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的心中火苗乱窜,可对方是个九岁大的小孩,又不好拿他怎样,何况仇大公子的手中抱个花瓶,一不小心就会弄碎了。云皎不敢轻举妄动,艰难地挤出虚伪的笑,劝说仇大公子放下手中的花瓶。
卢夫人闻讯赶来,看到云皎带领一大群人将大儿子团团围住,认为云皎在虐待大儿子,脸色不佳,勉强地问:“夫人,出了什么事?”
居然敢给我摆脸色!
云皎的脸色更加难看,皱眉看卢夫人:“今天上午老爷会客,从玉馨院拿了一对花瓶到大厅摆设。表大少爷要拿一个花瓶去当,任凭人怎么劝说都不肯放下。府上的东西怎么能擅自拿走?何况还是老爷和我最心爱的东西!”
卢夫人向仇大公子看去。果然看到仇大公子怀抱一个精致的小花瓶,不免着急,向仇大公子走去:“孩子,你抱个花瓶干什么?快拿来给母亲,小心摔坏了。”卢夫人没有多想,就向仇大公子走去。
仇大公子抱花瓶往身后藏匿,同时身体不断地后退,警惕地看卢夫人:“就不给。我要拿这个花瓶换银子使唤。”
四周的人眼看仇大公子将花瓶转到身后,人人屏气凝神。要是仇大公子脚下一个摇晃,或者手上稍微一松开,这个珍贵的花瓶就算完了。
凌姑悄悄地变换位置,希望能够安全地从仇大公子手中夺下花瓶。
卢夫人不敢再向前,站在原地向仇大公子许诺:“孩子,你放下花瓶。你要银子,母亲给你银子。”
“母亲,你别骗我了。你就是给我银子,不过是几两,我要是拿这个花瓶去当了,能够得到几十两几百两银子。我才不干!”
唉,这仇大公子在学堂念书经常挨先生的板子,算到银子帐时,是聪明伶俐。
云皎是听得手痒痒的,直想结结实实地给仇大公子几个巴掌,价值近万两的花瓶,他当几十两几百两就心满意足了。
“夫人,这个……”卢夫人没有办法劝说仇大公子放下花瓶,困窘地看云皎,无可奈何。
景子政看到仇大公子死活不放下花瓶,愤懑地指责仇大公子:“你真不知羞!硬要拿走我家的东西。从来没见到像你这样厚脸皮的人。”
卢夫人讪讪地看地面。
“家里的东西。本少爷要拿就拿,关你什么事。”仇大公子振振有词地反驳。
景子政嘲讽地指仇大公子:“这里是你家么?这里是我的家。”
“这里也是我的家。”仇大公子说得理直气壮,“家里的东西,也有我的一份,我要拿就拿,谁敢管本少爷。”
云皎本不屑于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听到这里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明的,免得有人分不清这府上姓什么了。
“你错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云皎平静地看仇大公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里是景老爷、我、大少爷和小少爷的家。你们一家人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怎么,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
云皎目光淡淡地扫向卢夫人。卢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父母告诉我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仇大公子得意地向云皎宣布,继而转看卢夫人,“母亲,我没有说错吧,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云皎意味深长地看卢夫人,四周的人也一齐望向卢夫人。
卢夫人脸色发白,僵立在那里。
这不仅是跟一个小孩子较劲这样简单的事了。云皎知道此时必须向某些人说清楚,这里是谁的家。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们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的客人。”云皎扬声说,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你胡说。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们一家人都居住在这里,凭什么说这里不是我家。你这个女人来得迟,又整天逃跑,你才是客人,这里不是你的家。”仇大公子伶牙俐齿地,说得头头是道。仇大公子对云皎很不满意,瞪眼看云皎,像只好斗的小公鸡。
云皎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主人也有分先来后到的。
“谁说我母亲是客人?她是我母亲,也是我弟弟的母亲。她是这家中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母亲说了算。”景子政不干了,非得跟仇大公子说个明白。
“胡说,这府上的事,由我母亲说了算。我母亲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仇大公子不服气。
“这里是我的家,我母亲是主人。”景子政大声坚持。
“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母亲才是女主人。”仇大公子坚定地反驳。
晴儿和莲儿悄悄地捂嘴笑。其他的人亦被这两个小孩子的争吵弄得啼笑皆非。
云皎笑不出来,暗暗惊心。正因为主客不分,仇大公子才理直气壮地拿走那个珍贵的花瓶。今后,他还会理所当然地拿走景府的其他东西,如果拿不到了,他就会通过偷、抢,甚至谋害来获得,因为他认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卢夫人,你说这是谁的家呢?”云皎像在开玩笑,淡淡地笑问卢夫人,射向卢夫人的的目光是凛然的。
卢夫人尴尬避开云皎的目光:“夫人,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们的家了。这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跟他计较。”
“看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快放下那个花瓶。再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卢夫人害怕大儿子再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大声地喝令。
“就不放。母亲,你凭什么要听从这个女人的话。”仇大公子双手环抱花瓶,向外要跑。
在场的下人连忙围困,不让仇大公子逃脱。
“你看,有什么办法从他手中安全地夺回花瓶?”云皎悄悄地问凌姑。
凌姑仔细观察,无奈摇头:“他双手环抱花瓶,花瓶外露极少,腰带没有办法缠住花瓶。除非用飞刀将他射伤了,让花瓶下落,再用腰带缠住花瓶。”
“不能伤了他。”云皎摇头。这仇大公子再可恶,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为夺回花瓶伤了他,于心不忍。
云皎正伤神,一阵马蹄声从大门口传来。景少谦回来了。
卢夫人慌了神,害怕景少谦怪罪仇大公子。急急地走向仇大公子:“孩子,快把花瓶给母亲,让母亲放回原处。”
一向维护自己的母亲,现在也帮这群人来夺自己手中的花瓶,让仇大公子委屈、愤怒,将怀中的花瓶狠狠地掷向地面,放声嚎哭:“你们都欺负我。连母亲你也欺负我。”
卢夫人挡住了视线,凌姑不能及时用腰带缠住花瓶。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有百鸟朝凤图的花瓶变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地面。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卢夫人知道大儿子闯下了大祸,揪住仇大公子的耳朵大骂:“你这个孬种,看我不打死你。”
景少谦走过来,看呆若木鸡的云皎:“夫人,出了什么事?”
“老爷,你看地下就明白了。”云皎愤愤地说着。冷冷地看卢夫人和仇大公子。
卢夫人拧住仇大公子的耳朵不放,仇大公子啕叫不停,将身子扭来扭去,试图摆脱母亲的手。
景少谦疑惑地看满地的碎片,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观看,恰巧是凤凰俊美而圣洁的头部。景少谦霎时变了脸色,寒光闪闪的目光扫过之处,下人们情不自禁地低头。景少谦低沉地问:“是谁摔坏的?”
下人们都打了个寒噤。卢夫人拧仇大公子的手不觉松开了,仇大公子吓得忘记了啕哭。
景子政走过去,仰面看景少谦:“父亲,是大表弟摔坏花瓶的。大表弟要拿我们家的花瓶去换银子花,母亲不让,他就摔花瓶坏了。”
“嗯?”景少谦沉默不语地看仇大公子,浓浓的寒意把仇大公子笼罩。
“母亲,我害怕。”仇大公子躲到卢夫人的身后,避开景少谦的目光。
仇洪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步走上去,把仇大公子从卢夫人身后拉出来,恶狠狠地瞪住仇大公子骂:“你这个小畜牲,好的没看到你学会,坏的倒学了不少。大厅里的东西是可以随便乱动的吗?摔坏了老爷和夫人的东西。还有脸哭。”
仇大公子畏惧地看父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吧嗒吧嗒流下。
云皎看得心中直冷笑。仇洪良来得真是时候,花瓶摔破了,景少谦回来了,他才以一个严父的身份出现,毫不留情地训斥大儿子。他要是早来半个时辰,这个价格昂贵的花瓶仍然安然无恙,他就缺少了表演的机会了。
少来装腔作势!
景少谦皱眉,转看云皎,不悦地:“夫人,为什么不早吩咐人收起来?”这花瓶摔碎了,景少谦心中很不舒服。
矛头指向自己,云皎不乐,瞪了一下景少谦,恼怒地说:“老爷,这事怎么怪起我来了?我是没有及时叫人收起花瓶,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想到,放在家中的东西会不安全,竟然会被人大模大样地拿走。早知道放在家里的东西会不安全,我就是不及时叫人收回来,也会叫人拿把大锁将大厅的门口锁上,这就不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景少谦无话可说。花瓶摔碎了,看来夫人憋了一肚子火,自己要是再说,这位夫人恐惧要炸起来了。惹火了这位任性的夫人,说不定她会不顾一切地将仇洪良一家人赶出府去。
卢夫人脸上挂不住了。难堪地说:“夫人,他只是个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是不懂事,但若不是卢夫人有意的纵容,这仇大公子就不会在景府上以小霸王自居。云皎没有退让,目视卢夫人:“那么,你们有没有教过他,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仇洪良偷偷看景少谦,见到景少谦阴霾地看手中的碎片,再窥视云皎,云皎是一脸的怒色,于是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大骂:“你这个小畜牲,我平日里不是教过你,不能乱动府上的任何东西么。你是脑袋进水了不好使,还是聋了听不到。没出息的东西!”
仇洪良是越骂越生气,索性脱下仇大公子的棉裤,朝白白的屁股打下去。仇洪良一边骂,一边打,是恨铁不成钢的暴怒。
仇大公子放声啕哭。
卢夫人看到大儿子的屁股红红的,听到那哭声是心如刀剐一样痛。想叫仇洪良不要再打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出口,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云皎和景少谦。
下人们是个个低头,不敢观看。
云皎遥望远处,故作没有看到卢夫人的目光。叫云皎充当好人,是不可能的,云皎本人还想上去狠狠地来几下,让仇大公子永远记住,不要乱拿府上的东西。
“算了,不要再打孩子了。”景少谦低沉地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手上仍拿着那块碎片。
像是接到了圣旨,仇洪良高高举起的手落下时,由用力地打变成了轻轻地给仇大公子拉裤子。仇大公子扑到卢夫人的怀中,大声地啕哭。卢夫人紧抱住大儿子,不时抹眼泪。
呃,刚刚让别人损失了近万两银子,怎么委屈得像是受害者。
“唉,一个价值近万两银子的花瓶,就这样没了。可惜呀,可惜。老爷昨天还说,要把这对花瓶作为传家宝,传给后代呢,才两天就没了。”云皎眼望地下的碎片,痛惜地自言自语,声音不高,可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清楚。
“母亲,那个花瓶我还没有看过呢。真可惜,就这样没有了。”景子政惋惜地看地上碎片。景子政知道几天前父亲刚刚带回来一对珍贵的花瓶。可是摆放在父母的房间里,从常乐镇回来后,景子政就不好意思走进父母的房间。在谢府父亲搂抱母亲的镜头,让景子政难以忘怀。
仇洪良放开大儿子才打算要走开,听到云皎和景子政的对话,不好意思就这样走掉,讪讪地来到云皎跟前,困窘地搓着双手:“夫人,大少爷,真对不起,都怪这个小畜牲不懂事,摔坏了夫人心爱的花瓶。我以后一定要多管教这个小畜牲,不让他再次犯错。”
云皎淡淡地看仇洪良,语调也是淡淡的:“仇老爷,他现在不懂事,我还能够体谅,要是长大了他还这样不懂事,总把府上的东西当作他的,我就不能忍受了。像今天这件事,价值近万两的花瓶转眼就没有了,叫人实在难以接受,景府就是再富有,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这样的事。最好不要有下次。”
仇洪良的脸不停地抽搐,卢夫人的脸是白一阵红一阵。唉,最好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变成空气凭空消失了,免得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教训这个小畜牲,让他不敢再犯错了。”仇洪良忐忑不安,向云皎一再保证。
咳,女人就是女人,死揪住不放。不像景爷心胸开阔。
“那最好。”云皎的话还是淡淡的。
这下子,仇洪良是真的火了,狠狠地揪住大儿子的耳朵,往云芳院拖去。
卢夫人深深地看云皎,正遇上云皎冷漠地看向她,四束目光在半空中相碰撞,闪出火星。卢夫人赶仇洪良和仇大公子去了。
云皎站在原地,看丫头们收拾地上的碎片。景子政走来,挽住云皎的胳膊。
“母亲,大表弟摔坏了你心爱的花瓶,就这样算了?”景子政不甘心,他犯错误时总是被父亲狠狠地打,下人犯错误就会被处以家法,大表弟故意摔坏了珍贵的花瓶,打几个巴掌就算了?真不公平!
“子政,只能这样算了,没办法。”云皎轻叹。回想仇大公子的嚣张,仇洪良和卢夫人对仇大公子的纵容,让云皎愤懑: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
“母亲,为什么不对大表弟动家法?”
“子政,他不是下人,不好对他用家法。”
“母亲,为什么不狠狠地揍他一顿?”
“子政,我是一个大人,他是一个小孩子,我不好打他。”
景子政涨红了脸,握紧拳头掉头就走:“母亲,让我去收拾他。”
云皎伸手拉住景子政,饶有兴趣地看这个暴怒的小男孩,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
“子政,你现在的能力,不能去教训大表弟,你会被他打伤的。为了教训他,弄得一身的伤,这是两败俱伤,不可取。”
景子政握紧拳头。展示自己的力量:“我可以的,我一定能够把他打趴地下。”
“不,你现在不行。”云皎摇头,“他比你长得结实,又一直跟随府上的护院习武。你若要教训他,首先要比他强大。”
景子政沮丧地放开小拳头,垂头丧气的。
“子政,只要你肯习武,你一定会比他强大的。你变强大了,不一定只是为了教训大表弟,你还可以教训任何要欺负你的人,也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就像你父亲那样。”云皎扶正景子政的肩膀,微笑地看他。云皎一直希望景子政习武,可是景子政喜欢念书,厌恶练武。
“母亲希望我练武?”景子政犹豫不决。
“母亲希望你变得无比强大。”云皎鼓励。
“可我要去学堂去念书呀,再说我也不喜欢像父亲那样整天打打杀杀的。”景子政仍在犹豫。
“你可以清晨练武,然后再去学堂念书。有了一身好功夫,不一定要去打杀的,母亲希望你以后有能力保护自己,让你弟弟不受别人欺负。”云皎知道景子政喜欢小子轩,索性把保护小子轩的重任交给了他。
“好,明天我就开始去练武。”景子政痛下决心。
“母亲就放心了,不用再担心以后你和弟弟被人欺负了。”云皎眉开眼笑。
摔破一只花瓶,可以让柔弱的景子政激起斗志,值得!景少谦仇家无数,身为景爷的儿子,一定要有很强的自保能力,才能生存下去。
云皎回到大厅,看到景少谦独自面对那只幸存的花瓶。在有虎啸松林图的花瓶下,摆放着一块碎片,那是凤凰的头部。
“夫人,这花瓶是成双的,才买回来不久,一只就破碎了,我总觉得不吉利。”景少谦心事重重。
“老爷,一只花瓶碎了,白白丢失了近万两银子,当然不是件好事。可我看,也未必都是坏事。”云皎将景子政决心要习武的事告诉景少谦。
景少谦深感意外:“是吗,这小子过去死活不肯练武,摔坏了一只花瓶,他就肯练武了?”
景少谦在无意中得知。这段时间内云皎每天上午都出府,并且每次出府都是只带李安岩和凌姑跟随,不禁起了疑心,就叫贴身的小厮悄悄尾随云皎,要看个究竟。
“你说什么?夫人不是去鸿运布庄,就是去鸿运染布作坊?”景少谦听得如坠云雾中,自己那位小夫人到布庄和染布作坊干什么?
听说今天云皎去的是鸿运布庄,景少谦决定去看个明白,云皎到底在干什么。
景少谦带领几个随从进入鸿运布庄,一眼看到柜台外有几个顾客在挑选布匹,柜台内有两个伙计动作娴熟地量布,另外两个伙计在整理布匹。
这鸿运布庄内没有云皎的身影,看不到李安岩和凌姑的影子。他们在哪里呢?
“你们确信,夫人刚才是来这里的?”景少谦低声问尾随云皎的两个小厮。
“老爷,小人亲眼看到夫人从后门下马车,进入了这鸿运布庄。”两个小厮低声回答。
来到布庄不走前门,从后门进入,决不是来这里买布那么简单。
景少谦点点头,思忖片刻,负手走到柜台前,仔细打量柜台内的一切。柜台里的许多布匹颜色奇异。是景少谦从来没有看到的,卖布的两个伙计娴熟地量布、收银子。
看到景少谦,这两个伙计吃惊,他们不知道云皎跟景少谦间的关系,他们心里想,这个清州城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光临这鸿运布庄,不知是祸是福。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招呼:“景老爷,你要买布?”
“不,随便看看。”
景少谦确实没有买布的念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他慢慢地移动脚步,十分详细地打量这鸿运布庄内的一切,思忖着云皎跟这鸿运布庄的关系。
卖布的两个伙计惴惴不安地给顾客量布,不时窥视景少谦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