是撑死的?”
“非也。”
“饿死的?”
“非也。”
“难不成是被人毒死的?”
“我啊,我是被人说死的!”
“这倒也不奇怪,我以前旅行的时候曾见过有人站在路边上,从早说到晚,唾沫星子乱飞,好多人听了他的话,便失了心智,心甘情愿地去为他送死。”
“你这话倒说的不错,我也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才把自己的性命给丢掉的!”
“呀,原来你竟是这样死的?真是可怜!”刘子安摇头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说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日后有个防备。”
“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混沌道,口中的血水喷涌而出,差点把刘子安给淹了,“原先我是个没有眼耳口鼻之人,亦不知吃饭呼吸,更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不过,我脸上有一个大洞,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只有一个孔?那可真够怪的!”刘子安一边跳着躲避时不时喷出来的血水,一边回应道。
“是啊,当时也有人这么说。想我独自一人时,活得逍遥自在,没什么烦恼,脑中一片清明,虽什么都没有,但很美好,很温暖,像被阳光晒着的小溪。我可以随意徜徉,没有任何阻碍,亦不曾出过什么岔子。直到有一日,有几个从远方来的朋友,对着我说了许多天花乱坠的事情,告诉我这世界广大,有无限美好。”
“那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跟我说了许多味道,花香、草香、果香;又吹嘘万物皆可化为美食,让人垂涎欲滴;更要命的是一种叫做酒的东西,他们说喝了它,人就飘飘如仙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以前连想都没想到过的!他们一边说,我便一边在脑中试着构想它们,然而艰难异常,搞得我头痛欲裂。那几个朋友便提议,帮我开了七窍,让我感受世界之美好。我想了想,似乎除此之外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便同意了。就这样,他们在我身上忙活了七天七夜,我也受了无数苦楚,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七窍。”
“这不挺好的吗?”
“好什么啊好?!得到七窍之后,我是闻到了花香,也品尝到了美酒佳肴,但这远远比不上我在没有七窍时那对于空无的体验!我当时就后悔了......而且,若是这七窍能长期用也就罢了,我这七窍只用了不到一天,便开始流血不止!那几个朋友见事情不妙,便跑了,留下我一人!你说我苦也不苦?!”
“你是苦哩!不过那些个七窍正常的人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纵情乱性,把七窍加倍地使用,弄得眼泡隆肿,耳根松软,鼻腔堵塞,口舌溃烂哩!”
“竟有这等不知好歹的东西?”混沌大惊道,“他们莫不是发疯了?!岂不知五味令人口臭,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你这话我倒没听过。不过,现今世道,到处是喧闹市声,处处五彩缤纷,红男绿女,大众都能吃就吃,能听就听,好男色的玩男色,好女色的玩女色......活得可充实了,把自己的身子、精神都掏空了,还自鸣得意呢!”
“你这话倒说的不错。”
刘子安闻言,有些脸红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家先生说的。”
“你家先生又是谁?”
“宝禾先生。他们让我去秋山找他。”
“秋山......”混沌想了想,道,“你说的莫不是那员峤山?”
“大概吧......”刘子安不确定道,“我也是头回来。”
“那我就告诉你员峤山怎么走吧,即使找不到你师父,那里的人应该也能为你帮上忙。”混沌道。
“对了,混沌。”走了数步,刘子安忽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