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诗青便醒了。自己动手穿好了朝服,整理了下头冠,便走了出去。门口放着汲好的清水和干净的毛巾,以及青盐,诗青端了盆进去,漱口、洗脸,动作流畅而自然。
从她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起,就摒弃了那些要人服侍的陋习。她虽没有想法要改变这个世界,但自己不能忍受的还是要遵从自己的意愿改过。她有这个权力,为什么不用?所以,诗青早就没了贴身的小厮伺候。忆夏念秋都是女子,虽说是近身服侍她的,但说起来做这等伺候的事情也是少之又少的。
上了朝,小皇帝状似大人地下旨让她出征北狄,却在散朝之后可怜兮兮地拉着她问:“姨母,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诗青对人几乎都是冷冷的,但可能是出于当初和自己丈夫没有孩子,丈夫出轨的情况,在刚来这世界的时候也只有这么个小女孩一直亲近她、信赖她,所以对这小皇帝有着深厚的感情。算是寄托,可能也真的有血缘亲情在里面。
“打完仗就回来了。你可不是小孩子,再过个几年你就要亲政了,别这副舍不得人的样子。瞧你这模样,还怎么做一个一国之君?”
被诗青训了,小皇帝也不恼,梗着脖子腻着她,问:“姨母,我们大荣够强大了,要是这回把北狄灭了,就真的是没有后患了,对吗?”
“当然不是。”说到军政、国政大事,严诗青一向是不马虎的。
“即使是居安,但也要思危,不然随时都可以再出一个北狄。”偏安一隅不是长久之计,唯有不断的国富兵强,才能永远立在世界之端。这是诗青前世从政所听到的最多的话。
“大荣的将来是靠你的,姨母只能辅佐你到你亲政。到那个时候,云儿,国家大事都得你思量、做决定,你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不能让你姨母我,还有你母皇失望,懂吗?”
小皇帝严浓云郑重地点头,瞬间小大人的样子让严诗青略微弯了嘴角:“姨母觉得你还小,所以从你小的时候便没怎么拘束你读书,但你现在渐大,也懂事了,该是自己的责任你便要揽在肩上,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玩闹过去。姨母给你铺好了路,你要想着怎么在路边种下鲜花,这样才能让我们大荣越发繁荣富强。”
严浓云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抱住严诗青说:“姨母,你对我真好。有些大臣私下找我,要我小心你会篡位夺权,说你权力太大,将来要是不让我亲政,甚至取而代之我都没办法。可是我觉得姨母你不会那样的,你从小到大对我多好啊!”
严诗青闻言心头一跳,眉梢一挑。细细想来她的确揽了很多的权,军权、财权、政权他都有涉猎,也难怪会让人觉得她有心取而代之。低头望了望严浓云满含信任的小脸,严诗青柔声道:“玩弄权术是臣子们必修的一个课程,云儿,你也不例外。对你说这些话的人有些的确是忠诚的臣子,完完全全的保皇,但有些却是小人,只为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你要多加注意,莫要让小人乱了心智,不听忠言,却信谗言。”
说了会儿话,严诗青也觉得自己对严浓云要求有些过了。她才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女孩,搁在现代还是初中生呢,跟她说这些提提醒便好,还是要慢慢教的,毕竟这个年岁,也快要叛逆期了。
想到这,严诗青扶了她端正站好,一板一眼地道:“姨母就要出征打仗了,你在宫里不能落下学业,习武也不得荒废。要是姨母回来见你功课退步,可不会饶了你。”
严浓云使劲地点了点头,见严诗青就要走了,忙拉住她说:“姨母,我、我还有事儿要问你。”
“何事?”
严浓云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有、有好几个大臣托我,托我……”
严诗青最见不得别人摆明了要说这个话,却还是犹豫地结巴,更何况面前的是她自小亲自教育的侄女,当即带了些怒,道:“要说什么便说,你是皇帝,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那般作态,像足了爷们儿!”
严浓云被一惊,顿时有些生气委屈,可她也知道自己姨母的脾气,于是立马快速地说:“她们说姨母你都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府里还没有正君,于是都央求我给姨母和她们家的公子做媒,说不论是正君侧君,甚至是侍君都没有关系,只要姨母你同意,马上就可以过门!”
严浓云一席话说得快,一点儿停顿都没有。话一说完便大口地喘气,却没有注意严诗青瞬间冷硬的脸。
“云儿,那你怎么回复她们的?”
“我说我要问过你才答复她们。”严浓云知道自己的姨母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她也懂这算是在巴结,所以也不敢轻易答复,只能问了严诗青以后再决定。
“很好,以后也不必答复她们。”摄政王正君、侧君,甚至是侍君?严诗青冷笑一声,道:“云儿,姨母的婚事你不要过问,你要记住,若是以后你的婚事也有人过问,直接告诉她们,‘朕之家事与卿何干’,不然,你不仅要应付朝里一群居心叵测的人,回到你的后宫,你还要应付另一群居心叵测的人。这样生活,会很累。”
严浓云再次慎重地点头,面上却还带着点儿犹豫。
“有事就说,姨母说过你是皇帝,要有皇帝的派头和风范,支支吾吾不是帝王该有的行为。”
“嗯。”严浓云听她这么一说也就索性大方说了,“我是想说,姨母你毕竟也都这个岁数了,大臣们考虑的也不是不对。我在宫里都能听见风言风语,说姨母你没有正君侧君,甚至侍君也没有,身边伺候的都是女子,忆夏念秋她们长得也很……所以有人说姨母你不喜欢男子,喜欢女子……”瞧见诗青一下子绿了脸,严浓云忙道:“所以姨母你就算不考虑那些大臣家的公子,好歹也纳个侍君破除这种谣言啊!”
诗青沉默了一瞬,才道:“这个事情你不用关心了,我会看着办的。”见严浓云明显不信,诗青倒笑了:“好了,现在姨母是要出征去,这关头不可能办什么婚事的,等回来我会考虑的,好吧?”
“哦。”严浓云也就是担心她被谣言所伤,听她将话放在了心上也就释然了,被严诗青催促着去习课便顺势溜了。
娶夫么?
严诗青拧着眉头回了府,忆夏念秋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各自去收拾行装。
这个世间男卑女尊,男子的作用仅限于传宗接代,倒是跟前世一直以来的男尊女卑里女子的情况差不多。诗青躺在床上想着严浓云说的事,心里也有些黯然。
的确,她这具身子也二十五岁了,搁在这里,二十五岁的女子早就有好几房夫侍,好些个孩子了。她之所以没有随大流,一方面是不想让一些心怀不轨的男子进府来,另一方面也是基于前世那种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制的影响。她在这儿虽也有去**楚馆,也风流快活过,但那是在她没有结婚之前。她想着,若是结婚,便要娶一个温顺些的男子与她相伴,没有那些花花肠子,但也不要那种菟丝草般只知道缠着她,却没有半点自己主见的人。
这么一想,醉情楼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个瘦削的、挎着篮子的男子身影,莫名其妙地跳到了她面前,挥都挥不去。
诗青使劲甩了甩头,用手按了自己的太阳穴揉了几下,再起身喝了碗茶才平复了这些思绪,点了灯拿起兵法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