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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再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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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吗?彻底地消失没有?



    凉凉的风拂在脸上,鼻尖停留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我艰涩地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四面竟是茫茫的大海。我的大半个身浸在冰凉的海水里,双手紧紧拽着一块漂浮木板,抓得那么紧,大概即使在晕迷的时候也未曾松开过。



    这是在哪里?我深深吸了口海风的气息,满眼迷茫。



    浸在海水里的大半个身已然冻僵,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痛楚。我的心有一片僵硬的地方,那里坚硬得使我能抵御更多的痛苦。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传来悠长的船鸣汽笛声。当我看清了船身的大型字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英文,真真切切的英文,一个清楚标准的英文STAR。



    我狂喜过望,艰难举起冰冷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摇晃着。



    我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我居然回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激动地想尖叫,沙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到大船离我越来越近,船上的水手们才发现了我。他们放下长长的带着游泳圈的索,我吃力地抓住了游泳圈,可因力气微弱,怎么也游不上去。



    最后船上的几个水手跳了下来,联合力量,费了不少力气,才让我抓住了绳索。



    粗硬的绳索一点一点地上升,头顶上不时有人大声叫着什么。处于半昏沉中的我,无法听清。



    身体刚被船上的几个水手拽住的那一刹那,我如释重负,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就重重地倒在了潮湿的甲板上。



    十日后,随着一艘巨型邮轮的靠岸,无数端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一涌而上,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扛着摄影机的记者抢占好位,拍摄和拿着话筒的男女们拼命挤着向前靠。



    巨型邮轮的长长船梯架到了岸上,拎着箱包的游客和穿着水手服的水手们排成长队,鱼贯而出。



    闪光灯开始不停地闪烁,杂糅着记者们连珠炮似的英文。



    “请问哪位是赵甜心小姐?我们想请您接受我们电台的采访。”



    “赵小姐是哪位?我们报社想为您做一个专访。”



    “赵甜心小姐,赵甜心……”



    港口混乱一团,游客和水手们在闪光灯和不断拥挤过的记者中间仓促逃走。



    相比港口的喧闹和杂乱无章,另一个侧门出口显得冷清许多。一个纤瘦的长发女孩戴着连衣长帽,戴着墨镜,穿着黑色外套,在几个穿着港口制服的保安保护下,顺利走出了港口。



    一辆早已停在侧门外的黑色丰田旁的一男一女立刻走了过来,男的年纪颇大,女的年龄莫约在十几岁。女孩一见到走出的黑色外套女孩,哭叫着扑了过去:“表姐。”



    “妍心?”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紧紧扑在我的怀里,满眼泪花,哭叫道:“表姐,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还为你举行了葬礼……”



    “别胡说,妍心,”年纪颇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临出门前是怎么教你说话的。”



    我一见他,鼻子一酸,眼泪流落得更多,“叔叔……”



    “回家吧,”叔叔拍了拍我的肩头,“你妈妈还在家等着你呢。”



    我含泪点头。我最先上车,刚在车内坐稳。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记者冲了出来,车外的表妹和叔叔目瞪口呆,刹那措手不及。



    无数闪光灯在车窗外对着我闪烁,记者们的声音如鞭炮般在我耳边响起。



    “甜心小姐,能说下你是怎么从‘幸运星’号上逃生的吗?为什么生还者只有你一人?”



    “赵小姐,你已失踪两个多月了,这段日子你是怎么在海上生存下来的?”



    种种往事如开闸的潮水般向我涌来,我捂住了头,眼泪不断落下,边摇头边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不要再问了……”



    “随便说一下,说什么都可以。”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捂着眼睛躲避闪光灯,抽泣着,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叔叔回过了神,将表妹推上了车,然后坐到了驾驶座,“怦”地一下关上了车门,一脚踩上了油门,飞快地驶离了这里。



    记者们捧着照相机在后面紧追不舍,“等一下,请等一下,甜心小姐……”



    叔叔的车开得很快,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向后飞,那些声音越来越远。



    我斜靠在车窗外,哭泣声已停,可眼睛里仍然有泪水无声流下。未满十八岁的表妹依偎在我身边,原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因从车后镜里看到了叔叔警告的眼神,便噤住了嘴。



    回到家中,妈妈抱住我,哭成了泪人儿,差点晕厥。叔叔和阿姨在一旁不断劝着,才把我们勉强分开。



    终于回家了,坐在红色沙发上,我再度痛哭出声。



    一月的冬季,瑞典斯德哥尔摩附近的一个小城镇上,大雪纷飞,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已渐渐变暗。



    我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结成冰花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雪,有几分发呆了。渐渐地,手中的茶水变凉。



    “甜心,你看谁来了?”妈妈的声音在敞开的房门外响起。



    我回过头,手中一颤,差点把茶水溅出,“哥哥……”



    真的是哥哥,多年未见的哥哥。他像一道午后的长影子站在门边,清俊的五官一如从前,漆黑的眼眸带着细碎的光芒,充满柔和和温暖。



    我捧茶的双手细微颤动,眼里滚动着泪花,不敢相信地看着门口的他。



    很多年前我最爱的哥哥,此刻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甜心,”他大步向我走来,微笑注视着我,“你竟然长得这么大了。”



    “当然,”我破涕为笑,放下手中的茶杯,“都这么多年了,当然长大了。”



    他一度想拥抱我,但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笑道:“你在国外多年怎么一点没被那些鬼妹同化?还以为你早已是半个洋鬼子。”



    我大笑着招呼他坐在沙发上,“我已经长大了,哥哥,当初到国外来时就已经长大了。”



    我习惯与鬼妹或鬼哥鬼弟们拥抱示好,却不大习惯与中国人拥抱,我认为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习惯。



    他愉快地接住我端来的热茶,“你行事向来大胆,没想到这次却给我们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我知他说的是什么,抿嘴一笑,换了个话题:“哥哥,你现在还好吗?听说你的儿子已经两岁了。”



    他笑笑,“对,一个月前刚刚满两岁。你呢,”他笑着反问,“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喜酒。”



    我强压住心中突现的酸楚,笑道:“还早着呢。”



    妈妈这时在门口唤我们吃饭,我们的谈话因而中止。吃晚饭的时候,我尽量避开关于家庭的话题,因为我知道他刚刚又离婚了,这已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时钟指向八点,哥哥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门口,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我们身上。他的清俊五官被屋前的灯光照亮得温暖异常。



    “甜心,知道你没事,我很开心。”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莫名的情感,柔软而温暖。



    “谢谢你,哥哥。”我眼睛变得潮湿,呼吸也仿佛被哽在喉间。



    “甜心……”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笑问,装作若无其事。有那么一瞬,我捕捉到过他的情感,可我不愿他为此说出一个字。



    “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然后,他拿着车钥朝不远处一伸,“滴嗒”几声,一辆漂亮的雪白小车的后灯闪耀了几下。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他转身离开,我微笑着应声,对他说再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蓦然回头。夜太黑,灯光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当初不该力促你出国留学。”



    “哥哥,我,”我的声音略带哽咽,颤抖着,“……谢谢你。”



    他似乎在对我微笑,昏暗光芒里,眼神始终柔和而温暖。



    北欧的冬天大雪纷飞,我在室内煮茶读书,偶尔看一下笔记本电脑,看有无新邮件。



    自搬到这个小城镇来后,日子过得清静得多了。刚回家的那阵子,被各类新闻记者围追堵截,差点连觉都睡不了。后来偷偷搬家,总算暂时避过了风头。



    “甜心,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海上遇到了什么事?”妈妈坐在我身边织毛衣,问道。



    我放下了手中的小说,叹气道:“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回忆那些可怕的事?”



    妈妈边织毛衣边道:“不是我想问,而是你要想好怎么答。你爷爷昨天又打电话来了,要求你一定要去他那边调养,我已经答应了。到时他肯定会问你关于‘幸运星’号的事,我知道你不愿回想起这些,但你总得回答你爷爷。这样吧,你干脆就编一个答案,这样既能应付爷爷又能不回想起那些事。”



    “谢谢你,妈妈。”我忽然有些感动,上前抱住了她。



    她放下手中的编织针,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如那片异世大陆上的大雪。雪花又大又冷,轻轻扬扬,飘落而下,覆在雪地,闪耀出晶莹雪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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