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与景少谦又对持上了,大眼瞪小眼。
景少谦恼怒地瞪眼看云皎,埋怨她太任性,就不肯向自己让步一点点。
云皎愤怒地瞪眼看景少谦,恨他给自己找麻烦,专跟自己过不去。
“别闹,隔壁很冷的。”景少谦率先让步,接过云皎手中的油灯放回桌子上,揽住云皎的肩膀向里走。
天地良心,云皎这时候绝对没有想过用眼泪作武器,只是听到刚才还一脸阴霾恨不能吃掉自己的景少谦冲自己柔和地说话,泪水就哗啦啦地往下掉,哭哭啼啼地说:“这里不准我睡,隔壁又不许我去,是不是要我睡大街你才满意。又不是我自己来到你家,现在开始嫌弃我了,要赶我走了,是不是?”云皎是越说越伤心,摆脱景少谦的大手,用自己的袖子擦拭眼泪。
呃,振夫纲的行动发展成了驱赶人的举动,最起码现在有人心里是这种想的。
景少谦冤得直为自己叫屈,是她一直嫌弃自己,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这驱赶夫人的罪名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急得他为自己辩护:“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的,我什么时候要你去睡大街了,我只是要你倒杯水给我而已。”
云皎放开宽大的衣袖,灯光下现出红红的眼睛和鼻子,委屈又愤怒地叫嚷:“你这是在故意找茬,存心给我脸色看的。”
回想刚才借倒水喝来振夫纲的念头,景少谦理亏哑口无言,心理感觉上就矮了半截,向云皎陪小心:“夫人,今晚我喝多了,说话没了分寸。夫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这次。夜深了,夫人,快进去休息吧。”
一听到这求饶,云皎更加觉得景少谦欺负了自己,让自己受到委屈,在景少谦的臂弯里哭得伤心极了。
此时此刻,景少谦心中振夫纲的念头已经消失殆尽,搀扶云皎走入里间,温柔地陪笑脸说好话。让云皎坐到床边,景少谦殷勤地倒来一杯温水,云皎只喝一口,剩下的给景少谦一口气全喝光了,喝酒后就够口渴了,再不停地说好话陪小心,更加口干舌燥。
景少谦的一番严肃自我检讨和温柔的抚慰,让云皎渐渐地心理舒服些,抽泣地任由景少谦为她脱下外衣。
景少谦脸上温柔地看云皎,心中大骂知府大人不安好心,先让夫人知道了被抢来的事实,接着又挑唆自己折腾夫人,没事叫振什么夫纲,要是弄到夫人都没了,振什么纲都是白费心机。只要夫人心甘情愿地跟随自己,夫纲振不振无所谓了,看哪个王八蛋敢嘲笑自己。
呃,好象今晚发生的并不都是坏事。
景少谦殷勤地为云皎宽衣解带,感觉到云皎意外的柔顺,不像前两天自己稍稍一碰到她就像奸污她似的怒目圆睁,还没有睡着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就蜷缩在自己的胸前。
景少谦心头一片温馨。
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除夕夜,景府里的主子和半个主子全都集中到大厅上,围绕在一个特别大的火盘旁边取暖,大家一起守夜。
节日到了,景少谦格外开恩,散在大厅旁边的各个贴身丫头和等候在外面的下人都有火盘取暖,气氛安谧祥和。
景少谦坐在火盘边,沉默地看红红的炭火,聆听两旁的云皎和景子政说话,显出少有的安祥。身边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夫人,一个是他的儿子,他们的话音让景少谦感觉到家的温馨。
由于靠得很近,云皎的目光经常不自觉地与景少谦的目光相遇,这让她很不自在。在没有确定自己是被景少谦抢回来之前,云皎即使再讨厌景少谦,心中都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夫君,一旦得知自己与景少谦其实是仇人了,这事情就变了。比如说今天早上,云皎醒来后就后悔昨夜与景少谦和好,这是立场不坚定,敌我不分,可是景少谦笑吟吟地凑过来,云皎再用仇恨的目光瞪眼看他时,只瞪了几分钟就宣告失败,不得不恼怒地扭头向另一边去。唉,都怪这浑蛋太不要脸了,人家恨不能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他却涎着脸净说些恶心的甜言蜜语。真拿他没办法!
景子政是欢乐的,在二姑奶奶家吃过年饭时,他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云皎了,第二天回来看到云皎仍在,并且一直都在府上没有离开。景子政伸出手烤火,兴奋地告诉云皎他在学堂遇到的新鲜事。
云皎的旁边是卢夫人,再过去分别是仇洪良和李姨娘,仇氏三兄妹坐不住,跑出去看下人准备烟花炮竹了。
在云皎与景子政的对话中,卢夫人不时插入一两句话,打听学堂中的事,准备送仇大公子去念书。景子政在学堂的表现让卢夫人羡慕,期望仇大公子也能像景子政一样爱念书。
仇洪良目不斜视地端坐,显得温文尔雅,他话很少,只有卢夫人说到仇大公子的念书时才适时说几句,对李姨娘的媚眼熟视无睹。
这等候是漫长的,云皎开始有倦意,好在景子政兴致勃勃地讲述在学堂中的事。景子政刚刚进入学堂不久,对一切都感到新鲜,他自己的学习、学友的学习、先生的严厉,都被景子政兴致勃勃地说出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何管家带领几个手捧托盘的丫头进来。
“老爷、夫人,仇老爷、卢夫人,请用点心。”何管家向在场的主子、半个主子请安。
马上有人抬来一张长条的桌子,各种糕点摆放在长条桌子上。各位贴身丫头走过去,给自己的主子挑选糕点。
“吃夜宵罗,吃夜宵罗。”仇氏三兄妹从外面冲进来,围在桌子边指挥自己的丫头要这个,装那个,忘得不亦乐乎。
莲儿用碟子装两块点心给景少谦。
晴儿捧给云皎的,却是一个小盅,里面是半盅多的银耳燕窝粥,热气腾腾的银耳燕窝粥香气四溢。云皎用小银勺子慢慢要舀起粥送入口中,为自己和孩子补充营养。
李姨娘手捧小碟子坐在火盘边,细咽糕点的同时,嫉忌的眼光扫过云皎手中的银耳燕窝粥。夫人就是夫人,总比别人得到优待。
有仇氏三兄妹的地方,注定是不能安静的。
仇大小姐要靠近父亲坐,驱赶李姨娘走开,李姨娘避让不及,让仇大小姐碰掉了手中的碟子,仇大小姐本人差点就扑到火盘上,幸好仇洪良反应快,伸手拦住了,避免了仇大小姐与炭火亲密接触。
“咣当”“咣当”、“咣当”,连续三声脆响,仇大小姐、李姨娘和仇洪书手中的碟子先后掉落地面,摔碎了。
景少谦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节日刚刚开始,就不断地摔破东西,让他觉得不吉利,碍于仇洪良的面不好发作,沉闷地说:“这过年过节的,大家要小心。”
仇洪良一家三个大人脸上挂不住,讪讪地。
仇大公子吃掉了一块糕点,眼睛骨碌碌地在众人身体上转,看到云皎手中捧的与众不同,走到云皎身后伸长脖子看:“夫人吃的是什么?好香呀,好吃吗?”眼睛直直地盯云皎手中的粥,脸上分明写有:我也要吃。
景府上只专门为云皎做了半盅的银耳燕窝粥,除了云皎手中的再也没有了。云皎手捧这吃剩下的粥,不给仇大公子吃过意不去,给仇大公子吃自己吃剩下的食物,一样过意不去,为难地看仇大公子。
景少谦皱眉看仇大公子,那个粘有糕点碎屑的嘴巴差点就碰上云皎的胳膊。
“你看什么看,看也没有用。这是专门做给我母亲吃的,其他人都不能吃。”景子政愤怒地瞪仇大公子,他看到仇大公子要分享云皎的食物大为恼火。
温顺的绵羊也有脾气。在场的人都惊讶万分,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景子政生气。
景少谦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夫人,嘴角不觉向上翘。
卢夫子连忙拉走仇大公子,哄他去挑选糕点。
吃过宵夜,是更加漫长的等候,四个孩子都挺不住了,伏在父母身体上休息。
云皎注视景子政,他将脑袋和双手都搁到景少谦的双腿上,一串口水流到景少谦的长袍上,发出均匀的呼吸。景少谦的一只大手环抱儿子的肩膀,防止儿子摔倒地上。
这种情形,这才像父子。平日里景少谦难得心平气和地与儿子说话,景子政见到父亲都唯唯唯诺诺,尽量避开与父亲近距离接触。
云皎的目光顺着大手往上看,恰巧与景少谦的目光相遇。景少谦目光温和,云皎很不自在,移开目光。这个人,是自己的仇人,可是现在自己却以妻子的身份坐在他身边,这让云皎的心中很矛盾,想马上远离他走得远远的,双脚又懒于迈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鞭炮声,除旧迎新时刻到了。
几个孩子马上惊醒了,跑出外面去看放鞭炮,燃放烟花。
景少谦领着云皎和景子政,在一群下人的围绕下,到祠堂烧香,给先人们上早茶,恭恭敬敬地叩拜祖先。
回到玉馨院,云皎仍能感受到除夕的热闹非凡,鞭炮隆隆不断,绚丽的烟花不停地飞向夜空。
前世中的亲人,不知道此刻在干什么?
“夫人,在想什么?”景少谦站在旁边问。
云皎喟然长叹,感慨万端地说:“此时此刻,不知道我父母他们在干什么?”
“夫人实在想念家人,过年后就回去探看他们。”
欢乐祥和的春节!喧闹忙碌的春节!
凌晨,景少谦就请云皎和他一起来到大厅,两个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接受下人的叩拜。景府上的一百多个下人,按身份从高到低向端坐大厅正中的两个主子叩拜祝福。当然,下人们没有白白地叩拜,他们离开前都得到赏赐——一个红红的布袋子,里面装有数目不等的铜钱。
下人退去后,四个小孩子从外面走来,景子政和仇氏三兄妹无一例外地穿上红红的衣服,映照得小脸都是红彤彤的,叫云皎想起香喷喷的大苹果,直想在每个小脸上咬一口。
景子政率先上前,向景少谦和云皎叩拜。
“孩儿给父亲拜年来了,祝父亲事事顺意、身体健康。”
“孩儿给母亲拜年,祝母亲新年快乐、吉祥如意。”
景少谦和云皎都喜笑颜开地叫景子政起来,都在怀中掏出一个红红的小布袋子递给景子政,这是他们送给景子政的新年礼物。云皎递给景子政的小袋子中,装的是两个小巧玲珑的金锭子。
“给景老爷拜年,祝景老爷生意兴隆。”
“给夫人拜年,祝夫人快乐如意。”
仇氏三兄妹是从来没有过的乖巧,齐刷刷地下跪叩拜,异口同声地祝福,让云皎想到事前经过精心的排练。云皎和景少谦也同样给了这三个孩子新年礼物。
孩子们离开后,大厅里是暂时宁静下来。
云皎倚在椅子上,疲倦地用手搓揉脑袋,从凌晨开始忙到现在,昨夜又睡得晚,真够累人的。从繁忙中回归清静,云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景少谦是自己的仇人,这里不算是自己的家,可自己在行动上总是不自觉地扮演女主人的角色。
云皎又对自己在这里接受下人的叩拜、给人发新年礼物的行动后悔了,笨拙地站起来要回玉馨院中。
景少谦坐在旁边一直在留心观察云皎,这疲惫不堪的模样叫他心疼。有孕的人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近来发生一连串的事叫她总是焦虑重重,没有安宁过一天,真难为她了。
看到云皎要离开,景少谦伸手探入怀中,站起身向云皎走近:“夫人,你等等。”
云皎脚步停滞不前,她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再有她也不想与景少谦单独呆在大厅中,这压抑的气氛叫人难受。
一个红红的绸包递到云皎面前,景少谦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是我送给夫人的新年礼物。”
云皎接过红绸包,傻眼地看景少谦,大人之间也要互送新年礼物?云皎没有想到过这个,当然也不会给景少谦准备什么新年礼物,就是云皎预先知道了,估计也没有什么礼物送给景少谦:这府上什么都有,什么都是他的,他什么都不缺少。
没有意想中的惊喜,连打开看的意思都没有,景少谦有点失望,脸上依旧保持微笑:“夫人,不打开看看?”
“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云皎冒傻地看景少谦。
原来为这个失神。景少谦轻松地笑了,示意云皎打开绸包看:“没关系的。夫人打开看,喜欢不?”
轻轻地展开绸包,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出现在云皎眼前,让她禁不住屏息凝神细细观看,手中的珍珠每一颗都均称、圆润、荧光闪烁,这是用上好的珍珠串成的。
景少谦专注地观察云皎的脸色,留神她的神色变化,露出满意的笑,她喜欢就好。
“这是南海珍珠。听说妇人生孩子时,带上南海珍珠能够避邪去湿气,不会落下病根。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我特意让人从南海带一串回来给你。”
珍珠项链会不会有这种功效云皎的心中有质疑,可是人家为了这个托人从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给自己,让云皎的心中感动,抬头望这个高大魁梧的人,心中荡起一阵涟漪: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仇人,该有多好!
何管家从外面进来,走到门口就看到老爷和夫人两个近距离地凝望,不好再继续走进去,就在门口边干咳几声,才向里面说:“回老爷夫人,给二姑奶奶家的新年礼物送到了,知府大人回了厚礼,请老爷去查收。”
景少谦埋怨何管家来得不是时候,夫人刚刚心有所动,这更增进感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破坏了这旖旎缠绵的气氛,仍想再继续与夫人勾通情感,向何管家不耐烦地挥手:“先收入帐房,过两天我有空了再看。”
“老爷。”何管家惴惴不安地瞟里边的两个人,吞吞吐吐地说:“老爷,知府大人送的这份厚礼,是不能收入帐房的。”
“胡说八道,有什么礼物不能收入帐房的,就是稀世珍宝也没有人敢来打我景某人的主意。”
“老爷,真的不能收入帐房,要是能收,小人就不来麻烦你了。老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迎来送往的新年礼物,叫景少谦有些厌烦。这过年过节,其实是小孩子吃得痛快玩得开心,大人是做个不停转得头晕。
“夫人,一起去看看,知府大人到底给我们送了什么厚礼。”景少谦很想再和云皎多呆在一起,这两个经常在一起了,感情自然就好了,景少谦是深有体会的。比如说,刚刚与云皎圆房时,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委屈万分的样子,在一起几个月后就不再排斥景少谦;刚刚得知是被自己抢回来时,她恨不能杀掉自己,才过几天眼睛里的仇恨就极少看到了。当然了,这种转变不是像木头一样站在一起就会好的,景少谦为了这些转变煞费苦心。
唉,谁叫自己是克妻命,老是不停地克死夫人。好不容易弄来个天仙似的夫人,要是老跟自己仇人似的,就不好办了。
知府大人送来什么厚礼,叫云皎也好奇,就与景少谦一起向外走。
景少谦伸手要亲自搀扶云皎,云皎闪身避开了,她和景少谦还没有好到让他搀扶走路的地步。现在面对景少谦,云皎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恨他,可一想到烙入脑海中的那个“抢”字,让云皎对景少谦的亲昵行为感到恶心,冒起鸡皮疙瘩。
景少谦讪讪地收回手,很快又恢复自然,紧靠在云皎身边,两个人并排走向外面的大院子。
何管家低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心中捏了一把汗。
“知府大人的回礼在哪里?”景少谦停下脚步,疑惑地问身后的何管家。走到前院了,景少谦没有发现意料中的箱子、礼盒子之类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乘小红轿子,轿子旁边侍立两个穿戴整齐的媳妇。
云皎也是望眼前这小红轿子,满心的不解。
“那就是知府大人的厚礼。”何管家手指小红轿子,说明清楚后垂手侍立,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云皎正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侍立的媳妇打开轿帘,从里面钻出一个花枝招展的丫头,在两个媳妇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走来。
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女子,要两个人搀扶走路,分明是摆架子,云皎的心中就涌过一丝丝的厌恶。
“奴婢媚儿拜见老爷,拜见夫人。”丫头走到两个人的面前,轻盈地下拜,朱唇轻启,说出的话如莺歌燕语,婉转动听。
厚礼就是丫头,丫头就是厚礼,难怪何管家说这厚礼不能收入帐房。
云皎沉默的看下跪的丫头。
“回老爷夫人,这媚儿姑娘是知府大人特意送给老爷和夫人的,大人说夫人一人服侍景老爷太辛苦,就送媚儿姑娘前来服侍景老爷和夫人。”跟随跪下的两个媳妇向上面的两个人禀明。
“起来回话。”景少谦不敢让这三人在地上跪下太久,这知府大人派来的人,要是跪下太久了,就等于是叫知府大人下跪了。
夫人服侍景老爷辛苦?!云皎不敢邀功,她从来没有认真服侍过景少谦,吃喝拉撒穿衣解带他自己有手有脚能自行解决,洗衣做饭扫地有一大群的丫头媳妇,一百多人服侍三个主子够浪费人手了,用不着知府大人送人来服侍的。
景少谦一看到从轿子中走出个丫头就暗暗叫苦,大骂知府大人多事。这明摆着,就是送这丫头来给自己做妾。
景少谦不是不喜欢年轻女人,问题在于他不敢纳妾。景少谦跟在书房中的丫头娇红有染,这在别人家是平常不过的事,在景府却行不通,云皎发现景少谦与娇红来往一次就折腾景少谦几天,看到娇红就气闷就找景少谦的麻烦,景少谦被折腾得焦头烂额不得不送走娇红,云皎才不再找景少谦的晦气。从此以后,景少谦需要女人时,宁可取远舍近,不敢轻易招惹府上的丫头,为的是求个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