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谦盯住那扇紧闭的门口,放射出逼人的寒光:“天色不早了,我现在要带夫人回家,有什么冒犯之处,等周公子回来我当面向他陪罪。”不等其他人有反应,景少谦就叫上晴儿和莲儿跟随,向后院闯入。
掌柜看到景少谦迈进后院,瘫软在椅子上。
晴儿和莲儿在小丫头的陪伴下,轻轻敲门,景少谦站在远处观看。
“急什么,我再睡一会儿才回去,谁允许你们的进入后院的。”云皎听到敲门声,出现在门口,她衣衫零乱睡眠腥松。
惊虚一场!
她真在这里睡大觉。景少谦看到睡意朦胧的人,心里是既生气又无奈,同时感觉到一片温馨。
傍晚,在府衙后院的二姑发奶奶听到景少谦被云皎当街追打抱头鼠窜的事,大吃一惊,想到父母双亡,自己这个姐姐要肩负重任。
景府里刚刚要用晚餐,知府大人和二姑奶奶就来到了。大家用过晚饭后,知府大人和二姑奶奶就分开对景少谦和云皎进行了思想教育。
玉馨院的小厅里,云皎和二姑奶奶分别坐在桌子两旁。
二姑奶奶先向云皎询问了听到的传言,知道今天云皎真的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追打景少谦,她看到云皎述说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愧疚,就开始感到头痛。二姑奶奶看出,云皎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以男人为天的思想,知道云皎那次撞伤脑袋时,把这些全都忘掉了。
再重新进行男尊女卑教育没有三五天是说不完的,再有两天就到新年了,二姑奶奶可没有这种时间,估计云皎也没有这种耐心听。
思前想后,二姑奶奶简单地说:“弟妹啊,男人都是很要面子的,你这样当众追打他,他会让人取笑的。男人恼羞成怒时,吃亏的还是我们女人。以后要多让他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忍忍就过了。”
“嗯。”
云皎的心中正在担心匆匆忙忙藏匿的银票、田地文书会被景少谦发觉,心中忙于寻找另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没有注意听二姑奶奶在说什么,反正二姑奶奶说话停歇时,云皎就本能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洗耳恭听。
云皎安安静静地聆听教诲,让二姑奶奶很是满意,因为云皎追打景少谦刚刚升起的不满很快就消失了。孰能无过,改过就好。
在某个小厅里,知府大人对景少谦的教育可就精彩多了。
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一壶酒外加两个酒杯和两双筷子,就是知府大人教育景少谦的道具。
知府大人喝着酒,首先揪出吃过年饭时景少谦被云皎当众扇了一巴掌的事,接着又抖出了今天云皎当街追打景少谦几十人围观的壮观场面,另外补充上人们的观后感。景少谦是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以作声,亦觉得自己窝囊透顶,唯有闷闷地喝酒。
“景老弟,你算不算男人,被一个小女人修理成这种样子。你在外面的威风到哪里去了,咋不抖抖给她看。”知府大人笑眯眯地用筷子指点景少谦,这山一样强悍的男人,应该只用一只胳膊,就能把那个娇小玲珑的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居然倒过来被那个小女人打得狼狈不堪,叫知府大人实在想不透其中的玄机。
这嘲笑激恼了景少谦,他愤愤地瞪眼看桌子对面的知府大人:“你懂什么,这家中跟外面不一样,外面那些威风,在家里抖不出来。”
“为什么在家里抖不出来?”
景少谦低头喝闷酒,憋了半天才说:“在外面,我一瞪眼别人就哆嗦,我一伸手别人就求饶。在家中,我才瞪眼她就泪汪汪地骂开了,说我欺负她;我才伸手还没碰到她,她已经扑上来拚命了,到最后求饶的人往往是我。”
“哈哈哈。”知府大人想像景少谦在云皎面前的熊样,忍不住放声大笑,一发不可收拾。
景少谦开始还压制性子,没有发作,听到笑个没完没了,瞪眼看笑得前俯后仰的知府大人,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云皎的事已经让他够难堪的了,别人再当面取笑他更加受不了。
“你是专程来笑话我的?!”
小舅子发怒了,知府大人才抑制住笑,好奇地问:“你力气比她大得多,为什么最后求饶的人是你?”
“就因为我力气比她大得多,一不小心就能要她的命,我哪里敢对她下手。她倒好,拚命地折腾我,偏偏我总是没事。”景少谦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最让他憋气的,论力气论本领,景少谦与云皎间是天壤之别,可是两个人发生冲突时,绝大多数是景少谦投降。内心里,景少谦并不想向云皎低头,只是担心失手让云皎流产或者出现一尸两命的惨剧,让他不得不忍让。
因为不忍心,最强大的反而处于弱势。
知府大人哑口无言,没有亲身体会景少谦这种处境,景少谦的这种无奈与不甘他是无法理解的。知府大人只是从景少谦的话中,听出了景少谦对云皎太过于迁让,致使云皎无法无天,好心地提醒:“你这是太宠爱她了,才把她惯成这样。对付女人,你既要给她点甜头,让她感激你亲近你,又要给她吃些苦头,让她领教你的厉害,不敢跟你造反。”
景少谦听得一知半解,只是低头喝酒。前四位夫人对景少谦是言听计从,景少谦从来不用花心思去研究女人,对付女人。云皎来到身边,刚刚开始时景少谦也要她知道自己的厉害的,吓唬她一次后,看到她眼睛中隐隐流露出畏惧,总想避开自己到一边去,心中不忍,千方百计地逗得她咯咯娇笑地倚在自己的身体上。不知不觉中,为了能让她小鸟依人般倚在自己的怀中,景少谦不自觉地向云皎陪起了脸笑,害怕她抹眼泪不理睬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景少谦要看云皎的脸色,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知府大人严肃地向景少谦发表一番演说,说明要振作夫纲的重要性。
看到景少谦一脸迷茫只顾喝闷酒,知府大人暗骂朽木不可雕,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振作夫纲,以后你要瞪眼时不管她干什么,要一直瞪下去,瞪到她服软为止;你要教训她时不能半途而废给她结结实实的一顿,保证以后你要她向东她不敢偏南,你要说是她不敢吐半个‘不’字。”
景少谦沉默不语,心里觉得这样折腾云皎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记得在周家村第一次吓唬云皎时,在她脖子、手腕上留下伤痕,让自己在那几天里与云皎缠绵时心情大打折扣,后悔莫及。
把夫人折磨得伤痕累累,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能有个办法,既不用动粗,又可以叫云皎乖乖地听话。
知府大人不是景少谦肚子里的蛔虫,不明白景少谦这时在想什么,看到景少谦若有所思地喝酒,当成了在虚心聆听教诲,他在这位强悍的小舅子前产生了自豪感,在训服女人方面这位小舅子远不如自己,他不惜将自己训服夫人和两个小妾的心得体会说与景少谦听,话语中带有强烈的自我炫耀色彩。
“我要是感觉到哪个女人不安分守己恃宠生骄,就抛弃在一边去冷落。不过两天,她便会可怜巴巴地示好,哪里还敢作乱。”
“你有三个女人,这办法好使,我才有一个夫人,这办法使不上。”
景少谦坚决摇头否定。就现在来说,云皎才得知是被自己抢来的蓄了一肚子的仇恨,今天又让银凤这婊子搅和,景少谦正挖空心思地哄她回心转意与自己重归于好。
把云皎抛弃到一边去不理睬?这位夫子没了,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夫人,即使再弄了一个来,肯定不会像这位花容月貌娇俏可人。
知府大人拍拍景少谦的肩膀用一句话作为此次思想教育的结束语:“老弟,在外面你是真真正正的猛虎,在家中,嘿嘿,是猛虎是病猫,得看你自己了。”
半夜了,景少谦独自挑灯笼冒寒风,从书房走回玉馨院。今晚和知府大人喝了不少,这走起路来身体就有点摇晃,身上喷出浓浓的酒气。
堂堂一个男人汉大丈夫,谁想做病猫了,何况像景少谦这种威震江湖的人物,更加想昂首挺胸地做人。送走知府大人后,景少谦思来想去,自己确实太娇纵云皎了,纵得她把自己踩在脚下。为了给云皎一个小小惩罚,景少谦决定今晚自己宿在书房,不再回玉馨院。
躺在书房的床上,景少谦感觉到不妙,自己用不回玉馨院来惩罚云皎,她并知道,她肯定以为自己在外面与丫头鬼混了一宿,到时惩罚不成反而让她更加恼怒,她最恨自己与其他女人有染的。再说了,云皎白天对自己冷眼相对,把自己当仇人看,一到夜晚睡着了就忘掉了自己是仇人,总是不停地往自己身体上靠近取暖,紧紧的蜷缩在自己怀中,这种温馨的感觉是白天难以感受到的。
振夫纲的形式多样,不回房间这种方式就免了。
房间里,云皎还没有休息,刚才她得到了景少谦在书房中歇息的消息,就趁景少谦不在重新给自己的田地文书和银票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这可是自己独立后的生活倚靠,马虎不得的。
云皎打开柜子,取出藏匿在柜子底部的小绸包,里面装的就是田地文书和银票。云皎一手端油灯,一手拿绸包,眼睛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来回移动。云皎尝试着把绸包放在这里,有危险;放到那里,容易暴露目标,把房间中能藏匿东西的地方都试个遍,会都不放心,云皎真不知道将自己的宝贝藏到哪里才能放心。
忽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在外面开门。
真糟糕,是景少谦这个恶霸回来了。刚才明明打探的人回来说,这恶霸已经在书房睡下了,现在又回来,真是不怀好意。真后悔刚才没有从里面上门闩,让他进不来或者不能直接进来,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藏匿绸包。
云皎紧张得心中怦怦狂跳,飞快地将绸包塞回柜子底部,迅速地关上柜子。
景少谦走入房间,一下子就看到云皎站在房间的正中,长发披肩,手中端一盏油灯,怔忡地看自己。
呃,目光中不再有仇恨之光。
景少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走近细看,云皎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自己,确实没有仇恨,至于里面蕴藏有什么,景少谦一下子没能领悟出来,反正不恨自己就好。景少谦从云皎手中接过油灯,放到桌子上。
云皎现在没有时间来发泄仇恨之情,她忐忑不安地观察有几分醉意的景少谦,很担心自己的宝贝让景少谦发现,害怕景少谦追究自己为什么深夜不休息。
“夫人,深夜了,该休息了。以后我要是不回来,你不用等我了。”景少谦看到有人一直看自己,就以为云皎是在等自己回来,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改变主意,要是叫她等一个晚上就不好了。
谁等你了。这句话差点就冲口而出,还好让云皎及时刹住,要是说出来了,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景少谦要是问你不是等我,你在干什么,就完了。就算是等他吧,虽然说这样有与仇人牵扯不清的嫌疑,但是总比经济严重损失划算,与仇人斗争有时候要用谋略,这才叫有勇有谋。
“不算晚,就等了一会儿。”扭怩地说出这句话,云皎自己都感到恶心,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在景少谦看来,云皎这是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心中愉悦,看向云皎的目光很柔和。要振什么夫纲,这不是挺好的吗。
云皎坐到床边,景少谦靠近,伸手拉云皎的手摩挲,正要说些温存的话增进夫妻情感,云皎就抽回手,一双柔软的爪子在景少谦身体上摸来摸去。
“别,别,别这样,夫人。”景少谦捉住云皎的手,他可禁不起云皎的抚摸。夜深人静时,夫人抚摸自己本来是件美事,问题是夫人现在大腹便便的,还是不要太亲热的好。
“我的东西呢,怎么不见了?”
云皎绷脸问景少谦,原来她刚刚摸的地方都是口袋、襟怀等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她摸遍了景少谦身体上可以放物品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袖箭小筒,心中不高兴。
“夫人,你……”
摸了半天,是在寻找她的小铁筒子,还以为她迷恋自己这具躯体,景少谦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很是沮丧。
云皎并不能体会景少谦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仰脸生气地问:“我的东西呢?你藏匿到哪里了?”
“扔掉了。”没好声气地回答。
扔掉了?!云皎心疼得就像是被割去一块肉,这袖箭小筒是周静南送的,是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曾经让自己几次化险为夷,居然让这恶霸给扔掉了。云皎气急败坏地站在景少谦面前,用手指戳景少谦的额头,说话都不能连贯:“你,你,你居然扔了,我的东西。”
景少谦瞟这个跳脚的人,心情郁闷。
“你扔到哪里去了?”
景少谦心情欠佳,特别选了一个不可能寻找的地方:“荷花池里。”
“什么?你,你把我的东西扔下荷花池了。”云皎心痛得流泪,在这宽阔的荷花池中寻找一个小铁筒,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永别了,我可爱的袖箭小筒。
愤怒的云皎揪住景少谦的衣襟,气势汹汹地追问:“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扔到荷花池中?你赔给我,你赔给我!”
景少谦心情恶劣,这只揪住自己衣服的手没有自己的手腕一半大,居然敢威吓自己。看来,真得要振作夫纲才好,要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
“要那害人的东西干什么,早应该扔掉。”景少谦难得没有被云皎亮晶晶的泪水吓倒,硬起心肠拉掉胸前的手,动作有些粗鲁。
“你,你这个浑蛋。”云皎一肚子的气难消,用手指景少谦,要骂说不出话,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眼看景少谦。
要振夫纲,就得心肠硬,景少谦狠心地拍下云皎指向自己的手,加上一句阴霾的话:“以后别向我指手画脚的。”
云皎惊疑地细看景少谦,他阴沉着脸少见的冷酷,又将景少谦本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纳闷平日里温顺的人今天硬气了,转想起自己的袖箭小筒没了,心痛难忍,走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怔忡地看油灯。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夫人当然也不例外。要是在平日里自己脸色好时,夫人听到自己扔掉她的东西,一定会扑上来跟自己拚命,现在自己绷紧了脸,她难得地安静,景少谦感觉到自己确实很有必要重振夫纲。
景少谦今晚喝了不少的酒,看到云皎喝水,就感觉到口渴难受,冲云皎叫:“夫人,倒一杯水给我。”
云皎正在心疼自己的袖箭小筒,没有听到景少谦的话,仍是望油灯出神。
唉,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内,倒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都不肯干,心有挫败感的景少谦这次运足内力,大喊一声:“夫人,给我倒一杯水来。”
咳,这哪里是喊,分明就是吼叫。
这次,云皎是听清楚了,默然看坐在床边的人,这恶霸真可恶,扔掉自己的心爱东西,还异想天开地支使自己,做梦!云皎眨眼看景少谦,一动不动。
景少谦看出,云皎的眼中有点挑战的意味,肚子里的酒精开始发作,忘掉了云皎这几天心情恶劣,阴霾地盯住云皎,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低沉地命令:“马上给我倒一杯水来。”这阴冷的口气,大有不倒水来就给你颜色看的意思。
可惜,云皎不害怕景少谦的颜色。
云皎对于景少谦的答复是将杯子中的水饮干,奔向床边,爬到床上去要休息。
真是忍无可忍,这是赤裸裸的挑战,景少谦一伸手就把云皎拎到地面,恼羞成怒地说:“你先去倒一杯水来。”
云皎绷脸看向另一边去,坚决不去倒水给景少谦。倒水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问题是仇人在强迫自己给他倒水,自己要是倒给他了,就是向仇人屈服,这可是最没有骨气的事情。
景少谦高大的身影挡在床前,坚决不让云皎到床上去休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不只是倒水喝这个小问题了,而是谁向谁屈服的大问题,要是坚持不住就会功亏一篑。
云皎和景少谦站在床前对持,大眼瞪小眼。
云皎仰脸看景少谦阴鸷的眼睛,他极少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阴沉沉地盯住自己不放更加没有过,景少谦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向是温和与讨好的。云皎的心中开始受不了,美丽的眼睛中泪水在打转,在油灯下亮晶晶的。
这泪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流露出无限的委屈,景少谦的心就硬不起来了,想起夫人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主要是自己造成的,现在还不让夫人休息。想到这里,景少谦就有种虐待了夫人的愧疚,眼中的阴霾消失,思忖要向夫人说什么话来改变这种沉闷的气氛。没等景少谦开口,云皎已经掉头向外走,到外间端一盏油灯,打开房门。
一股寒风卷入房间里。
景少谦心中发毛,这都半夜三更了,外面又冷,她要跑到哪里去。在这个寒夜中,云皎这样的娇弱女子,又挺个大肚子,不要说被人暗算了去,就是一不小心摔倒都会酿成惨剧,她自己不害怕,景少谦的心可承受不起。
“夫人,你要到哪里去?”景少谦闪身挡在云皎面前,不让云皎走出房间。
云皎愤怒地瞪眼看景少谦,要是两个人旗鼓相当的话,云皎一定会给他颜色看。气人的是两个人力量悬殊太大了,云皎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云皎不能给景少谦颜色看,只有给他脸色看了,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冷若冰霜,说出的话也同样冰冷:“让开,我要到隔壁去。”
景少谦没有犹豫,反身关上门口,厚厚的门板将寒冷隔在门外。隔壁的空房子是有床铺,长时间没有人住就不作保暖装修,在这寒冷的夜晚,像云皎这种娇弱的身体在里面呆上一宿,不冻僵也会得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