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管如何努力也穿不破那层窗帘,早已是日上三竿,屋子里依然黑漆漆的。
邵昂乖张地伸长了手脚,环抱着郭闿宇。郭闿宇睡得极为老实,他微微蜷着身体,头抵在邵昂的胸前,手也紧收在身体前面的弧度里,像一只被煮熟了虾米。
又不知过了多久,郭闿宇首先睁开双眼,看着头顶处邵昂的脸,甜蜜地笑开了,他没多少迟疑,慢慢起身,下床。
还是惊动了邵昂。
邵昂孩子似的要和郭闿宇一块洗漱,郭闿宇伸手从邵昂的腋下插入,用力将邵昂扶到卫生间,并让他半靠在手盆旁边的墙上。
郭闿宇挤了牙膏,递给邵昂。自己也按部就班开始刷牙,白色丰富的泡沫溢满嘴角,规律的动作,一致的节奏,好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伴侣。
早饭过后,邵昂问郭闿宇有什么安排。
郭闿宇已经在收拾书包,慢慢道:我先送你去公司,公司里的员工应该好多天没见到你了,就当散散心,只要别太劳累就行。晚上我再去公司接你,你把要做的工作整理整理,晚上交给我。送完你,我会去学校一趟,把落下的课程补上。要想接你的公司,一个完整的学历都没有哪里可行?
邵昂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喜悦,道:你肯接手公司了?小宇?
郭闿宇点点头说:不会的,你来教我。
郭闿宇的目光坚定悠长,有些什么与从前不太一样的东西在滋长,邵昂欣喜郭闿宇的这种成长。
邵昂忍不住抬起手,抚摸郭闿宇还没来得及修剪的长发,温情地问道:小宇,让你在里面待那么长的时间埋怨我吗?
郭闿宇笑了一下,右手拇指在邵昂的脸颊处摩挲一阵,才慢慢道:保护好你的身体,别让它再受伤一次!你不是说要努力缩短我们两个之间生命的距离吗?
邵昂一愣。
郭闿宇双手捧住邵昂的脸,认认真真地说道:昂,你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次,尽管它有些肉麻,但我还是想说一次——昂,我想把我自己交给你,你宠他也好,捧他也好,如果你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
邵昂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现在的心情,他拥抱住郭闿宇,深深吻了下去。
郭闿宇恢复了学校的功课,也得到了惊人的消息,就是但然跑到警察局自首的事情,听说已经被收押拘留了。
郭闿宇打电话问崔思淼,崔思淼也不隐瞒,说了邵昂和但然做了交易,因为黄少浩瀚的逃离,使案情毫无进展,邵昂又担心郭闿宇在看守所里面的生活,便下了死命令,只好同意但然的下下之策。
郭闿宇去接邵昂时,没提起一个字,只是对公司的人一一打了招呼。
晚上,郭闿宇带邵昂去中医按摩,邵昂老大不愿意,嘟囔着:告诉你,女的可不行啊!你怎么想起带我给别人摸呢?你摸不行吗?
郭闿宇一顿无语,他不声不响地将邵昂领进一个不大的中医院,四处张望了一下,问了值班人员,便带着邵昂上了三楼。
上楼对于邵昂来说是勉强了些,他不会用拐,就是用不好那个巧劲儿,所以一上楼就变成单腿跳,辛苦得很。还好,邵昂的运动神经发达,体力也比一般人强,所以也不打憷。但对于郭闿宇来说就觉得心疼了,他摇摇头,弯了一下腰,示意邵昂爬到自己背上来,想背邵昂上去。
邵昂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推开郭闿宇继续往上跳。
郭闿宇拉住邵昂问道:你他妈的磨叽什么呢?
邵昂指了指较为倾陡的楼梯说道:楼梯这么高,你背着我不累坏才怪呢!压坏你,影响我的福利,我怎么舍得!
郭闿宇使劲儿瞪了邵昂一眼说道:竟歪理邪说!别废话!
郭闿宇真的背起邵昂,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
邵昂紧紧搂住郭闿宇的脖子,说道:小宇,你长得这么高,以后,如果我背不动你怎么办?
郭闿宇闷声不吭,歇了几歇才勉强把邵昂背上楼,把邵昂放下来,郭闿宇喘息了好一阵儿才说道:昂,上次你昏倒在浴缸里,你自己一点不使力,死气沉沉,那才叫背不动你呢!所以说,要想过得好就得双方都出力才行,我不要你背得动我,只要你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就行!
两个人进了唯一亮着灯的一号诊疗室,里面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笑呵呵对着郭闿宇打着招呼说:这就是你说的邵昂?都扔掉拐杖啦?过来,我看看!
邵昂开始沉下脸,杵在门口,站着不动。
郭闿宇瞪了邵昂一眼,伸手扯了邵昂的袖子对着那男子说道:宥大哥,麻烦您了,他下地早,我有些担心,也不知长得如何?
被郭闿宇称为宥大哥的男子毫不介意道:哎,小宇,你说哪里去了,这点小忙算个什么,再说,我就是干这个的,有什么麻烦!
姓宥的男子将邵昂安置在床上,说道:小宇,把他裤子脱了!
邵昂这回真急了,低声对郭闿宇说道:小宇,你干什么呢?我都快好了,还看什么看?再说,这是什么人哪?他会看个什么?
郭闿宇却二话不说,上前就去脱邵昂的裤子。
姓宥的男子偷偷笑了一下,戴上了手套,开始凝神给邵昂看腿。邵昂至始至终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郭闿宇。
邵昂的腿还肿得厉害,姓宥的男子查看了一会儿,便开始了按摩,他双手从大腿根儿的外部开始沿着经络慢推,一边按摩,一边笑着说:别质疑我啊,我可是“宥接骨”的第十三代传人呢!西医只是把你的骨头给固定了,将来还要动手术取钢板,太伤筋动骨了。小宇想起我就对了,关于接骨,我有祖传秘方,现在,我只能帮你辅助治疗,让你更快恢复各方面的机能。
邵昂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一脸不放心地问道:你和小宇怎么认识的?
姓宥的男子极为惊奇地看看郭闿宇才对着邵昂说道:小宇没跟你说?小宇刚来北京那会儿不是在工地上干活吗?有一次在工地里推车时被送货的水泥车撞倒了,把小臂桡骨撞骨折了,司机想要送他去医院,可小宇死活不去,偏要找一个私人诊所,这不,就被司机送到我这儿来了。小宇的骨头可是我亲手给接的,一点后遗症都没有,下雨阴天的,疼都不疼,不信,你问问?
邵昂半哼不哼的叨咕道:哼,你应该庆幸他没事,否则,看我不砸了你这招牌!
郭闿宇轻怕了邵昂一下笑着对姓宥的男子说道:宥大哥,你别听他的,他跟你开玩笑呢!过去那些事儿,就别再提了。
姓宥的男子一边和两个人聊天,一边给邵昂按摩,手劲儿一点没小,搞得邵昂龇牙咧嘴连对付郭闿宇的心情都没有。
姓宥的男子可没停下来讲述:小宇跟我提过你好多次了,今天听说你过来,我兴奋了一整天呢!小宇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性取向特别,我真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呢!
说到这儿邵昂也按耐不住了,龇着嘴喊道:那可不行,小宇是我的。
姓宥的男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继续说道:好好,是你的,谁说不是你的。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讲讲,这些事情憋在我心里好几年了,今天借着给你治腿的机会和你好好说说,我一直以来都想好好谢谢小宇,可始终没有机会,所以,明天开始,我会每天给你按摩,直到你好了为止。本来,我是想上门给你服务,可小宇说你们有车,过来更方便,我后来想想,是不是去家里不太方便——
郭闿宇打断姓宥的男子,急切地说道:宥大哥,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跑那么远,回来太不方便。你能腾出时间来帮昂,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麻烦你跑那么远!
姓宥的男子摇摇头道:小宇,当初要不是你,我哪里会有今天?睡大马路都有可能!
邵昂皱了皱眉,问道:小宇帮过你?
姓宥的男子立刻点点头道:自从小宇骨折那次我们认识后,小宇和我就成了忘年的朋友,后来,我的小医院所处的土地动迁,却被民政局定义为违建房屋,说一分钱也不会给,当时,我就急了,便去找他们理论,哪里知道,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推土机,捣毁了医院的门头,吓得我老婆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等我回到医院,真是完全傻眼了,我傻乎乎地站在大街上,看着我的妻儿哭泣却完全无助。那一瞬间,我的家没了,我辛辛苦苦买来的房子没了,我全部的积蓄没了,我该怎么办?我该去找谁?像谁诉说我的冤屈?后来,我每天去信访局,早早排在那里,等待政府给我一个说法。然后,我的情况就更糟糕了,因为每天上\访,没有时间去工作,家里几乎就揭不开锅了!就在我徘徊在那样即将崩溃的边缘,小宇知道了这些,便跑过来找我。
听到这里,邵昂几乎擎起了身体,他急冲冲问道:小宇怎么帮的你?
郭闿宇难为情地扯了扯邵昂的胳膊,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
姓宥的男子微笑地看着郭闿宇说道:小宇,你让我说,你的好得让人知道,尤其是这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