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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强烈的占有欲
    一连三四天,他不愿再写东西,书也难以看进去。在小院里看一会儿天,天已停止了落雪,但阴沉沉的很像他的心情。索性出去走一走,听听自己的鞋跟踩出积雪的酥响。街巷里原本洁白的落雪已被无数匆忙和悠闲的脚们踏出一片脏污,粗暴的车轮干脆把积雪碾成几条怕人的光滑。张至穹走到城郊区的开阔地带,这里正是田野,落雪带着处女的圣洁铺展开一片茫茫素雅,无声却是尽力地守护着最后的贞操。



    张至穹不忍踩了它们,他坐在田埂上一块冰冷的铺了积雪的青石上,默默的,久久的。



    返回时已是傍晚,他惊奇自己居然在野外静静地坐了三四个时辰。



    单位的门房老头却慌慌地跑来找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样的东西。



    哎一—小张,你颠到哪里去了,让我跑了好几趟。有你的一封挂号信么,上午到的,怕误了你的大事儿,害得我这两条老腿在雪地里跑了几来回。



    老头把一个大大的白色红字信封交给了张至穹,十分慎重的样子。



    张至穹再三谢过并送走老人,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看一看,信封居然是人民文学社字样,取出信来,内面还有一张大红请柬,怎么回事儿?



    啊——不看则已,一看,意外的兴奋立刻抓住了他。原来,秋天才发表了那篇散文《北方的庄稼汉》居然获了《人民文学》五年一度的优秀散文奖;大后天,中国作家协会和〈人民文学》社联合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隆重的颁奖仪式,作为获奖作家,特邀他届时出席。



    张至穹一时不能接受这忽然来临的喜悦,原本有些阴沉的脸子因这猝不及防的亢奋一时调整不出相应的表情,显得生硬而扭曲。他一个人对着积雪笑一阵儿,才容纳了这令他欣喜的喜讯。



    —看时间,他后天得赶到北京中国文联招待所,明天下午就得动身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站不是,坐不是,想了一想,觉得应尽快把这消息告诉他的曲如坤。



    他一口气跑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终于拨通了曲如坤父母家的电话。喂一你好,谁呀?



    他淸淸楚楚地听到了电话那端曲如坤柔和动听的声音,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和浅薄,他不应当把这种浅薄情绪带给他的曲如坤。



    能听到她的声音,他此时就满足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想立刻把这消息告给曲如坤。



    喂——请说话,你找谁呀……喂一请……



    他听了几次如坤这样的询问,然后他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他在大街上转悠了两圈儿,居然转悠到天地歌厅附近了。歌厅里此时肯定没有他的曲如坤,但天地歌厅却给他一种温馨融融的感觉。



    他忽然有一个想法,想告诉他的朋友韩亭君一下,请他转告曲如坤,他想到外面转一转,一以后就会回来。



    远远地,他看到了雁北妹子李兰小姐从歌厅出来,似乎送走了几个客人,客人走远了,李兰还立在歌厅门口。



    她在欣赏雪景吧,张至穹想;



    李兰却远远看见了他,扬了扬手,款款地走了过来。



    是张大哥么,你有事儿?



    李兰穿一身黑色衣裙,黑色长腿皮鞋,在雪地上亭亭玉立



    着,脸色愈发显得苍白美丽。



    问着张至穹,她笑着,忧郁从她苍白的洁净的脸上褪去了,一缕真诚的欣喜倏忽间使她的脸上罩上了不为人留意的淡淡的粉红色。



    哦,是李兰小姐,我正好有事找你。



    张至穹走前几步。



    找我?



    李兰明媚地一笑,说张大哥有什么吩咐?



    我明天到太原去,省作协有点事情,请李小姐转告如坤一下,让她不要着急,一个星期我就回来啦。



    一定转告,请张大哿放心。李兰说罢深深地看他一眼。张至穹走了很远,李兰仍站在雪地上,看着雪,也目送着他。



    去北京的车票很好买,尤其是冬天。张至穹事先预定票,临上车半小时才买了张硬卧。淸冷的站台上人们稀稀拉拉。张至穹是从北口走上站台的,他忽然听到南口处有人叫他:



    至穹哥——



    他的眼睛一亮,只见气喘吁吁的曲如坤朝他这边跑来,她的一件红色滑雪衫在铺满落雪的站台上像一团儿鲜艳的火苗儿。



    坤坤——



    张至穹站下了,跑来的如坤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张至穹呆愣了一下,他看到身边列车上的旅客有的在窗口看着他们。



    坤坤——



    他犹豫了一下,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了她。



    曲如坤漂亮的披肩发上佩戴一顶红色的绒线帽,这和她的滑雪衫融为一体,更给美丽的她平添了潇洒活泼之气。此时有细密的汗珠流到她的脸上,有香馥的热气从她的绒线帽上从发际和雪白的脖颈处热腾腾蒸发出来。



    穹哥,是我不好不该离开你,你是不是生气了,要到外面去散散心?



    曲如坤扬起脸来,看他。她的那对长睫毛环抱着的大眼里,蓄满了清泪。



    我不该惹你生气……穹哥,咱们回吧!



    张至穹拍拍她的肩,抹去她流到脸上的泪水,笑着说,看你想到哪儿了,你咋能匆匆忙忙赶来?



    李兰昨夜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脸色不大好,又要出远门,我忐忑不安地赶来啦。



    张至穹松口气,哈哈笑了,看一下表,还有二分钟就要开车。就快快地说,我都没想到(人民文学)来了通知,《北方的庄稼汉》获了该刊优秀散文奖,明天上午在人民大会堂颁奖,就是这事儿。坤坤,这几天你得把咱们的火炉烧好,小心煤气,哎,我得上车啦,在家等我,啊——



    曲如坤还来不及表达她的惊喜,张至穹就跑了几步上了列车,列车呜呜长鸣一声,启动了。



    颁奖大会举行得隆重而热烈。



    四十位来自全国的获奖作家中,有小说奖二十人、散文奖十人、诗歌奖十人。张至穹感慨的是,自己作为一个致力于小说创作的人,却歪打正着获了个散文奖,兴奋之余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获奖作家有全国知名的中老年作家、诗人;又有目前在文坛上日如中天的青年作家、诗人。



    本省获奖作者有他张至穹和青年诗人潞潞。



    在北京的七天时间里,他和同住在中国文联招待所的同宿舍、相邻宿舍的几个青年作家进行了文学讨论和十分友好地切磋,使他受益匪浅。



    诗人潞潞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说,近二年了,怎么不见你们那里沙雨雪的作品了?



    潞潞的关心是很有道理的。沙雨雪和他是八十年代初期成长并成名的诗人,在全国都产生了一定影响。二年了沙雨雪噤声得近乎于退出了诗坛,张至穹心里为她惋惜的同时,不知该对潞潞说什么好。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如今的诗歌是太清贫了!



    潞潞也感叹说。



    张至穹人静静地想,商品社会物质財富的急速膨胀难道必须要以某些精神的磨难乃至沦丧为代价么?难道因为商品经济的匆忙脚步已无暇顾及浪漫和抒情,世人浮躁的心态已静不下来细细品味精致的文学了?还是诗歌本身文学本身远离了大众情感的需求焦点而步入了像牙之塔?



    可是,面对文学的冷漠与沉寂,仍然有许多精英们在岁月的河流边为时代也为自己而轻轻歌吟,他们在一如既往地固守自己的精神家园,也在毫不间断地拯救自己的灵魂……努力写下去吧,张至穹,你的选择是无愧无悔的!在中国文联的院落里,张至穹这样叮咛自己。



    在这次活动的最后一个晚上,西部诗人李路邀请张至宫到北京大学,同中文系的学生们一起参加诗歌研讨会。因为对诗歌知之甚少,张至穹没去参加。房间里静静的,而四周是首都的夜晚一片喧闹的市声,此时静下来他想起了他的曲如坤。他想,如果这次能带如坤来,来参加这一次活动,那该多好,他们的思想还会走得更近一些,两人之间隐隐形成的隔膜或许会被悄悄融化掉的……走出文联大院,到,附近的一条夜市上,他要给他的如坤买一件什么礼物的,看来看去,觉得什么也不合适,所发的一千元奖金倒是能给如坤买一件衣服,可型号呀大小宽窄肥瘦他一概不知,怕买下了不合适。转来转去,转到书店里,给如坤选了一套10本《九十年代大学校园文化丛书》……有小说卷、散文卷、诗歌卷……



    北京的七天安排得紧紧张张,他们登上了长城八达岭,参观了十三陵,游览了故宫颐和园,又跑了一天荣宝斋……在整个游玩和参观的过程中,张至穹心里暗暗想,到明年春暖花开或秋日凉爽的季节,他一定要和曲如坤来北京,和曲如坤一起游玩,那该是多么惬意多舒、多么欢愉的事啊!



    想到曲如坤,张至穹立刻有些心不在焉了,眼中的各种请色像这漫长冬季的灰冷一样暗淡无光。



    他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



    当张至穹乘坐一夜的列车,走上平阳站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接站的曲如坤静候着的颀长的身材,她真有些鹤立鸡群,那一件火红的风衣燃烧成冬日里的一面火红的旗帜。张至穹的心,一下被燃烧得温热起来。



    人称石主任的矮胖子进了歌厅,歌厅小姐们环肥燕瘦尽展风韵。石胖子却瞄上了小小俏俏的川妹子孙菊。是昔日的情感弥补,还是如今的变态猎取?单纯的川妹子却相信了他的承诺。



    天地歌厅这会儿难得有片刻的淸静。



    送走了一拨儿客人,还不见下一拨儿来,老板韩亭君在吧台上整理着一些零碎票子后,一人坐下来静静地品茶。歌厅里的小姐们则嘻嘻哈哈地说着零碎话儿,似乎在相互试穿着外衣。



    没有客人的时候,韩亭君才觉得好累,闭上眼睛,耳朵里依然是各种音响的交织,有时大脑里忽然就幻化出花花绿绿的七彩色,让疲惫中的他有些莫名其妙。



    歌厅业的迅猛发展实在让人出乎意料,可官方对歌厅的关注和管理也频繁和严格起来。所谓严格,就是收费项目多得不胜枚举,多多征收管理费用,小小一家歌厅,居然有地税局、公安局、文化局、物价局、工商局、土地局、环卫处、劳动局、供电局、防疫站、公安派出所、市容监察大队等十四家有头有脸的部门征收费用,让韩亭君好不头痛。



    但效益还是可观的,韩亭君的脸色尽管布满了倦意,从不多的几条浅浅纹路里总能流露出收获的喜悦。



    韩亭君品着茶,偶尔睁一下眼睛,眼睛的余光扫描一下街面,职业性地判断是否有客人的到来,他能从人们的步履中、人们的眼神中,一眼看出是匆匆路过的行人,是对歌厅好奇的观望者,还是欲进歌厅的事先选择者。



    天地歌厅的火暴走红或曰生意兴隆客临如云,使得在它的两旁以及对面迅速地兴建创办或改换门面点缀起了**家歌厅,名字起得花里胡哨,歌厅就有了无形竞争,来客也有了充分地选择。



    饮茶养神的韩亭君想着心事,不忘把歌厅门口右侧悬挂着的白底红字的木板由“包场”一面翻转到“请进”另一面。



    老板你好一这会儿不忙啦!



    倏忽间天地歌厅门口上来四位客人,看穿着打扮,倒也说得过去,其中一位四十五岁出头,体面阔绰,油头粉面,其余三位,一个老板工头的模样,殷勤地照护着四十五岁的胖脸汉子,另两个是小老板的随从,一起簇拥着胖脸汉子。



    哦——先生们好——,请光临天地歌厅。



    韩亭君暗暗埋怨自己的大意,恍惚间居然没发现走到门口的客人。他站起身,作了一个欢迎的动作,腰板,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听人说,天地歌厅的小姐妞们靓得很,老板,先让我们看看小姐,再作决定,好不好?工头或老板模样的瘦削的汉子,问韩亭君;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先生们请进吧——



    韩亭君撩起美丽鲜艳的红色门帘儿,让客人们进去。



    瘦削的男人赶忙对白胖汉子说:



    石主任先请——



    另两个人也附和着热情地说:



    石主任先请——



    石主任请进——



    石主任矜持地点点头,微微一笑,走了进去,其余三人也跟在后面快快进去了。



    韩亭君把四人让座在沙发上,见小姐们都到里间或南院去了,就开亮歌厅的电灯,亲自给四位客人冲了一壶茶水。



    听到歌厅有客人们进来,几位小姐也就一如既往地来到歌厅里。



    第一个从南院进来的是东北妹子赵梅小姐。



    映入四位客人眼帘中的,首先是赵梅先跨进来的修长挺拔笔直性感的双腿,那原本是两条女运动员的训练有素的双腿啊,此时长腿的下摆套着一双棕褐色人造鹿皮制作的交叉束带长筒皮靴,圆润笔直的靴筒伸至膝下。因为赵梅知道自己的个子颃长的缘故吧,她选择了半高跟样式,靴筒里面是棕色的锦纶丝高筒袜子,和与之同一颜色的针织涤纶磨毛织物的漂亮套裙。因为在屋里,她脱了她那件富有东北情调的款式宽松、花型散松、毛感蓬松的三松兔毛大衣,而上身一件米色羊毛混纺法兰绒衣,强调了她的身型和干净利落豪放的气质。



    好一个高挑儿妹子!



    有人这样赞叹;



    简直是服装模特呢,看那线条!



    被称作石主任的白胖汉子也这样感叹;再看赵梅的脸庞,她的眼睛和嘴唇的轮廓线条流杨,艳丽和妩媚的化妆飘逸出了特殊的韵味。赵梅的嘴稍稍有些大,再加她东北妹子的豪爽性情,这使得嘴唇本身就有了很大魅力,鲜红的唇青涂得较为艳丽,就突出了几分性感。



    几个客人的眼光忙碌得上下打量着赵梅时,雁北妹子李兰从右侧走了过来,这个以忧郁和冷艳而在刚刚兴起的歌厅业小有名气的美丽小姐,今儿脚蹬一双高级黑色合成仿皮革制成的长筒靴,筒长在膝下,以纽扣连结于小腿外侧。色调典雅,款式别致,黑色锦纶高筒袜上,是黑色纯毛呢连衣裙,黑色毛呢披风式短大衣上,是一顶黑色圆檐硬呢帽子。她的手上,是一对紧贴黑色透丝而富有弹性的长手套。这多少有些古朴色调的一身黑色,更衬托得一张瓜子脸粉粉地白净了,绒长而漆黑的眼睫下面,是黑黑的暗暗的眼影,而她稍显俏薄的嘴唇上只淡淡地涂一点红色。她像一块冰,更如一块玉,浓浓淡淡的忧郁罩着她冷艳而俊美的脸庞,常使她具有一种病态的美;这种特殊的美让男人们在产生一缕怜爱之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强烈的占有欲望。



    几个来客的眼睛好不勤奋。



    中原妹子刘芝这会儿适时地进来了,她没有东北妹子赵梅那样高挑挺拔,玉树临风;也没有雁北妹子李兰那样冷艳美丽,梨花带雨;但二十二岁的刘芝比她俩更年轻一些,她更具有作为一个少女的资本,尽管这个资本连她本人也还没有进—步意识到一那就是她特别的性感,而这个性感表现在她十分突出的胸围、腰围和臀围上。这三围和性感有如一枚枚无形的炸弹,在以后的岁月里炸得那些追逐她的客人们头晕目眩,恍惚迷离。此时中原妹子刘芝小姐刚刚甩掉那件红色的纯毛呢大衣,丰隆硕大的巨ru把那件紧身浅乳驼色开司半针织的套头衫顶成两座山峰,她浅棕色锦纶磨毛弹力裤把一瓣圆滚丰肥的臀部绷出一片让人心焦口渴的骚情诱惑。而下摆的红色磨砂造革的高跟齐踝矮筒靴,时髦大方,同全身服饰和她的性情一样和谐统一,极富野趣,再配上头顶的贝蕾红帽,衬托出少女的风流气韵和放浪不羁耐人玩味的洒脱情怀。



    四位客人的眼睛几乎发呆了。也就在客人的目光贪婪神情发呆的当儿,年纪最小的四川妹子,仅有十七岁的小孙菊走出来了,白白净净小小俏俏的免她自然又是一番情韵,这让客人们在痴迷中清醒过来,一个个眼睛不禁一亮一四川妹子孙菊是典型的淸纯俏丽娇小玲珑的南国女子,正因为她小,浑身上下就清纯了几份,就连那甜甜美美的笑容里也甘甜得似乎没有其他杂质。淸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从孙菊小姐光洁亮丽白皙资实而又富于弹性的皮肤上,就能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少女的含义了,那是阳春三月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是多情五月的一枚即将成熟的青杏儿;是秋日阳光微风下的灿灿迷人的**儿,是飞雪珙飘里素洁恬淡的腊梅……她没有赵梅那么经过训练的健美的体型,没有李兰那么美丽的忧郁和神秘的沧桑感,没有刘芝那么浪漫甚或放荡的韵味;但四川妹子孙菊有着自然之美,淡妆轻抹或者不去化妆便有光泽乌黑的发辫,红润艳丽的嘴唇,浓郁黑绒的眼睫,洁白如玉的肌肤……清丽自然得像个高中生,鲜活亮丽的如同水萝卜。



    这会儿孙菊小姐穿一件浅灰色狐皮领子作点缀的素色纯狐皮短上衣,嵌上水珠形天蓝色的装饰物,衣摆如帐篷式张开,显得清新年轻,优美雅致。脚上是一款红棕色绒面合成革长眼串带矮筒靴,塔式高跟,又显得轻盈潇洒,充满了青春活力。



    白胖脸的石主任心速加快了,他的眼睛从孙菊身上移不开啦!



    石主任,这天地歌厅,这几位小姐,还行吧?瘦瘦的尖脸汉子问他。



    哦——哦,行,行,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今儿,就在这儿玩儿吧,啊。被称作石主任的胖子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小孙菊。



    瘦脸汉子见石主任很乐意,就长长地舒了口气,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他的一对有些疲倦的眼睛沉沉地想闭上,又不能闭上,隔一会儿,勉强地睁开来,扫视一下歌厅,又探寻一下石主任,见石主任十分投入地同歌厅小姐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瘦脸汉子的眼睛就悄悄地闭上了。



    先生怎么不玩呀?



    递给瘦脸汉子一支烟,韩亭君热情地问他。生意的兴隆,来客的不断使他精力又充沛起来,他不愿意怠慢任何一个来客,在小姐们陪唱陪舞的忙碌中,他也不肯闲下来,他给瘦脸汉子续上了茶,点着一支烟。



    哦——



    瘦脸汉子接过香烟,客气了几句,说,我是请人家头头哩,我一不会唱二不会跳,就坐这儿看着吧。



    韩亭君不便多问,也客气了几句什么,又端来一盘葵花子,一人到吧台上去了。



    一曲舞跳下来,白白胖胖的石主任居然有些气喘吁吁,他个头较矮小,身材修长的赵梅小姐几乎是带着他跳完一曲的。赵梅发现他珧舞的时候很规矩,那只手像征性地放在她的腰际,而不像别的客人们不是向上滑动就是向下摸揣,有的甚至紧紧地钩住她们的臀部,自始至终不肯松手。



    大哥唱首歌吧!



    中原妹子刘芝把麦克风送到他手上。不无殷勤地邀请。小姐们见来客众星捧月一样捧着这位石主任,知道有些来头,自然要殷勤一下,热情一点,说穿了,当然企图得到他给予一份小费的。



    小姐李兰刚刚唱过一首《大哥大哥,你好吗》,东北妹子赵梅又唱了一首,东北风情的《嫂子,亲亲的嫂子》,这时候刘芝把麦克风送给了他。



    石主任摸把额上汗水,说,我不会唱流行歌曲,传统歌曲特别是以前的行伍歌曲倒会哼两句,好了,我就唱首老歌吧!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儿艰苦哪儿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



    接下来又是跳舞。这回石主任主动邀请了四川妹子孙菊小姐,在暗下来的灯光里,石主任把小俏玲珑的孙菊搂得好紧,他矮矮胖胖的身子几乎挤压着孙菊,孙菊下意识地挣了几挣,没能挣开,也就不挣了。



    听大哥唱歌儿,好像是军人出身呢?孙菊问;



    小妹妹好聪明,人样俊,脑瓜儿也好使,大哥在部队上呆了十几年哩,大哥曾升到副团级干部啦,石主任不无自豪地说;



    大哥现在在哪里高就?



    嗯?石主任一惊,笑了一下,说转业回来,一般都不会安置什么太好的工作,就在市里面,马马虎虎吧,哈哈,小妹子长得可真让人喜欢,聪明漂亮的。石主任立刻转了话题。



    好一个矮胖的滑头,随便问一下工作单位,就含糊其辞的,我们当歌厅小姐的又不会缠你求你,你怕什么劲呀!孙菊这样想着就有些敷衍他,说是跳舞,其实是贴得紧紧的慢慢走动。



    小妹妹,跟大哥到南房那边去坐一坐,不知道肯不肯赏这个脸?



    石主任有些急切地邀请。



    孙菊笑一笑,虽没说话没点头,那就是答应了。



    这样,石主任就引着孙菊小姐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较为幽静的座谈隔音小间里。



    其余的两位较年轻的客人下意识地看一眼依然坐在沙发上的汉子,目光是请示的意思,瘦脸汉子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一块去南房,这样,两位客人一个引了东北妹子赵梅,一个引了中原妹子刘芝,也先后走过了幽静的走廊。



    那时候雁北妹子李兰小姐正帮着老板韩亭君调试着电视机,见瘦脸汉子坐在沙发上一人抽烟,冷艳的李兰小姐也没去主动邀请他,一人独自坐在靠近灯光的地方,翻出一本流行歌曲的小册子,在那儿细细哼着歌谱儿。



    为不至于冷落客人,韩亭君又坐到沙发上,同瘦脸汉子攀谈起来。



    先生好生奇怪,进了歌厅不唱不跳不乐呵,一人闷闷地抽烟,我当老板的不知道怎样招待先生了?



    韩亭君恳切地问他。



    瘦汉子叹一口气,深深地,幽幽地,也诚恳地说,不满老板你说,我不是不想乐,是没有那个心思。我在好底经营的那个煤窑,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今儿是请人家政府要员,分管煤炭副市长的手下要员石主任哩,人家玩得高兴了,才能高抬贵手,放咱一马,咱的煤窑才能少些阻力,尽快生产,以后,还需要人家开绿灯哩。你说,要咱百里之遥跑到城市里花上千儿八百块钱又唱又跳,那不是发疯吗,那不是拿工人的血汗钱身家性命钱挥霍作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