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先把洋葱用小火炒香，然后把土豆、胡萝卜和香菇加入，大火翻炒，最后把腌好的鸡肉放进去。
“我今天做的是最简单的，”向北在锅里添了水，没过所有食材，转成中火煮，他抬起头对着观众们展颜一笑，“你们也可以尝试加点椰汁或者芝士片，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口味，做食物没有规章制度，做出自己的口味就好。”
锅里咕嘟咕嘟冒起小泡，向北加了两块咖喱进去，用一个木勺子耐心地搅拌，他看着一锅渐渐浓稠起来的汤汁，眼神充满喜悦和柔和的光亮，就好像看着自家刚满月的孩子似的。
“让它再煮三分钟，我们现在捏饭团。”向北把咖喱鸡肉用小火煮着，戴了一副薄膜手套，把电饭锅打开了，然后他对着锅里蒸腾起来的一片白汽道，“呃，忘了关保温了，有点烫，还捏不了哎……”
粉丝们刷屏过去一片“哈哈哈”“萌萌萌”“好饿好饿”。
莫之寒也跟着笑，看着屏幕里这烟火气十足的景象，他也觉得饿了，遂站起身，拿着pad走到了餐厅里，打开冰箱看看，钟点工帮他准备了蔬菜沙拉和两个鳗鱼饭团，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做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妥妥的健康低脂。
他把冷冰冰的食物取出来，端着盘子坐在餐桌前，pad用支架放在盘子前边，莫之寒拿着叉子叉了一块生菜，再看看屏幕里热气腾腾恍如仙境的景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小到大，在国内和国外住的时间大约一半一半，生活方式比较西化，吃冷的东西也很习惯，平常不觉得有什么，今天一对比，忽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冷热也就算了，再看看，这吃的是什么呀？莫之寒低头看自己的盘子，生菜、卷心菜、西兰花、黄瓜……绿油油一片，一点点小番茄和紫甘蓝也并不能让它更好看。
沙拉很寡淡，饭团也寡淡，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莫之寒像个机器人一样嚼嚼嘴里的菜，这特么怎么还有苦菊啊，一股苦涩的滋味在唇舌之间弥漫开，莫之寒长叹一声，悻悻地放下了叉子，默默看着向北捏饭团。
向北已经把咖喱鸡肉盛出来装盘了，金黄色的咖喱里面裹挟着红萝卜、土豆和香菇，一块块鲜嫩的鸡肉在浓郁的汤汁之间散发着诱人香气，向北好像还放了青豆在里面，颜色就更是红黄绿黑缤纷多彩了。咖喱从锅里盛到盘子里的过程中，浓稠的汁水在半空中拉出一道弧线，莫之寒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仿佛都闻到了咖喱特有的带着侵略性的辣香。
莫之寒咽了咽口水，心想，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泰国那种青咖喱味的泡面？
咖喱鸡肉占据了盘子的半壁江山，向北重新戴上手套捏饭团，他抓出一小团米饭，在手心里一握，又修了下形状，很快5个大小一样的椭圆状饭团就捏好了，他依次把饭团摆在盘子里，用剪刀剪开海苔片：“现在我们来做熊猫的眼睛和四肢，这个眼睛要剪成椭圆，四肢剪成长条就可以了……注意不要剪断啊……眼睛大小要一样。”向北一边解说，一边给熊猫按上了眼睛和四肢。
五只大熊猫瞬间变得活灵活现，它们头部都冲着咖喱鸡肉，就像一支赶着去吃饭的队伍，走一路滚一路，前赴后继。
留言区一片惊叹声，粉丝们大都在说：“好像啊”“真神奇”“熊猫萌萌哒”“根本舍不得吃好吗”……
但也有一位奇葩语不惊人死不休：
【深闺寂寞无人知：哈哈哈哈哈，熊猫们是赶着去吃翔吗？？】
【深闺寂寞无人知：这不怪我，真的有点像啊，哈哈，这道菜就叫熊猫吃翔吧。】
直播间里有一瞬间几乎没人留言了，一来大家都对从不说话的土豪粉开口了表示震惊，二来大家都按着这个思路的指引重新去看熊猫们奔向咖喱鸡肉的场景。
咖喱那颜色，嗯……
【但求一睡小麻雀：哈哈哈，真的像哎，这菜名好萌！】
【跟着小北学做菜：呃，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去，土豪粉说话了！】
【妈今天吃什么：不错不错，配上这菜名，又好吃又好玩，有一种污萌的感觉，我现在就去给我男朋友做个熊猫吃翔！】
【我才不要吃兔兔：你们真是够了，我再也无法直视咖喱了，2333】
向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越来越多粉丝开始刷“熊猫吃翔”这个不忍直视的菜名，还有人开始分享自己的真知灼见：“所以一定要选黄咖喱”“是不是把熊猫的方向调转一下，就可以叫熊猫飞翔？”“这道菜一定要趁热吃”……
向北默默地看了看已经被玩坏了的熊猫咖喱饭，心想，呵呵，你们开心就好。
他对着镜头说：“我真是再也不想和你们做朋友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做好了熊猫吃翔，记得发到我的评论区，看看谁家做的最像。我送他一套做寿司的工具。”
莫之寒去找了找咖喱味泡面，回来便看见满屏的“熊猫吃翔”和“哈哈哈”，他反应了一下“翔”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趴在桌子上，差点没岔气，一直笑到向北的直播都结束了，他才想起自己的饭还没吃完，他烧了点热水，打算泡个杯面，但看见包装上咖喱两个字，忽然心情复杂，最后还是放弃了。
莫之寒又想笑又忍不住叹气，无奈坐回餐桌前，继续吃他绿油油一片的蔬菜沙拉。
虽然菜还是那盘菜，但毕竟笑了半天，心情大好，苦菊都被他吃出一点丝丝的甜味来。
……
相比这无伤大雅的菜名玩笑，向北更关注的是两个粉丝抢着给他送礼物这件事。
虽说有钱拿就应该开心，但是无功不受禄，他总觉得自己只不过对着镜头做个菜，实在当不起这么大的礼，心中着实不安。
他收拾了东西，从厨房出来，见旁边直播间的门大开着，杜落正坐在镜子前面化妆，应该是在准备直播。
杜落从镜子里看见了向北，轻快地叫道：“小北哥，你播完了？进来坐一会儿吧，天气有点闷，我就没关门。”
向北也想问问她关于粉丝送礼物的事情，就进去，坐在了她身边。
现在向北已经可以兼顾做饭和与粉丝互动，不再需要杜落每次帮忙，但这女孩还是会帮他准备食材，采买物品，有时候还帮他照看小豆包，向北觉得杜落很热心，人不错。
他把刚才直播间里发生的事说了，杜落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粉丝送礼物，你收着就是了，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我们不像你，一开始就有粉丝基础，刚开播就有十几万观众，我都播了快一年了，一天都不敢落，才收到过十几个游艇，我们这些小主播，别的不会，让粉丝刷礼物的套路可学了不少，丁总还组织我们去参加专门的培训呢。”
向北诧异道：“培训？”
杜落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本培训教材给向北看，那是一本几张a4纸订在一起的简易资料。
向北随手翻看，果然有专门一节是教主播们如何让粉丝打赏礼物的：
·首先要明确自己的定位，放低姿态：你就是搞直播挣钱的，不直播你就活不下去，让粉丝明白直播是你的谋生方式，他的打赏关乎到你的生活
·适当的示弱，让粉丝感知到你的辛劳付出，与你一同成长：粉丝不会去打赏一个比自己过得还好的人，不要卖惨，但可以示弱，适当说说自己的辛苦，适当撒娇，让粉丝产生怜惜疼爱你的心理，愿意与你一起成长，并以贡献一点力量让你红起来而感到自豪
·主动展示粉丝打赏对你的改变，让他们看到自己行动的力量，从而产生荣誉感
·与粉丝做朋友：尤其是针对土豪粉丝，留住一个够吃一年，直播中就要单独与他互动，让他产生自己与众不同万众瞩目的感觉，线下也要努力在粉丝群或者现实生活中与此类粉丝维持良好关系……
向北心想，这可真是个套路满满的世界，他对这些东西并不赞同，但也没有鄙视，大家各凭本事吃饭，靠颜值、靠才艺、或是靠运气靠套路，只要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掏腰包，大概都算是一种能力吧。
又往前翻了翻，向北看到几行讲直播业界□□规则的，大意是说公司会对新人主播有一些扶持措施，比如通过和平台的良好关系，以及大额充值，来以大幅优惠换取金币，再让工作人员在直播间扮成粉丝，刷礼物制造火爆气氛，诱导其他真粉丝打赏……
向北心里一动，抬头问杜落：“我跟你说的那土豪粉丝，不会是公司搞的套路吧？”
杜落很快摇摇头：“公司刷礼物，一般都是少量多次，主要是为了制造气氛，谁一上来就给你刷守护神啊，公司这么玩早就亏死了吧……再说，丁总要是做了这好事，他会不跟你说？他对你一分好都要表现出十分……小北哥，你别瞎想了，我看这就是真金白银的土豪粉，你就不要试图理解有钱人的生活了，没准是哪个无聊的贵妇，也许是到处找存在感的富二代，你管他呢，躺平收钱就好了嘛。”
杜落化好了状，对着镜子嘟嘴卖了个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大盒费列罗，递给了向北：“小北哥，今天是儿童节，我给小豆包买的零食，你收着吧。”她看向北站起身，是要推辞，连忙很真诚地看着他，说，“我送孩子的，你可不能不要。
向北只好道谢收了，正要告辞出门，只听隔壁房间传来暧昧的打情骂俏，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打啵的脆响，还有女子半推半就的娇笑声：“丁总，您干嘛呀？太坏了真是……讨厌……”
老房子本来隔音就差，更何况一套房子又潦草地被分割成几间直播室，这种声音在向北和杜落耳朵里盘旋不去，异常清晰。
两个人都面红耳赤，杜落不自在地笑了笑，对向北说：“小北哥，你一会儿出去要是看见丁总，麻烦告诉他我已经开始播了。”
向北：“哦。”
杜落的笑容淡了下去，似乎觉得没必要在向北面前伪装，她冷哼了一声，紧皱着细细的眉，厌恶地说：“不是我说，咱们丁总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
向北回到家，还在想着他的土豪粉丝，以及杜落说的那些话，有些理不清头绪，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理清的，他正坐在餐桌边出神，小豆包趴上来把巧克力抢了过去。
“大晚上你不要吃巧克力了！”向北忙去抢巧克力，无奈道“这是杜落阿姨给你的，我收起来，你明天吃好不好？”
小豆包抱着巧克力不撒手，眨了眨又大又圆的眼睛，脆生生地说：“这明明是杜落阿姨给你的。”
向北：“……什么？”
小豆包一副小人精模样，敲了敲那金灿灿的巧克力：“我们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大人送小孩的礼物，其实都是大人送大人的。”
向北看着这伶牙俐齿的小屁孩，心想，怎么连你也这么懂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