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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用熏香弄醒了芙娜,并叮嘱她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芙娜显然受到了惊吓,满眼慌乱,脸色极差。我反复嘱咐她时,她除了惊惶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浅蒙淡白,慢慢发亮。一片片的雪花从木窗外飘进来,我冷得肩膀瑟缩了两下,便立刻关上了窗。
因为睡不着,我穿上一件微厚的粉色袍子,打发走了芙娜,独自下了楼。
燃烧着壁炉的白色大厅,被熏烘得又干又暖。散发香气的木柴枝在壁炉里发出噼啪的声音,母亲正坐在一旁的柔软地垫上。
她的膝上放着一本书,正低垂眼眸,认真地读着。
自外婆一年前过世后,母亲便养成了清晨读书的习惯。她说这种生活方式能让她平静。
在我眼里,母亲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和族中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的容貌虽平常,身材也绝非火辣性感,却有着极为特别的气质。
她安静、自负、骄傲,有时却又自卑而怯懦。她依靠男人生活,却气质清冷,未表现出任何乞怜与卑微。她不喜与男性多接触,包括养父在内。每当养父想在人前对她表现出亲密时,总会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但养父没有生气,脸上还挂着微笑。
母亲和那些想接近与讨好养父的女人不一样,她从未刻意逢迎养父的欢喜,也从不说甜言蜜语的话,但养父却偏偏喜欢她。
他会每日陪她在族内散步,陪她共进晚餐,每天晚上必与她同房而睡。而据我所知,其他部族的族长绝不会每晚都与正夫人同房安睡。他们通常采用“轮流制”的方法在小妾与正妻之间来回转,不会一直睡在某一女人房内。
但我的养父不同,他就算从前偶尔在小妾房内度夜,半夜也必回母亲房内。
据说“贪婪”的母亲还因此感到不满,觉得养父太过自私,老想什么都得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似乎为此和他吵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是某天午夜母亲拿起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木棍,要把养父赶出去。
当时整座房子被两人的争吵声吵醒。我和哥哥穿着睡衣,躲在走廊角落里,看到四周乱成一片。使女们苦苦哀求母亲放下手中木棍,母亲硬是不肯。养父则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既不怒也不吼,安静地站着,等待母亲恢复平静。
母亲用一只手举着木棍,状如泼妇,怒喊道:“你要是今晚敢进来,我要么用这只棍子打死你,要么我从房间的窗口跳下去。”
养父看着她半晌,缓缓地,唇角牵起微笑:“你若真这样做,明天这场醋海风波就会传遍整个部族。亚伯拉罕很快就要参加部族贵子联合训练了,你想让他因自己的母亲受到别的贵子们的嘲笑吗?”
怒气冲冲的母亲猛地一怔,手中的木棍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养父又不紧不慢地道:“当然,你也许不在乎亚伯拉罕受到嘲笑,但是,还有阳光呢?阳光喜欢每日去森林骑马,四处游逛,你希望看到有人对她暗地里指指点点吗?你是我正式迎娶的嫡夫人,又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你的任何行为都会使他们的形象受到影响。”
母亲的怒火明显减弱,只是胸口仍有些起伏。
养父见状看了一眼母亲的近身使女珠姨,珠姨连忙带着两个人上前扶稳母亲,将她手中的木棍夺了过来。
养父慢慢靠近母亲,母亲立刻退到门边,道:“你以后都别进来。”
养父朝我与哥哥看了一眼,说道:“对小孩子来说,只有父母的感情很好,他们才能有安全感。在我小时候,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很僵。父亲宠爱一个侍妾,夜夜都不进母亲的房门。侍妾很嚣张,经常砸东西,但父亲仍宠着她。使女和一些族人们见状,也纷纷讨好那个侍妾,而把我和我母亲晾在一边。直到父亲过世,母亲在其亲族的帮助下,将我立为正位,才把劣势转换了过来。”
使女们在养父刚说这些话时已经悄悄退下。此刻,走廊上就只有我、哥哥、养父和母亲四人,以及从走廊深处吹来的冷冷的夜风。
“你若想你的子女们受到族人及使女们的轻视,大可每晚把我赶到门外。”
大凡听到这些话后,一般人都会知晓其中的厉害,不再胡闹。可母亲却不一样,她依然倔强地冷笑:“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以后都别进来。”
养父皱眉看着她,她瞪眼回看他。
蓦地,养父扑哧一笑,说道:“刚才逗你的了,你若真不想我进房,我就在你门外打地铺算了。”
哥哥一听,忙跑了过来,依在养父身边,说道:“我也要在母亲门外打地铺,陪着父亲。”
我也连忙奔来,嚷道:“我也要,我也要陪着父亲。”
母亲一下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形势会变成这样。养父含笑望着我们,眼底露出满意神色。然后,他扬声唤来了珠姨:“给我们准备三床暖垫和褥子。”
珠姨满面诧异,看了看“咬牙切齿”的母亲,嗫嚅着唇:“是。”
珠姨刚转过身,母亲便说道:“不用了。”然后,她看向养父,又看向我们,对珠姨说道:“你把贵子和贵女带回房睡觉。”
珠姨面上一喜,养父的脸上则笑意盈盈。
哥哥却道:“母亲,你该不会仍把父亲关在门外吧?他若在地上睡,我也要在地上睡。”
我看到母亲苍白的脸渐渐涨红,“不会,”她略为艰难地应道,“他不用在地上睡。”
母亲是不会让我们三人睡在门外的。一来是她心疼我和哥哥,冬季最冷的时候,即使地上铺上厚厚的褥子,湿润的潮气仍然厉害。二来,我们几人都躺在门外睡不好看。
养父大步向母亲走去,拥住母亲,温柔地道:“我的妻子真是所有部族里最出色的妻子。”
珠姨最擅察言观色,见此情景赶紧低声催我们快点离开。在拐弯的时候,我看到养父吻上了母亲的唇,母亲似乎在挣扎,但又摆脱不了养父强有力的臂膀。
原以为,母亲就此会讨厌养父,不会再理会他。但不到四个月,便传来了母亲怀孕的消息。那时,我的弟弟已经两岁。而自那夜的吵闹之后,养父便很少再去几个侍妾那里。就算去,他也会在下午或傍晚时去,决不在晚上过去。
几个月后,母亲生下了妹妹皎月。母亲说过,因我名叫阳光,所以妹妹就取名为皎月。
父亲很喜欢皎月,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亲生女儿。他常常去婴儿房逗她玩,看着母亲轻声哄她。
我有时躲在门外看到这一切,心中不禁涌起担忧。我不是养父的亲生女儿,养父会不会因为妹妹而疏远我?
但我多虑了,养父依然对我很好,每次带回好吃的食物,总是将最好的分给我。哥哥和弟弟有时都很羡慕。不懂事的小弟想开口说几句不满的话时,养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我曾问过母亲,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母亲对我说道:“我不是这片兽人大陆上的人,我来自埃加尔海的另一边。在那边,我曾结过婚,与另一个男人生下了你。你看,你是不是和这里的兽人不一样?你不像你的哥哥和弟弟那样会变身,你与我一样,是最纯粹的人。”
“母亲,那我们是人族的人吗?”我曾听说人族的族人也不会变身。
“不,我们不属于这里。”母亲说道,“这里的人族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虽也不会变身,可和我们不是出于同一个种族。听说,他们的身体在月圆之夜会变弱,并且以每两年为一个周期会睡上两个月,直到孱弱的身体变得强健才会醒来。但我们不会这样。”
我“哦”了一声,表示已明白了。随后,我又问道:“母亲,既然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为什么父亲仍对我这么好呢?”
母亲并未直接回答我,而是说道:“你的养父一直视你如亲生女,你也应把他视为亲生父,明白吗?”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母亲的脸上才露出欣慰的微笑。
厅外的大雪纷飞如舞,冷冽的风吹得木窗怦怦作响。母亲仍静静地坐在壁炉旁看书,我正准备绕过弯口,走过去时,却见一身黑袍的父亲从厅门而入,走向母亲,并在她身旁坐下。
我连忙把脚一收,背靠着墙,躲在角落,打算等父亲离开,我再过去。
两人的说话声轻轻传来,隐约间,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昨晚阳光练剑练得很晚,估计今早会起得晚些,”父亲温和地道,“听说她昨晚睡得不怎么好。”父亲大概是怕我又要受母亲责罚,故意这么说。
母亲的声音低而轻:“她既已受惩,我自不会再说什么。”
她发出微微的叹息,又说道:“幸而阳光不像一般的矮人王国的族人,毋须通过变身来长个头。”
“那倒是,”父亲低笑着接话,“她的身形和个头都像你。”
我的心中一惊,这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不用通过变身来长个?我不是本来就不用变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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