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彻骨的寒潭,两个人并列瘫倒在湿滑的岩石上,聆听着彼此凌乱的呼吸与心跳,一声比一声清晰。心底的恐惧与身体的寒冷就在对方的气息中逐渐变得微不足道。
“我们……能出去吗?”月月颤声问道,抓着雪无涯的手又紧了紧。四清他们肯定找不到这里,如果想出去只能靠自己。可是眼前的黑暗太让人绝望了,就算有出路恐怕摸出道的时候两人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一定能。”雪无涯极其肯定的回答道。
月月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方向,她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听到他如此果断的承诺,突然感觉心里满满的,不再徘徊不定,不再忐忑不安。
“嗯。”月月的唇角无意识的弯起一个弧度。她刚才的问题好多余,他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毫无疑义。
脚下是岩石,身侧是石壁,一样的湿滑,一样的冰冷,雪无涯单手摩挲着岩壁走在前面,另一只的掌心里紧紧地裹着月月的小手,唯恐它会溜掉一样。
如果只是围着寒潭在走圈的话就麻烦了。雪无涯停下脚步,原地冥想起来,这一路走了很久,湿滑的岩壁上没有任何突兀,甚至连条缝隙都摸不到。
“很麻烦?”月月轻声问道。虽然她只是跟着走,并没有触碰到石壁,但是她心里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这条路就像眼前的黑暗一样没有尽头。
“如果能在石壁上留下痕迹……”雪无涯若有所思的摸着石壁喃喃说道。
“试试这个。”月月拔下发簪摸索着递到雪无涯的眼前。
“呃……”雪无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发簪是金银铸成,想在这样坚硬的山石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恐怕有些难度,但是有总好过没有。
“嘶——”一串明烁的火花顿时照亮了雪无涯的惊喜。
“这是什么?”雪无涯兴奋地举起簪子问向月月。
“我也不清楚,好用就行了。”月月唇角微微一动,牵起一抹很无奈的笑容。
这簪子是她与烨亥婚礼那天在见筝的毡房里得到的,当初只是看到它晶莹剔透的簪尾感觉很特别,就留起来了。后来听雪无涯提起墨云海的神奇矿藏,她才隐约感到这簪子非比寻常。再后来危急关头竟然让她发现烨亥送给她的短刃能刺进岩石,她就更确认这簪尾就是原矿了。
“难道这里才是墨云海真正的秘密?”雪无涯猛然滞住脚步对着刚刚划过的一串火花发起呆来。
“你说什么?”月月站到雪无涯的身侧仰起脸去搜索那个心目中一如既往镇定自若的男子。她的感觉是不是错了,怎么他的手在颤抖,她甚至恍惚中还看到了一双绽放着异彩的眼眸。
“月月,你看仔细了。”雪无涯抡起手臂,簪尾立刻在石壁上又划出了一道闪亮的弧线。
天哪!那是什么?
月月双目瞪得溜圆,她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画面是真的。她一直以为那些湿滑是山顶融化的雪水渗进了石层,经年积累形成了现在的触感,没想到这座空山的岩壁上不仅裹了一层通透的结晶,那晶体还像冰一样微微冒着寒气。通透之下更是不得了,目光所及,青黑的山石里竟然镶嵌着指肚大小的原矿,在火花下闪出绚丽的彩光,顺着双瞳直耀进了人的心里。
这里到底藏了多少矿石?月月一想到世人贪婪的嘴脸就忍不住一阵头晕。
“倘若其他三国的国主知道墨云海有这样一个无尽矿藏,只怕全都要起兵奔赴这里了,呵,到时候可有赫连狱受的了。”雪无涯轻笑一声,自语道。
“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月月惊慌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凄厉。
惊喜只是一瞬间,很快雪无涯就意识到了它的危险性,这些东西虽好但是会要人命,一旦消息不胫而走,恐怕以后的墨云海就将变成一座充满血腥的坟冢。理智顿时战胜了刚起的贪念,他握紧月月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对,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
“嗯,我们快走吧。”月月坚定的点点头,跟着雪无涯的脚步继续着他们的摸索之路。
比起山内的默默相随,更加信任,此时的山体之外已是更深露重,月冷风寒。四清带着同来的二十名壮汉沿着已经被山石砸得混乱不堪的崎岖山道搜寻起雪无涯的踪迹。
“少爷……”唯恐山石再次滑落,大家不敢高声喊叫,只能压低嗓音沉沉地呼唤。
四清急得一手抹汗,一手擦泪,鞋子卡在石缝里干脆就脱了光脚继续找,任凭那些尖利的石子划破了脚掌也不喊痛。
“少爷,您在哪儿啊?呜呜……”少年的抽泣声和着风在层峦间打着转,乍听上去像是一个婴孩儿在空旷中轻啼。
“王爷,您听,好像有小孩儿的哭声。”银火提起手中的光亮试图照清远处的层峦。
“不对,那个方向不是百姓藏身的地方,应该是风声。”赤臻侧耳听了听肯定地说道。接替族长之位的第二年,他曾经亲自上过雪宝顶,一线崖附近的夜风的确会发出一些诡异的声音。
“天亮去看看。”赫连狱坐在草地上,沉声说道。三天了,那个女人如果还活着最好就好好的给他活下去。
“要找的人如果在那里的话,只怕找到了也没用了。”赤臻小心翼翼的自言自语道。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是在向靖王谄媚。通往雪宝顶的路上异常险恶,稍有不慎就会搭进一条小命,如果靠山没了,自己也离第二次卖族保命的报应不远了。
“怎么说?”金烈对待赤臻这只半死不活的老狼一直保有警惕。收服墨云海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说出通往雪宝顶的路线,而现在竟然请命亲自带领靖王的队伍上雪宝顶,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让人不得不起戒心。
“通往一线崖的路上全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食物水源,而且晚上异常寒冷,即使不摔死饿死,也会冻死的。”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这里,赤臻心知肚明,靖王要找的人不比寻常,他也正是利用了靖王的迫不及待,才狮子开口提了个交换条件,要他帮自己夺回扎潭草原。
“等天亮。”赫连狱冷冷的三个字立刻让周围的温度又降了一半。他清楚记得那天早上回到军帐的情形,守在帐篷外的轻骑全部被人一掌击晕,显然对手强的无法防备。当他像疯了一般的冲进帐时,一片凌乱中却找不见月月的踪影。地上有指甲的划痕,那是两道还来不及相交的弧线,她在告诉他,她没有背叛,没有逃走的。
战事就这样搁置了一天,他派出所有的人寻找她踪迹,回报的结果竟然是可能进了乌图木格城。第二天他亲为先锋带领轻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击溃了紧张疲惫的赤臻,破城而入后,他全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在城里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在通往墨云海山脉的路上再次看到了新月徽记,那颗不知疲倦的心终于停滞了一个瞬间。
黑夜还在继续,脚步却失了勇气,雪无涯无力的靠在石壁上,身体缓缓地滑坐在了它的下方。
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消失了力气,月月赶忙反手回握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方向,坐在他的身旁。
“累了吗?休息一下吧。”月月轻声说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雪无涯似乎在笑,但是笑得让人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好消息,不,坏消息吧。”月月飞快地想了一下回答道。
“坏消息就是我们一直在围着寒潭打转儿。”他说得很慢很轻,好像唇角还噙着一抹自嘲式的微笑。
“那好消息呢……”月月弱弱地问道。
“好消息就是你我终究会如愿以偿,保守这个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了。”笑声放肆而出,月月感觉雪无涯的身体在颤抖,那是一种发泄绝望的颤抖,让人莫名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