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政府都有自己控制力的极限,无关于交通是否便利,是关于能不能建设好地方使民众乐于接受领导。
一个执政班子哪怕是再有能力,他们关注的地方也会出现死角,并且因为需要管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会出现一个优先顺序,导致的是有些事情必然是要被拖后。
管理上的优先和延后一直都会存在,又因为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会出现遗漏,这样一来总是会发生一些使人诟病的事情。例如,某些地方的某些事情在当地人看起来很重要,可是中枢的管理班子却总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现在是公元前二零六年,没有电话、没有火车、没有飞机……反正就是一个什么都快不起来的时代,不得不思考该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来达到治理稳定的同时,能够持续扩张的目标。
吕哲此前一直在改变一些东西,如分封做的不是周王室的模式,更趋于一种领主分封。他所采取的分封不再只限定于拥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只要拥有足够的功劳。如:追随奋战的那批勋贵;或是在国家统一中做出妥协的人群,像是旧有战国那些明白事不可为接受合并兼并的诸侯王。
接受和平屯兵的诸侯王的确是被算入功勋之中,他们接受合并等于功劳普遍被认可,并被认为一次伟大的妥协,毕竟同一个族群之间不需要兵戎相见,以和平方式合并,这便是最大的功劳。他们的作为将名留青史,为以后留下历史见证,那么吕哲怎么去优待他们都不为过。
纵观世界上出现的任何一个大帝国,只有华夏大地上的“朝廷”没有进行分封领主制,其余任何帝国都是采用分封领主制。那么是华夏这边“朝廷”的寿命比较长,还是使用分封领主制的那些帝国寿命比较长呢?
自中央集权制度建立之后,华夏大地的“朝廷”寿命最长的是初代的汉帝国,多长呢?是四百一十四年。随后的任何一代“朝廷”寿命都没有超过汉帝国,实际上汉帝国要不是有光武中兴也就二百余年。
使用分封领主制的帝国,寿命最长的是罗马,这个帝国存在的时间要是从公元前建立开始计算,到东罗马(拜占庭)于公元一四五三年灭亡,罗马存在的时间超过了一千五百年!
用一些个例来进行对比或许有失公允,可是华夏大地称得上一个奇葩的地方,想要拿出更多来进行对比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拿。
“也许联邦式的格局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政体?”
“啊?”
偏殿已经进入用餐模式,之前谈了不少,但大部分就是一阵闲扯,是那种东扯一堆西扯一些,几乎是漫无方向的闲扯。
联邦帝国,听着怎么感觉非常奇怪?但事实上这种政体是真的存在国,联邦帝国有着皇帝的存在,但皇帝并没有绝对的权力,受到宰相与地方各州的约束和监督,像是德意志第二帝国就是属于联邦帝国的政体。
吕哲考虑了许多,分封领主制势在必行,但并不是在本土大肆分封,本土的分封走的是“拥有产出利益而没有实际管理权”的路线,也只能是走这样的路线。在外面却是可以走另类版的周王室分封路线。
周王室分封是个什么模样呢?除开以血缘关系的分封之外,对于一些功臣也是进行分封,但必须了解到一点的是,周天子分封的时候,不管是宗室还是功臣,他们拿到的土地其实在当时并不属于周国所有。像是,吕氏姜姓的姜子牙被分封在齐地,其实齐地是属于东夷人的地盘,只有姜子牙击败并统治东夷人才能获得封地的治理权。其余被分封的诸侯,至于少部分的姬姓王族成员得到原属于华夏族群的土地,超过九成的诸侯是被指定一块,然后得到或多或少的支持进行征伐和开荒。
实际上分封最初的目的就是一次大规模的扩张,周王室只是少量将属于国家的土地分置出去,更多的是指着一块不属于国家的地盘说:“哥们,我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只要你能够打下来,那么就是你的了。”
因此可以看得出来,周取代商之初的地盘不过是后世西安到山东……也就是大概秦时的四五个郡那么大,但是周王室使用分封手段,迫使分封出去的诸侯不断对异族、异邦的土地进行蚕食或是速效武力的占领。
华夏族群从黄河源头崛起,历经有夏一代和有商一代,****的扩张相对有限,还是在有周一代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高速扩张期。
被周天子分封出去的诸侯,他们前期只能得到来自周王朝有限的支持,甚至更多的时候只能是背靠周王朝得到精神上的寄托。这些分封的诸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根本无法得到除了精神上之外的任何支持。
周天子分封三千多个有功或是招抚于有商一代的大族(残余、余孽),不知道有多少分封诸侯是死在了对封地的开拓战之中。他们前期的对手是谁?是只有想不出来没有不存在的各种异族,不但是要和异族作战,还需要与恶劣的大自然,凶猛的野兽,任何能够对人产生危害的所有东西竞争生存空间。
有周一代,宗周和成周都是因为周边异族异邦的反扑而迫使周王室迁都,但是在周天子分封的诸侯王经过长久的“物竞天择”生存下来之后,周天子开始了长期定都洛阳的历史。
很多的历史教科书里总是会习惯性地进行“遗落”或是“偏题”,只会写周王室的分封造成华夏大地长达八百多年的战乱,可是历史教科书中没有说明一开始周国的领土非常有限,是分封之后的各个诸侯白手起家,从异族、异邦那里获得土地。历史教科书里更不会写一点,那就是华夏没有了分封之后,皇帝即为奴隶主的那一刻起,才是华夏大地陷入朝代循环的死局。
一些历史教科书中写着“因为周天子只保留很小的一片直辖地,分封出去的诸侯壮大之后反噬”,只要是研究过历史的人就会知道教科书书写此类,又是出于一种政~治需要的产物。分封的诸侯从异族、异邦拼死拼活得到了的土地,怎么去治理周王室在诸侯拼死奋斗的时候是干瞪眼看着,一丝丝的帮助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去干涉?
正因为大多数诸侯国都是从异族、异邦那里掠夺土地和人口壮大,期间周王室起到的作用几乎是没有,这样一来各个诸侯前期或许还会毕恭毕敬地缴纳应该上缴赋税,时间一久来自祖辈的恩情(感情)淡化,又再加上周王室本身的羸弱不堪,谁都不会将周天子当回事了。
“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吕启一副想说什么又极力忍耐的模样,抿了抿嘴,低声说道:“父皇的分封有区别,本土只是以名誉和利益作为回报,并没有实际的管理权。”
“还没有确定呢!”吕议内心里有担忧也有郁闷,他对吕启说:“周王室经历了八百年,但是实际上王室对国家的控制只有不到二百年,其余的时间里王室只是一个‘招牌’,对国家没有实际的掌控力。”
吕议有担心的理由,他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要是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他将会成为后续之君,登基之后名正言顺地管理帝国。他担忧的是自己那个老爹在搞的分封,特别担忧疆域会被进行分割成类似于有周一代那种零碎的状态。
不是没有可能啊!吕议不知道自家老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要不是从一些行为上能看出身为穿越者的烙印,他真的很怀疑自家老爹到底是不是穿越者,怎么就不知道中央集权制度才是历史潮流,一直就想着利益均沾和分封?
吕启闷不吭声地看着表情不断变化的吕议。他知道帝国未来的走向,帝国初期的高速扩张产生了太多的问题了,有着多到难以想象的事情急切需要处理。而作为开国之君的第一代皇帝很明显在危机爆发前就察觉到端倪,对政~治的框架不断尝试优化。
一个国家是不是稳定,能不能强盛,看的就是一个国家的政~治框架是不是合理,另外有一点还十分的重要,那就是被设立的框架能维持多久。
政~治框架怎么来保证稳固性?首要的先决条件就是没有人能够任意地改变政~治框架!哪怕是想要做出改变,也不是由一个人来做出决定,该是经过多数人的商讨并取得社会的认可才来做出修改。
“其实……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最应该重视的地方在于什么?”吕启是尽量在用引导的用词,他问吕议:“也许只要发现这一点,就能够得到答案。”
“重视什么?”吕议怔怔地反问:“什么……意……,哦!”,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出现笑容,说道:“民众?至少在民众完全觉醒之前,需要重视的不完全是民众。”
吕启没有反对吕议的说法,他知道吕议说得无比正确,民众在一个国家当中的基数最多,但是民众从来都难以决定什么,过去是这样,未来或许也是这样。
“过去,重视的是‘士’这个阶层,国家因为有‘士’的存在而稳定,‘士’提供赋税和血税(为国征战),他们才是国家的基石。”吕议有专门研究过,他说的“士”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武士,可不是读书人的士子。
“现在‘士’的作用虽然还有,但是已经逐渐被宗族和豪绅所取代,因此国家基石依然不在民众身上。”吕启看出吕议已经抓住重点之后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宗族社会会延续一段时间,随着工业的发展带来的人口移动性加强,使得宗族社会自行瓦解。”
吕议心想:“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天~朝的宗族社会就是在工业发展起来之后才消失,不然哪怕是政~府一直打击地方宗族,甚至是不惜使用暴力也没有能够瓦解掉宗族在民间的影响力。”
“也许只有到了民众觉醒的那一刻,民众才能左右一个国家的走向。”吕启说得无比认真:“这个过程不知道会需要多久,那么在民众知道自己的权力之前,考虑到诸多的因素,是委任总督,还是分封领主合适?”
吕议苦笑着说:“最近我一直被老爹教育,已经知道区别。”
吕启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只有属于自己的才会用心去经营和建设,领主得到的土地就是属于自己,他不是给人打工,不会用应付式的心态混日子。
“可是……”吕议纠结地说:“那哪里是本土,哪里是非本土?”
吕启微笑不语,哪里是本土可不是他哥俩能决定,取决的是那位坐在主位正在细嚼慢咽的老大。
吕议顺着吕启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依照老爹近来的作为来看,估计也是懵圈了?”吕议扫视着偏殿内的众人,脑海中思索着:“应该是不太确定中枢的极限控制距离是在哪,所以陷入犹豫?”
不能说帝国对交通不重视,应该说吕哲领导下的帝国对交通是无比的重视,只是修路真的相当不简单,并且修路付出的代价也真的是太大了。
“那啥?”吕议凑近吕启,讨好地笑了笑,问道:“大哥,你搞的那个蒸汽机有眉目了没有?”
吕启点点头,没等吕议笑得咧开嘴,他开口说话,说得不是和蒸汽机有关的话题,要比这个沉重许多。他说:“其实最需要和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分封带来的威胁。需要担心是自己将一手好牌搞砸搞乱了。不需要担心是自己所拥有的牌面要胜于所有领主加起来还要好上数百上千倍。”
“……”吕议听懂了,他心想:“是啊,本来拥有的实力就是天差地别,要是这样最后还被某个领主所取代,不正是意味着国家已经腐朽到无可救药了吗?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或许老爹一直想要执行分封还有让中央时刻保持警惕和上进心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