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我家里来?
肥腩多和袁晓溪此刻应该正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辛勤忙碌着,尉迟槿下午就回拢翠山了,我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从前的同学朋友联系得也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适当的人选应该在这时候出现。
我挥手示意花子暂时躲进我的房间里,接着便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男人,穿戴整洁干净,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温暖。
似乎,有几分面熟?
“你好,你是……”我疑惑地看着来人问道。
男人笑了笑,道:“你不记得我了?过年的时候,你还来喝过我的喜酒呢!”
过年……哎呀!我一拍脑门:“你是袁晓溪的老公吧,方逸,对吗?不好意思啊,看我这记性!”
我一边说一边将男人往屋里让。他走进来,谦和地摆手道:“没事儿,我们就只见过那一面,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你坐,花……呃,我去倒杯水给你。”我忙不迭地冲进厨房拿了个杯子出来,“你喝茶吗?”
方逸在沙发上坐下来:“快别客气了,你这是……在吃饭吧?你赶紧吃,等一下凉了就不好了。”
我将滚烫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习惯性地捏住耳朵,笑着对他道:“你看看桌上那些东西,像是能吃的样子吗?你来了,倒正好解救了我。怎么,找我有事?”我脑袋里一根筋突地跳了一下,“该不会是袁晓溪……”
“没有没有,她很好,正上班呢,你别瞎想。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帮忙。”
我这才想起,下午和袁晓溪匆忙见的那一面。临走的时候,她确实跟我说过要我帮忙,看来,应该就是她老公的事了。
能找到我求助的人,十有八九跟鬼神脱不开关系。可,我没记错的话,这方逸应该是个外科医生啊,医院里鬼故事向来传得神乎其神,可真正发生的实在少之又少,起码在我做斩鬼女的这几年里,从没遇到过。那么,他找我又还能有什么事?
想了想,我对他道:“是,下午的时候听袁晓溪提了一句,只是她赶着回队里,没顾上细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你该不会是遇鬼了吧?”
我这句话,本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的。可方逸的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他正襟危坐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我本人,是我们医院。”
啥?又给我猜中了!我买彩票的时候怎么从来不见这么有准头?
我尽量保持平静,以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却似乎并不着急。左右打量了一番,对我道:“晓溪对我说,你们家里有一只能口吐人言的神兽,还有一个傻乎乎的女鬼,怎么都没见?”
袁晓溪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跟她老公说啊,也不怕吓到他!
我无奈地指了指趴在地上正炯炯有神盯着我们的阿神,道:“喏,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神兽了,是不是很意外?至于女鬼,我们家常年贴着显形符,她没办法隐形,不管你有没有阴阳眼都能见得到。因为担心你害怕,我让她躲起来了。你要见她吗?”
“呵,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说着,方逸低下头对着阿神摆了摆手,用很幼稚的口吻道,“你好呀!”
“你好。”阿神很不走心地答了一句。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方逸仍是被吓了一跳。他转过来对我笑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狗会说话,我还真是从没听说过。”
我见他一直只顾寒暄,许久不见话题转到正事上,不禁有些发急。当即也不回应他的话,直接道:“你说你们医院闹鬼,究竟是什么事?”
方逸似乎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犹豫地道:“这事,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我们做医生的,崇尚的是科学,鬼神之说在我们看来,根本是无稽之谈。现在为这个跑来找人帮忙,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是,事情就真的这么发生了……”
“你不用顾虑太多,客观陈述就是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做判断。”
我对这个方逸的好感开始有一点流失。诚然,我和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同,看待事物的方法肯定有很大差异,但是,他能不能别这么磨叽?既然已经在我家沙发上坐下了,这么吞吞吐吐的算是怎么回事儿?
方逸看了我一眼,下定决心似的长吁一口气,道:“这两天,我们医院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在医院死亡的病人,若没有特殊情况,最多也就在停尸间停放一、两天,一般来说,家属总会很快来医院将遗体领走,回去火化安葬。可是,就在前天,停尸间里的夜班员工在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有一具尸体,竟然不见了。”
我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越是陌生的地方就越是恐怖,停尸间那种地方,对我来说,实在遥不可及。我得承认,对那里,我一直怀有敬畏之心。尸体凭空消失?这,可能吗?
我憋住自己想要发问的念头,不动声色地看着方逸。
“起初,我们以为是那个员工自己昏了头,会不会有家属已经领走了尸体,而他却忘了从电脑上清除记录?然而,那员工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于是,我们只有把监控录像调出来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都给惊呆了!安妮——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你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吗?凌晨1点半,储藏尸体的冰柜被缓缓推开了,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接着是头,两条腿……到最后,那明明早已死去的人,居然活生生从里面爬了出来!他动作僵硬,行动缓慢,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是他被冻了太久,四肢有些活动不开一样!他慢慢拉开房门,还小心地看了看在门外睡着的看守员工,然后,他就这么径直走进医院走廊,从后门溜了出去!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也不可能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觉得手脚冰凉,忍不住抱住手臂,缩进沙发里。这个方逸,他是来给我讲鬼故事的吗?这也太离奇了!
“第二天,这具尸体的家属来办手续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实相告。他们也是无论如何不愿相信,直到我们把监控录像放出来,他们才无话可说。我们跟家属们保证了一定尽快将病人遗体找回去,求他们暂时不要向外宣扬,他们也答应下来。我们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可……可是,昨天夜里,又发生同样的事情!遗体再一次从冰柜里爬出,再一次从后门口跑了出去,一切都一模一样!现在,医院里根本已经没有员工敢在停尸房值夜班,我们只能加派人手巡视,后门也被锁了起来,若今晚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为了怕引起混乱,我们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报警。我回家征求晓溪的意见,她让我先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们医院解决这件事。同事们都说,这些逃走的遗体,是……是僵尸!”
方逸的脸上呈现出极端惊恐的神色,手也不自主地有些发抖。我不知道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这样的事实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打击,反正,照我看来,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问道:“你们医院的高层们,有没有跟员工交代,让他们不要到处宣扬这件事?”
方逸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说过,但谁能将这种事憋在心里不去同自己最亲密的人讲?毕竟,连我也告诉了晓溪……”
略加思索,我对他道:“整件事,我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眼下我需要做些准备,明天再到你们医院多了解一些情况,若不出意外,明晚我就会着手去解决这件事。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好吗?”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刚要站起来告辞,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道:“对了,那个……我是要收钱的,晓溪跟你说了吗?”
方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些,道:“我知道,晓溪告诉我了,我也已经跟我们院长报备过,他说,只要能将这件事解决,再多的钱都没问题。”
我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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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急着回家。因为最近小区实在不太平,我决定送他去地下停车场,顺便叫上阿神帮我壮胆。它很看不起我的嗤笑一声,但终究还是跟着我一起出了门。
我始终对袁晓溪将我家的事一股脑告诉她老公有些耿耿于怀,于是在电梯里对方逸道:“你和晓溪感情一定很好吧,平常一定无话不谈,是吗?”
提到袁晓溪,他脸上有了几丝笑容,道:“是啊,我们虽然才结婚不久,但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感情一直很好。你知道,她虽然不会做什么家事,也并不温柔,但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
“那……她以前的事你知道吗?”我这么问出来才发现自己实在该掌嘴,这种问题,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你是说,她没有当警察之前的身份吧?我知道,她告诉过我,她是斩鬼族的族人,本来应该是斩鬼女的继承人,后来,自己放弃了。她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被这样的身份所牵绊,她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活。”方逸说着看了我一眼。
“你不害怕吗?”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打算告诉我,只是后来发现,我们彼此都对这段感情很认真,于是觉得,不应该瞒着我。刚知道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害怕。你想,女人的身体本来就比我们男人弱一些,长期跟所谓的鬼打交道,会不会自己也沾染上一些鬼气?我以为自己会很纠结,可事实上,我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就想通了。我爱她,非常爱,我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就错过她,别说她已经退出这一行,就算她现在打算恢复斩鬼女的身份,我也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其实今天我出门前,晓溪本来就让我有机会的话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只是我太紧张,一时给忘了……”
我明白袁晓溪的用意。可我跟她,终究是不同的。她已经全身而退,再无任何后顾之忧,而我,却不知哪一天才是终结。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达了地下停车场。我看着方逸上了车,转过身拉着阿神重又走回电梯。
“明天你预备怎么办,想好了吗?”阿神严肃地对我道。
我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对它道:“好像我这么拉风的人,行事风格飘忽不定,你还用得着问吗?”
“……又是临时想办法应对?古安妮,你稍微靠谱点是会要了你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