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花园
整座广场铺满缤纷色彩的花瓣,世上稀有的夜迷醉在今夜绽放的异常绚烂。各式夺目的风灯、彩灯目不暇接,共同装点奢华的庆典。一百多层的汉白玉砌台阶连接着巨型看台,看台之上端放庞大的纯金龙椅,气势逼人,两侧则连接矮出其许多的弧形看台,围绕整座广场,专为来宾准备。
圆形的广场中间凸起一座舞榭歌台,四周垂柳若金丝,淙淙溪水碧波粼粼,共同谱就一篇悦耳之音。随着辉煌的烟花齐齐爆鸣,冲上天际,照亮整个夜空,开出了斗大的花瓣,霎时花树一片,远远望去,栏廊回鸾,仙袂飘飘,宫娥闺秀,翠叠云鬓,皆是国色天香,榴齿樱唇,莲步乍移间不尽袅娜,若飞若扬……
身份显赫的男人们早已列坐在席,只等太监总管腻声喊道:“皇上驾到。”
当下,众人匍匐在地高呼金安。
礼毕,夹杂在众人中的渺小克柔与大家一同起身,规矩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早就听闻王妃善舞,但只在十八年前舞过一次,艳惊四方,从此避夏节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却不知今年为何又同意出席。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管的事,克柔晶亮的眸子好奇的四处打量,如此盛况,恐怕从前连做梦也想象不到。
这时一名端庄的宫女,手托一盘上等荔枝款款走至克柔跟前,柔声道:“夫人请慢用,这是南部一等贡品——妃子笑。”
克柔温文有礼的对宫女点点头微笑,目光很快又被盛况锁住,估计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人群远处,站在假山旁的八妹眼神黯然,冷冷看了看克柔身旁的荔枝,便露出一抹诡异浅笑转身离开。动了手脚的荔枝不会立刻要她的命,但是不出四天人就会毫无预兆的口鼻流血而死……
慢慢饮了口茶,克柔食而无味,最近压力过大,她轻微头痛上火,所以对这等美食也只能望而却步。
很快鼓瑟绕梁,仙乐飘飘,好几位名媛闺秀,轮流上台珠歌翠舞,其中高低自见分晓,有的确实技艺精湛,有的却表现平平,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中谁家世够好,人够美丽,在男人眼里,最关注的无非就是这类,如果再加上惊才绝艺那便如锦上添花。
美女们自是炫耀自己的资本,台下的人则议论纷纷,数落今天的头筹花落谁家。久久音乐作罢,清一色的美丽宫女统一熄灭灯火,原来王妃即将登场。
当风灯再次闪耀时,一名清丽绝俗的女子,恬静立在舞榭中央,夏风吹拂她宫绦流苏,众人目光便已惊讶不能自拔,那一身宛如云仙霓裳的舞衣最完美的诠释了动人的王妃,光阴吝啬的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印记,唯有那抹成熟,为那花容增添几分妩媚。乐声,一点一点像滴水般渗出,直至那曼妙靓影旋转翩跹,裙裾翻扬,使人眼花缭乱间竟觉得佳人快要化羽登仙,凤舞歌扇,当下除了音乐之声,再无其他杂音……
一曲飞舞一曲泪,今夜她只为那个男人,那个她依旧再爱却不知还爱不爱她的男人。
梁帝狭长的凤眸微眯,讳莫如深的捕捉台上她的一颦一笑,灿若星子,仿佛又找回了灵魂,她在为谁而美?
克柔看的如痴如醉,目光却倏然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在远处回廊晃动,使她不禁折回视线,仔细一看,更是瞠大双眼,没错,是方先生!他怎么会来这里?神情古怪的让人发怵……直到王妃那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结束,他才落寞的转身离开。
想也不想,克柔匆匆离开坐席追了过去。
或许自己是冲动了点,皇宫太大,她不认识路,幸亏记性好,回去的路她倒是一点都没忘。
提着裙子寻了半天也不见方先生的踪影,她着急的四下转悠,开始怀疑方才自己是否眼花。当再次回到看台时竟发现老爷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累了先回去休息?
克柔问了几个路过的宫女,打听半晌才估摸出老爷的确回去了,便又折回西厢院,顺道探望老爷身体如何。
一路上除了守卫森严的卫兵与偶尔路过的宫女太监,就再无他人,因为大家皆沉浸在避夏节的热闹中,谁还有心思游皇宫。克柔倒不已为意,早前就发觉老爷身体有点不适,作为儿媳她应该前去探望一番。
经过西厢院的大花园时,一名拎着食盒的小太监低头匆匆略过克柔,就很快隐入花丛树茂中。
觉得不太自然,她便朝那消失的背影多望两眼,按理说太监当班是按天计算,为何刚才那个送饭的小太监与早晨的那个不一样?
结果还未回神,就见一队卫兵冲进来,同时老爷房中也冲出一名太监,她大惊失色却被旁边跑来的侍卫首领当场逮住。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卫家儿媳,就住东厢院,从看台前来探望身体不适的卫老爷。”
“丁谋,去查下她所言属不属实。”
“是。”
“等一下。”克柔在侍卫拉她离开之前喊道:“请问卫老爷出什么事了?”
“哼,苟且之事!经茶房宫女举报王妃与卫崇在此处私通,夫人快回去准备后事吧!”说罢,首领一挥手带着侍卫小跑过去,卷过一阵杂沓脚步声。
怎么会这样?这次又是谁在陷害?!她绝对不相信那样高洁的王妃会与那样端正的老爷有染!目光一紧,脑袋慢慢转向小太监消失的方向,猛然想起食盒……
侍卫冷不防,刚才还安静的女子像只脱缰的小野马,逃窜的异常迅速。这还了得,居然公然违抗军令,侍卫急忙大声制止也随即跟来。
克柔竭尽所能的发挥每一块不太灵敏的肌肉,拼命冲进老爷的房内。于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看着刚才还在外面的女子气喘吁吁的站在大家面前,莫不是发疯了……
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老爷与王妃的眼神略微涣散,呆滞的坐在榻上。而对面的桌子上还摆放着茶盏。
不出十秒,克柔就被团团围住,当场束手就擒。她面无惧色,斩钉截铁的对那位首领说:“军爷,桌上的点心或者热茶肯定被人下了毒,你们看看王妃与卫老爷的神态便知!”
“怎么又是你?居然胆大包天闯进来影响办案,小心连你一块押入天牢。”
“请听我解释,方才我刚到花园时撞见一个送食物的小太监,根本不是早晨那位,我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做没做手脚自有御医鉴定,轮不到你来插手,来人,把这个女人押下,仔细审查她的身份!”
“是。”
“军爷,我真的看到一名身份不明的小太监,您现在派人去追也许还来得及……”不由分说,娇小的克柔便被虎背熊腰的侍卫像拎小鸡一样拎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不出一炷香时间便惊动了皇上。
小珏说的对,这次进宫果然不简单,想必早有人在暗布玄机陷害卫家,思忖半晌,左右都要拿捏。克柔缓缓掏出那把小桃木剑看了一会儿,却见九儿风风火火的赶来,一向没心没肺的他此时眼神少有的急焚似火,一把推开守卫,难掩紧张之色的拉过忡然望他的克柔,道:“你怎么搞的?”
克柔匆忙将她所经过程讲述一番,九儿听的异常认真。
“有人陷害卫家,不过现在已过了好时机,有心人肯定早将证据销毁。”她知道现在只有九儿相信她的话,从他眼神里就可看出,便先忘记对方面目可憎的事实,她坚定说道:“我要见皇上,我有办法让凶手现身证明老爷是被陷害的。”
“我也这么认为,这事你做最合适。”九儿满意一笑,显然和她想到一处了。
克柔感谢老天爷在这紧急关头没有添乱,反倒让他如此默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从容走出牢房。
御书房内
“大胆刁妇,无凭无据只会空口喊冤,来人呐,给我把她拖出去,重打十板小示惩戒,押入大牢,一旦罪证确凿,卫崇即刻斩首示众,其他相关人等发配边疆。”皇上怒容满面,似乎对跪在地上的克柔吵吵嚷嚷的不耐烦。
须泽的确肝肠寸断,恨不能扭断初雪的脖子,但他用仅存的理智告诫自己是一国之主。
九儿面露难色,急忙上前劝解,却被皇上当场斥退道:“卫可叔,若不是看在上官家与王爷的面上这顿刑法你也逃脱不了,来人,给我监视好卫可叔!”
看来卫家难逃破败的下场,昨日还是何等风光呢?人们暗自议论纷纷。
克柔一边喊着冤枉一边被两名太监拉回牢房,十下板子不轻不重却也够她受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她告诉自己很快就会没事的。
挨完板子,克柔才一瘸一拐的被扔进牢内。
“这位公公行行好……”克柔蓦地抓住栏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急声呼喊前面那位女人味十足的太监。
太监早知道这个女子是富商家眷,银子肯定不少,料准她会有所乞求。便傲慢的扭着腰身走来,翘着兰花指麻利的捏过银票,用鼻音道:“说吧。”
“请公公务必替妾身保密,”她又意味深长的递过去一张银票,道:“妾身方才被那一打,竟依稀想起凶手的长相,若能画下捉住凶手,想必在皇上一定相信卫老爷是冤枉的。劳驾公公准备点笔墨,妾身若逃过此劫定忘不了公公的好处。”
“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点了点手中面额惊人的银票,太监暗自庆幸碰到大主顾,便递个眼色,差人为克柔准备好一切。
众人离去,只待四周安谧一片,克柔才细细研墨,表情十分从容,其实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每一个动作仿佛都伴随着穿透耳膜的响声,她在赌,如果不出意外,这场赌局她是赢家。
角落里缓缓移动一个影子,深色的洞箫瞄准了低头作画女子的眉心,悄无声息间一枚浸满毒液的银针便飞逝而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时刻,一双手蓦地横在克柔额前,轻而易举捏住毒针,手指却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盘旋克柔额际,似乎刚才不用他出手阻拦,那枚毒针也伤害不了她。没有心情仔细研究,九儿扭过阴绝的侧脸看向诧异不已的蒙面人……
见事迹败露,蒙面人狗急跳墙,杀一个算一个,竟使出诡异招式专门对付克柔,九儿眉眼一横,一边挡一边火,是不是以为在皇宫我就不敢杀生,大不了宰了你再逃跑。然而那股奇怪的力量又开始在克柔身上弥漫,不过她本人似乎完全不知晓,就在九儿飞脚踹向蒙面人的同时,那股奇怪力量就迸发而出与他一起冲向前方。
蒙面人本就不是九儿对手,再加上那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的邪门法力,竟诡异的把他打的连逃跑力气都没了。
收拾完蒙面人,神色暗沉的九儿猛然毫无预兆的一把掳过克柔的脖子,前一秒的关怀早化作阴兀,道:“说,上官小珏在哪?”
“什么上官小珏?”克柔用力扒着对方的手指,感觉呼吸好不畅通!
怒不可遏的九儿刚要发作被如潮水般涌来的侍卫打断,只见同样怒容满面的皇上站在中央,低沉的迈着方步慢慢走近,这招苦肉计果然奏效,“来人,给我把这胆大包天的刺客抓起来严刑拷打!”
还不待话音落地,原本好好的屋顶瞬时塌陷,碎砖烂瓦横飞,训练有素的侍卫急忙围成一圈,严密不露一丝缝隙的守护皇上。
只见一名修长身材的男子恰如乘风破浪之势掠走受伤的蒙面人。
九儿认出来人正是上回砍他手、抢他青丘女巫神像的家伙!好厉害的身手,虽是凡人,武功法力竟修炼的出神绝卓,想必走的也是旁门左道。
这次不能让他逃掉,九儿轻盈的身体腾空而起,沿着对方逃窜的路线急速追去。皇上惊讶的瞪着九儿利落的身手,急忙使个眼色,便有一半的侍卫紧随其后。
须泽面容没有多大波动,流转的眸光却深不可测,有人已经在暗处伺机很久很久了……恐怕不只是单纯的陷害那么简单……
克柔总算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切可以恢复平静了吗?暗暗摸了摸腰间的木剑,在心底悄悄说道:“小珏,谢谢……”
“蠢货,居然中了别人的苦肉计!”有着秀美身材的男子狠狠踹了蒙面人心窝一脚,在对方还来不及惨叫的同时,以手堵住其口紧接着补上致命一刀,动作干净历练,嗜血的眼神何其冷酷无情。
他最讨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森冷的眸子寒光毕现,冯克柔,为什么总要破坏我的计划……
倏尔,察觉身后追赶异常紧迫的九儿,他飞身一跃,虚步若腾云般驰骋在错综复杂的屋檐之上。
“反应这么快!”
九儿嘟囔一句,便狡黠观察一瞬四周,立刻化作九尾狐,以超出对方的速度紧追不舍。现在,他越来越肯定对方就是当年北宫家族的分支——南宫家族,一个完全自由猎杀九尾狐的组织,想当年被南宫暗算,若不是卫崇,他现在就是一只没有毛的九尾狐了。
“该死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须牧瞻暗暗诅咒,惊诧若不是皇宫的瑞气,今日自己铁定要死在九尾狐手中。眸光一激灵便调转方向,直奔“盛宗堂”,那里佛光普照,更安放着皇家列祖列祖的灵位,看那妖孽敢不敢进去!
“他奶奶的,有本事跟我正大光明打一场!”气得直跳脚的九儿对蹿进盛宗堂的无耻小人张牙舞爪一顿大骂!
肆意妄为惯的九儿颇有些不甘心,试了半天,祈祷神仙正在打盹,便踮着脚尖往里钻,还未踏进第二只脚,整只小狐身便已头朝下,只见紫金童子面无表情的提着他的尾巴瞄准大门,毫不留情的一抛……
算你好运,除非你躲在皇宫不出来,否则我九儿一定揪下你的脑袋踢蹴鞠。狼狈的九儿不敢招惹紫金童子,毕竟那小混蛋是菩萨的人,只好气氛的跺跺脚,直踩得土地翁晕头转向,不停抱怨,讨厌的妖孽,你自己招惹了人家大神,关我何事,干嘛踩到我头上。
“我不高兴,正好看你不爽,踩踩又怎样,不服气上来打我呀!”九儿嚣张的挥了挥拳头!
见状土地翁急忙缩回地下,只在自己家里小声咒骂两句泄气。于是临走之前,九儿又狠狠跺了一脚……
现在,是该回去了,回去后做什么呢?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一下冯克柔,敢背着他与奸夫勾搭,刚才他分明嗅到了小珏的气息,亏她还有脸在那装蒜,这个贱人,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省心……
想着想着,九儿便觉得一股不可理喻的恼火燃烧胸臆,不禁将拳头捏了又捏,冯克柔三番两次背叛他,他已经受够了!一直以来自己着魔般对她进行史无前例的忍让与关注,没想她不但不领情,还处处与他作对……该死的女人,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