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楠竹园,炎热的午后,在青竹交错相掩的浓荫下,有一方露天的空地。空地上,堆积寸许的枯黄竹叶上面,铺着一帛雪白的素缎。
一方古旧的原木矮几置于素缎之上,矮几的四角被摩梭得十分圆润。正中央,放着一架古桐凤琴。凤琴的左上角,一尊青铜的六足香炉,香烟正袅袅。
一个白袍的年轻俊逸男子正襟跪坐于矮几前面,他一双修长的十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琴鸣如同天籁之音,在竹林之间盘旋,幽扬动听。
微风吹过,披肩的长发如黑绸般的阵阵翻飞。
揽月端着托盘,远远地静立着,不敢上前打扰,直到一曲完毕,她才缓身上前。跪在了萧慕白的脚边,将红漆托盘中的白瓷酒壶拿出来,一边斟酒,一边谦卑弯腰细语着,“公子,段煜在西月堂接见了牧姑娘还有赵三小姐!”
萧慕白不为所动,兀自端着酒杯,细细地品着杯中酒。
揽月垂着脸,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段煜已经布局好了,倘若牧姑娘事败,他便会杀她灭口!”
萧慕白一怔,杯中的酒水洒露了出来。揽月慌乱拿起丝绢替他擦试着溅在身上的酒水。
倏地,萧慕白身形在瞬间移开,电光火电的霎那,一道闪亮的银光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打了他身边的青竹上面。那青竹粗如儿臂,在丈多高的地方,被一把雪亮的短刀斜斜地拦腰切成了两截。
他身边的揽月一声惊呼,艳红色的娇躯凌空一纵,转眼间,已经踩踏在青竹之间。宛如彩蝶翻飞的长裙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飞旋,然后向着利器所发的方向直奔而去。
萧慕白缓缓转身,用指尖将掉落在身上的竹叶弹走,又将横倒在脚边的竹梢挪开,然后又坐了下来,端正了身子,继续拨弄着琴弦。仿佛刚才那忧命悠关地一击,没有给他带来半分惊扰。
他微眯着眼,望着竹林深处,一黑一红的两个身影宛如游龙戏凤般地穿梭打斗。不时有利器撞击的破空之声,还夹杂着女子娇脆的吆喝声。
他的双手娴熟地抚弄着琴弦,仿佛他便是这场武斗后台的配乐师,一边看着场上的表演,一边给他们伴着奏,此时的琴音韵律仍旧以温宛为主,缠绵细长,丝丝动人心弦。
他们的打斗也随着琴律时而拉长,时而急促,时而对抗,时而回旋。
一曲完毕,那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男子被揽月五花大绑,扔到了矮几前。
“说,谁派你来了!”揽月一改方才的娇柔文雅,一脚踩在刺客的腿上,伸手抓开了蒙在他面上的黑纱。
一张布满疤痕的胡子拉渣的脸出现两人面前,萧慕白依然弹琴,对眼前这位刺客视而不见。
突然,琴音停了下来,外面匆匆跑来一位侍女,脸色虽然焦急,但还是十分懂规矩,到了萧慕白近前才低语道,“段世子来访!”
他站起身,侍女连忙上前帮他理好长袍下摆。
看着他要走,揽月急急问道,“这刺客怎么处理?”
他背负着左手,保持着向前走的姿式,右手在半空中做一个横切的潇洒动作,然后甩了甩宽袖,大步似流星地离开了竹林。
赵府正前门,牧若惜的马车刚过来,就从旁边挤过来一辆马车。兴是因为好奇,对方把帘子掀了开来,兰西叫道,“三小姐!”
马车应声而停,兰西付过车,随后扶着牧若惜跳下来,然后两个人上了赵小菇的马车。
这辆便是赵家的马车,最先载她们出门的那一辆,三个人挤在马车上,一直进入了府内。赵小菇便挽着牧若惜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她们已经在车内换回自己的衣服了,所以也不怕被别人撞到。
在赵小菇的闺房里,上次被叶田茶放掉的小丫环如意现在变得懂事多了,看到牧若惜和兰西进来,慌张行礼问好上茶。
牧若惜让兰西先回院子向叶田茶报一下平安,自己则顺着赵小菇的意思留了下来。
赵小菇吩咐如意前去做水果冰汁,自己和牧若惜聊了起来。
看着赵小菇一脸的愉快,牧若惜知道,今天的事情应该算比较圆满了。
赵小菇也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也不等牧若惜开口,便按着牧若惜的手,开始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其实,说了很多,大概的意思就是段世子跟单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还陪着她聊了一会天,不过这些,即便是一些简单的事情,在赵小菇的眼里,也是很有意义的。
她深深地迷恋着段世子,连他打呵欠的动作都觉得无比优雅。看着赵小菇眸子里闪烁出奇异的兴奋,牧若惜也不好意思打击她。只是抿着嘴,微笑着注视她,一直听到她讲完。恋爱中的女人,少有正常的。
“你知道吗?段世子跟我说,他喜欢胆大而又聪明的女人,特别是忠于他的女人。我赵小菇一向敢作敢当,就是他喜欢的那种,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希望……”
牧若惜眨了眨眼睛,表示不可置否。段世子这一手恐怕是有备无患,这男人够深沉。
听她啰嗦了半天,牧若惜实在是没有兴致了,便找借口,“啊!其实今天好累了,你有没有觉得?”
“你说段世子他…….噢,好吧,我看你确实够辛苦的!我送送你吧!”赵小菇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意思强留,毕竟此时天色已晚。
赵小菇挽着牧若惜的手走了出来。在院子门口,碰到了大腹便便的燕喜,她手里还拎着一盒糕点,看见牧若惜,她往后缩了缩,仿佛有点顾忌。
赵小菇倒是一笑,大大方方牵着牧若惜的手直走过去,对着燕喜说道,“你以后不必老往我这里跑了,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的。你这个做婢子的就要本份一点,老老实实养胎,好好生下孩子,要知道,你肚子里孩子的去留可是大嫂说了算的。别老想着惹是生非了,惹恼了大嫂,你的后果可想而知。”
燕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讪讪地点头称是。虽然燕喜是赵子附的女人,可惜她是没有名份,赵小菇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看着赵小菇与牧若惜手挽手而过,燕喜恨得牙痒痒。
她将脸埋在阴影里,手指头生生地陷入糕点的纸包里面,看向牧若惜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灼烧着。赵小菇这翻话不仅仅是警告她,而且还向着牧若惜说明,她在拉笼赵小菇向牧若惜报复。这让她更加难堪,还有,牧若惜看向她的眼神,是不悄于顾的。
想到这里,她的肚子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