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在老何耳边细语一阵,老何神色越来越凝,他想了想,觉得干系重大,终于还是趋近司徒弈身边回禀:“公子,陌寒公子来了!”
司徒弈先是一愣,旋即又疑惑起来: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不是他在操纵吗?他这时候来干什么?
司徒弈见王大人满脸狐疑地望着自己这边,于是干脆响声问老何:“他可有说是为何事而来?”
老何心中明亮:“只说要和公子下棋,现在候在大堂,您看?”
司徒弈假意思索一阵,转身望王大人:“王大人,司徒府上来了客人,若是一般客人,那自然得先陪王大人办正事要紧,可偏偏……”
王大人心中愈加好奇起来,他假笑:“据本官所知,在整个北方,能让司徒公子如此重视的人,那可不多!”
司徒弈亦笑:“哪里!这人是天山陌家的少主,连天子都得敬他三分,更何况我小小司徒府和司徒弈!”
这下王大人笑不出来了,也不再提莹月阁之事,急急忙忙抱拳请辞:“既如此,那司徒公子快请自便!反正府坻已看过,本官回去也能交差了!”
司徒弈心中暗笑着接道:“如此,那本公子就不客气了!来人呐,送大人和各位!”说完,他意有所指地拍拍老何的肩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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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寒懒洋洋地斜坐在垫虎皮的雕龙椅上,目光熠熠,眼波流盼,整个人慵懒中透着几分妩媚,刚与柔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并济结合。
一旁侍候的奴仆们有些目呆,同时又有几分惧怕。一名丫头面带红晕来给他上茶。陌寒眼底浮起一丝玩味的笑,一时兴起,待那丫头走近时,他连忙正身,接茶,准备接茶的手却暗地里有意无意地与那丫头的指尖轻触,眼神十分挑逗地看着人家,惹得那丫头双手不稳,脸红至耳根。
“你又在玩什么?”司徒弈进来,一眼识破他的恶趣味。
那丫头回头望一眼司徒弈,立刻缩了缩脖子自顾将茶放到桌上埋首退下。
“其他人都下去!”司徒弈敛色朝众人吩咐。
“噢哎噢哎!原来弈也想我了,想和我独处吗?”陌寒轻笑,开口便带着几分调侃打趣之意。
司徒弈在旁坐下,直接问:“你来做什么?”他直视陌寒火红色的双眸,蓝眸中带着几分胁迫。
“弈真坏!干嘛这样盯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陌寒一扭头,故意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好了!我和你说正事!听说江南的陆起轩投诚到了你的旗下?”
见司徒弈不配合,陌寒自感无趣,于是也收神正色:“嗯!前不久的事情!听说你把人家打了?”
司徒弈不答,只警告道:“陌寒,今天我们把话挑明了说,我司徒弈可以对你一再忍让,但我亦有我的底线,容我提醒一句,惹得我火起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放手一博,到时谁胜谁负……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暗红与湛蓝对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撞出无数无形无声的火花。
“弈的胆子变大了!以前的弈虽然冷漠,但绝不会这样和我说话!”陌寒说。
司徒弈冷笑:“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陌寒,你虽然很强,智慧确实超群,但你有一个致使的弱点,你总是很轻敌,你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能和你齐肩并立。
陌寒赔笑:“或许真是这样!”看来他得重新估评眼前之人的实力才行!
“你还没说你的目的,难道真为下棋?”他司徒弈不信。
陌寒:“当然!不然你以为还有别的什么?”
司徒弈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陌寒的说词,但人家不愿明说,他也不好一味地刨根究底,于是缓了脸色笑:“既然如此,那就来一盘吧!”不管怎么说,他在无意间帮了司徒府救了璐莹。想到璐莹,司徒弈心绪有些不宁起来,也不知醒了没有?还真是让人操心!
老何听命将棋盘取来,两人开始拉开架势。
“弈,你的精力不集中喔!”陌寒敲着桌子盯着司徒弈笑讽。
司徒弈不说话,陌寒自顾继续道:“再这样下去,弈可要输了喔!呃……早知如此,我就该和弈赌些彩头!”表情无限惋惜。
两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司徒弈将手中的白子一扔:“我输了!”
陌寒高兴笑:“难得啊,弈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要留下来吃饭吗?”司徒弈收拾棋盘转移话题。
陌寒轻吟着伸个懒腰:“不了!我也该回了!”说着,起身站起来。
司徒弈叫来老何:“替本公子送送陌寒公子!”
老何应声,躬敬地在陌寒身前带路。
司徒弈一脸沉思:这家伙今天来究竟是为什么事?难道真的只为下棋?他回头望一眼棋盘,有些怔神。
如果想与他为难的人不是他……司徒弈摇头,怏怏朝莹月阁方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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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既然要帮他,为什么又不告诉他?”陌寒出来,候在一旁的持剑男子立刻回到他身边,老规矩,两人之间还是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陌寒神秘地笑笑,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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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莹终于醒了,她动了动,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倏地,她想起了早晨时的一切,她盯着自己的双手愣眼,神情有些恍惚。
“小姐,您醒了?”小姗将手中的水果盘放下,欣喜地奔走到璐莹身边。
“我这是怎么了?”璐莹喃喃问。
小姗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佯装无事微笑:“小姐说什么呢?”
璐莹道:“你不必瞒我,我什么都记得!蓝姬夫人……她,如何了?”
小姗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去莹蓝阁见到您的时候,您已经是惊吓过度,当时奴婢一门心思扑在您身上,也没理其它!后来回了莹月阁,也没再出去。”其实蓝姬夫人已经死了,但她不能说,怕再次刺激璐莹。小姐心那么善,要是知道结果是那样,一定会更伤心。若是哭闹出来还好,就怕她闷在心里欺负自个儿。
璐莹幽幽叹口气,再次盯着自己的双手愣神。
净白进来:“姐姐醒了?”脸上漾着纯净可爱的笑。
璐莹抬了抬眼,想笑却笑不出来,黯然地低下了头。
“姐姐怎么了?”净白惑望小姗,小姗立刻伸手至唇边无声轻嘘。她推着净白到门外,迫不及待地问:“一会小姐若是问起蓝姬夫人,你打算怎么说?”
净白茫然:“不能说实话吗?”
小姗轻敲他一记:“当然不能说实话!”
“哦,那我知道了!”净白迟钝摸摸头,转身又回房。
“姐姐别伤心!净白会陪着你,以后姐姐到哪净白就到哪,再也不让人把姐姐骗去!”
璐莹抬头对上净白真挚的眼神,心中稍感宽慰。
“公子!”外面的小姗叫。
璐莹和净白同时回头,司徒弈已经出现在门口。他见到苏醒的璐莹松口气,慢慢到床边:“不用多想,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出行塞外,这几天就好好养身子吧!”
璐莹想起答应替大家求情一事,虽无十全的把握,但她还是一试道:“听说你要将其它姬夫人送出府,有这事吗?”
司徒弈默了片刻,答:“是有这回事!这是我司徒府的规矩,她们自己也知道!既然她们有胆子坏规矩,自然也会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可是……”
“好了!你不要操心这些,这事情我会处理!”司徒弈有些不耐地蹙眉。这群女人可真会惹事!一不留神又找到她这来了!这老何也真是,怎么办事的?!他有些不满地想。
“你好好休息吧!其它事情自有我!”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冲,他的语气又突然放软了许多。
璐莹颓然靠着床头,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司徒府恢复到以往的平静,蓝姬夫人的事情似乎不曾发生过。璐莹也试着问过小姗和净白两次,可大家似乎有了默守的约定,谁也不告诉她实情,只一味地推托不清楚。璐莹亦是聪明人,反复几次之后她也不再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正月初十这天,一大早起来,小姗就忙忙碌碌屋里屋外不停地收拾东西转悠。
“小姗,你在忙些什么?咳咳!”璐莹手里捧着热茶,斜倚在门边朝她问。
小姗兴高采烈一笑:“小姐您忘了?奴婢正在收拾去塞外用的东西,听说现在那边挺冷,所以奴婢要事先做好准备!”
塞外?小姗不说起,璐莹倒真快忘了!出了蓝姬夫人这档事,她现在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加上近日身体愈加乏软,她就更是少了几分兴致。
“小姐。”小姗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璐莹身边心疼道:“小姐,出去走走吧!您不是一直向往塞外的风情吗?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散散心,见识见识那里的风土人情!”
璐璐回眸,神色有些倦怠,她抬手轻抚小姗额前的几绺碎发:“我知道。放心吧,我会去的!”世事无常,去见识见识也好!
老何这次留守在府里,青影现身随行。
璐莹由小姗扶着出来,门口停着一辆奢华至极的大马车。小姗掀帘,车中用兽皮做毯铺着,睡卧之处十分宽敞,所有衣服被褥全都整齐叠放一侧,小几之类的精巧用具也都备全。璐莹心中暗叹一声,在小姗和净白两人的合力帮助下上车。
老何从旁将暖炉递还给她,虽然雪已渐化,但北方的天气依旧很冷,更不用说这时候的塞外了。
“驾!”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
从头至尾,璐莹都没有看到司徒弈,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清淡如烟的失落。
“听说公子备了八匹马,他还吩咐大家不用行得太快,慢慢走就行。”小姗兴奋地笑着说。
净白在旁捣弄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一股淡淡的药味在车厢内散开来,小姗摆手煽着鼻前,皱眉道:“你在捣弄什么?”
净白“嘻嘻”一笑,将手中的药罐侧向小姗:“是给姐姐准备的!姐姐身子不好,为了以防万一,我正在研制适合姐姐的新药。”
小姗掀眉:“你还懂行医?”
净白挠挠头:“嗯,懂得少许!”说着,脸色十分羞赧。
小姗轻笑一声回头朝璐莹嘀咕:“小姐,您认的这弟弟倒真是个宝贝!”她已经见识了净白的武功,如今再听他说懂得医理,心中不由得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璐莹微笑看两人,不说话。
小姗和净白两人继续叽咕。
掀开侧面的帘子,马车还未出城,身后跟着商队,青影直挺地坐在马背,紧紧地护着马车。
璐莹朝他问:“青影,你家公子呢?”
青影连忙下马,然后牵着马缰步行到车前答:“公子已经先行一步,明天我们就到塞外边境,那边的人都是游牧民族,为了通行顺利,所以公子先去打点。”
璐莹点点头,放帘回车内躺着。车子很稳,显然设计时花了不少心思。
午膳在车上吃,中间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到傍晚的时候,车子在一个名为“青铜”的小镇停下。
“小姐,前面不远处有个湖,要不要去走走?”小姗指着远处提议。
璐莹点点头。坐了一天的车子,身体有些僵硬,正好走走,活络筋骨。
青影见璐莹有意前去,连忙朝净白道:“麻烦净白公子在旁陪着莹夫人!”
净白听言,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跟在璐莹和小姗身后。
隆冬的风,清新中夹着冷冽,璐莹慢慢走着,享受着这风的冷,这风的冽。可一旁的小姗怕她受凉,连忙拦住她将外袍上的帽子给她戴好。这半月,小姐又瘦了!小姗忧心地想。
“咦?那里还有人!”
璐莹抬眼望去,果然,前面湖边也停着一辆马车。看马车的大小,似乎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既然人家在那里,那我们就不过去了吧!”璐莹说一声,转身欲循原路返回。
“这位姐姐!”
璐莹回头,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吟吟地看着她。刚才只顾看前面的风景,倒没往旁看,所以也知她站在那里有多久。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璐莹见她风华正茂,衣着光鲜,于是客气问。
伍儿浅浅一笑,道:“我是伍儿!”她细细打量着璐莹。正面一瞧,比侧面更美了!她果然长得水灵,怪不得当年在江南有第一美人之称。可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被毁了……强烈的恨意暗暗涌,她强求自己粉饰面上的平静。
“伍儿?”璐莹一惊,下意识地轻呼。
“怎么?姐姐认识我吗?”伍儿故意询问,脸上依然带着看似友善的笑。
璐莹想了想,那伍儿在江南,断然不会出现在此,于是摇了摇头,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只是因为你的名字像我以前听说过的一位故人,所以失礼了!”
伍儿恍然大悟一般说:“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和姐姐还真是有缘。”
璐莹微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姐姐这是去哪里?”她又问。
璐莹浅笑淡淡答:“去塞外。”
“真的?”伍儿神采飞扬起来,“我们也是去塞外,要不要一起结伴而行?”但很快她又自己否认了提议,只听她嘟着嘴道:“可惜,我是随着公子出来,所以也做不了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姐姐一起!”
小姗在旁听了蹙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看眼前的这位贵夫人不顺眼。
璐莹柔静地笑笑,不接言。伍儿这个名字,曾经是她心中的痛……
“夫人,已经联系过夜的地方,您看?”青影过来,当他看到璐莹面前站着的伍儿时,神情极不自然地变了变。
伍儿看到了,却当作没看到,她道:“现在天还早,姐姐要不要随妹妹一起再散散步?这里虽然风大了点,但空气很好,湖光山色也很美。”
璐莹回头望一眼青影,终是点了点头。“你们先去吧,我们一会就回来,不用担心,有净白在旁跟着!”
青影行礼,他回身离开时,深意的眼神瞥过伍儿,一脸疑惑,但很快就转为了然。看来这事,得尽快告知公子才行!
“这么冷的天,看姐姐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远行去塞外?”伍儿问。
璐莹答:“因为……因为身边的人要去那里做生意,而我又正想去看看那里的风情,所以就跟来了!”相公两个字,她始终无法自然地说出口。
伍儿心中了然,面上柔笑道:“那姐姐一定是有福之人,姐姐的相公一定很疼姐姐吧?”
璐莹愣了愣,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妹妹呢?妹妹的相公不也很疼妹妹吗?”
伍儿的神色霎时沉了下来,璐莹自悔失言,忙又转移话题道:“天晚,肚子有些饿了,我打算回去吃东西,妹妹要不要一起?”
伍儿作势用手抚过肚子,她羞然一笑,道:“姐姐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几人一同回来,伍儿突然道:“姐姐看起来不像北方人,是江南人么?”
璐莹身子一顿,点头。
伍儿声音惊喜地娇笑:“是吗?我也是江南人!”
江南人?璐莹瞬时神色大变,她强抑内心的激动,轻问:“妹妹叫伍儿,也是江南人,那为何来了北方?”
伍儿不好意思一笑,神色凄然答:“我在江南本来是要嫁人的,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就来北方了!”
璐莹拉小姗的手蓦然收紧,心,怦怦直跳。
一旁的伍儿心中犹豫——司徒弈那么对她的事情,说还是不说?
就在璐莹与伍儿两人僵立时,青影适时地过来,他朝璐莹行礼,道:“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悉,地又滑,所以属下建议我们还是尽快赶到歇脚点,免得晚了不方便。”
璐莹收神,朝伍儿抱歉地笑笑:“妹妹你看……”
伍儿心中明白青影是有意打断两人的谈话,她无谓地摆手:“姐姐先行也地防,我们若是有缘,定能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伍儿下车,青影道:“天色已晚,我代莹夫人送送这位夫人!”
璐莹宽心点头:“如此甚好!”她原本还想让净白送她回去。
待伍儿走远,净白突然道:“姐姐以后离那个女人远点!”
“为什么?”璐莹望伍儿的背影问。
净白无辜地嘟嘟嘴:“不知道,反正姐姐你离她远点,她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在那个女人身上闻到了和那个人相同的味道……
是吗?璐莹心中暗问,回想江南时的往事,整个人寂静下来。
青影跟在伍儿身后,伍儿不认识他。青影那时一直只在暗处活动,所以伍儿不曾见过。但是,她没见过青影,不代表青影也不知道她的事情,更何况璐莹中毒时他还专门对这个女人做过调查。这个女人表面上看起来无害,实则心如蛇蝎,她留在陌寒身边,不过是想借他的手报仇罢!
“夫人到了!”青影说,他知道,几步前的那辆车子里坐着陌寒。
伍儿称谢,青影转身离开。
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会无独有偶。
这不,傍晚后刚刚分开的众人,很快又在同一家客栈碰面。
“姐姐!”伍儿欣喜叫璐莹。
璐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看到伍儿,她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往事。
青影皱了皱眉,看到伍儿,他只觉头大,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嗨!”跟在伍儿身后的陌寒微笑朝璐莹挥手。
璐莹抬头,不无吃惊道:“原来是陌公子!”
“你还记得我?”陌寒似乎很高兴。
璐莹浅笑行礼:“公子送了璐莹一个弟弟,璐莹这辈子想忘记您都难!”更何况,你还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红色眼睛。
“像公子这样的人,总是不常见的!”这是实话。
陌寒听着很受用,他朝伍儿睇一眼,眼底暗含警告,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另一个声音突兀而又响亮地响起:
“原来陌公子也在!不知我家莹儿对陌公子可有失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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