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悱恻的一夜,忘情几乎蚀化他的骨髓,从此永远也忘不掉她的美好。九儿安静的睡去,一片朦胧柔光缓缓四溢,幻出一名绝色仙姬。
他认识仙姬,就是王母身边的汝遥。
“九尾狐,休在装睡,王母命我特来救你。”
闻言,九儿极不情愿的揉揉惺忪睡眼,道:“我有什么好救的,让王母还我另一半法力就算救我。”
“你知道什么是桃花劫吗?”
“知道。”
“说来听听。”
“不就是和那女子相守一生一世吗!”
“错!我再问你,你知道谁是你的桃花劫吗?”
“不清楚,大概是八妹吧。”九儿眼光闪烁,囫囵回答。
“装!你明明知道桃花劫是冯克柔,却不敢承认。”
“行了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快说吧。”
“桃花劫不是相守一生一世,而是抛弃生生世世的相守……”
“什么?!抛弃生生世世!”九儿莹润的黑眸瞬间睁开,闪过兢颤的光芒。
“何为劫,最痛便是劫,何为渡过,抛却便是渡过。唯有明知痛极欲死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放弃便是得道成仙的第一步。哪个神仙不是一身放下才得来的。”
“王母让你今天来的目的……”
“就是提醒你,不要再沉迷,赶快抛却。此次王母甘愿冒违反玉帝天旨的危险救你,望你好自为之,否则下场将比抛却还惨。”
“还有什么比抛却更惨的……”九儿幽幽的问。
“情丝,你那天地万物之灵所仰慕的至圣情丝,从此你将成为没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美丽活标本。”
“这就是成仙的代价……”
“是的。可即便如此残酷,人们仍旧趋之若鹜,然成功的寥寥无几。因为他们不是做不到抛却便是没有真情,所以统统不合格。这世间,还有谁比你的情丝更玲珑,希望你珍惜慧根,懂的抛却,王母自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你走吧,我的劫我自己来渡。”也许他并不是那么想成仙,也许……
“度不过,你将生生世世沦为妖道,恐怕连那三千年的法力也拿不回。”
“不劳仙姬费神,我要睡觉!”
伸出粉嫩的玉足一勾,他便裹住辈子蒙头大睡……其实,痛恨的心已搅碎出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克柔……
避夏节之事以皇上的缄默告终,无人再敢随意猜测,听说几个闲来无事,背后嚼舌头的宫女当晚被赐死,有心人便知晓其中定有皇家不愿出口的秘密,一时人人自危,人人封口。
从那晚以后,方轻仕似乎消失了,王妃再也找不到他了。
其实根本无人见他走出皇宫半步,由此可见,他一定被皇上“挽留”,至于其中的奥秘,恐怕有心人也断不敢再去揣摩。
梁帝六月亲诏,封上官八妹为顺怡公主,与次年三月下嫁卫可叔。此后,威震王府那一直温文尔雅的小王爷,又请愿随同丞相固雍次子制胜将军出征,平定番邦叛乱,扩张大梁领土。
因避夏节王妃惊艳亮相,卫氏缂丝一夜之间成为大街小巷言神谈奇的潮流织品,由此带动了卫氏纺织、刺绣等商品角逐国内第一的势头。缂丝在当时的价格已经超出了材料珍惜的鲛绡,可见其不同寻常的受欢迎度。即便卫家多次改进机杼也不能满足庞大的消费人群,于是缂丝想当然成为上流社会的象征物。
由此,卫家在短短一年内猛超上官家族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卫崇也终于达到了他人生的巅峰。若问这一生他最庆幸什么,便是拥有可叔与克柔……
而克柔也从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少妇一跃成为各阶层贵妇争相结交的女伴,她们都以得到冯克柔亲手所制的刺绣织品为荣,凡是大规模庆典,甚至连皇上的龙袍、龙靴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次年一月被封“锦绣夫人”。
她的心愿达成了,花园内遥立依旧温婉的女子,一双手裹在灰鼠暖兜内,漫看飞雪扑梅。这个时候的爹娘应该穿着华丽的衣服,倚靠暖阁的香榻闲聊吧,她晶莹的眸子愈发的澄澈。如今的她算是名副其实的贵妇,每年都有一大笔分红,羡煞旁人。那位不太安分的大嫂变得非常安静,各司其职,两人仿佛变成了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从避夏节那一夜的疯狂到如今却仿佛只有眨眼的瞬间,一切并未物是人非,反而异常清晰。那夜,受伤的小珏一直不如从前那般活力,甚至呕血,对此她很担忧,然而小珏突然变得很凶,不许她靠近,每当发作时都将她赶的很远……这是为什么?是害怕她看见他虚弱的样子吗?
过不多久,一位面部始终僵硬的老头将小珏接走了,从此杳无音讯,唯有那把桃木剑依然握在她手中,上面是小珏一刀一刀的刻痕:我爱你……
一柄绿绸油伞悄无声息的遮在她头顶,嗅一嗅那无比熟悉的冷香,是九儿。
“再过两个月我就娶八妹了……”
“恭喜你。”
“你不想听听我的解释吗?”他已经如此放下姿态了,就差开口说,求你听我解释,因为八妹身上存有我的一半法力,而恢复法力的我想带你远走高飞,去属于我的世界——香雪海。
“不用解释。因为你解释不出什么,别说你喜欢我,我看不到你的喜欢,只看到你左拥右抱的贪婪。”她平静的说。
却被九儿猛然拥进怀中,深深的揉进,仿佛要合二为一,绿绸的油伞转了一圈,轻飘飘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十分醒目,有种惊人的清新美丽。
“我始终不了解你的心思,也不懂说什么才能让你喜欢,但我只有一句,无论生死,你逃脱不了我,从你遇见我那天就注定了,我们会永远纠缠不休。”
“是呀,我始终只是个不堪一击的人类。”她轻轻叹一口气,心窝一阵涩疼,她与九儿到底算作什么呢?爱吗,来不及成长就被痛撕裂……她不是个屈从的女人,更不会将一生托付给只能分给她半生的男子。
所以她的心窝紧紧合上,不会为谁打开,直到有一天让她明白真爱……
“一定要看清楚我对你所有的好,是真心的好,如果你的心肯安定,那我可以维持很久很久,如果你再次背叛,我想,我们两个都要彻底毁了。”
“背叛?自始至终我没有背叛过,哪怕知道丈夫不爱我,哪怕亲眼目睹丈夫与别的女人……”
“上官小珏就是你背叛的证据。”
“我没有背叛,而是你的背叛……你抛却妻子,将她留给另一个男人,反而抱着另一个女人逃跑时就注定了你要承受自己留下的后果。”
“我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那种情况下,那是唯一保证你跟八妹都不会受伤害的选择。我只恨你的身体被别的男人占有过,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原谅你了,不过这会是最后一次原谅,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下次!否则小珏与我,总有一个会死在你的面前……”
他的胸膛很硬却异常温暖,克柔觉得这温暖不该属于他,只有寒冷才能与他匹配。
深深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九儿有一丝触动,如果克柔能为他生个孩子那该多好……但是上天注定了,她永远不可能怀有他的骨肉,除非让她饮用另一只九尾狐的血……可这世间除了他还有谁是九尾狐?
碧水寒周
妖娆之花虚浮半空,吐艳羞惭胭脂,萦香羡煞兰惠,在这花与水的幻界,应该存在美丽的生物……
飘荡在水中央的绝色倩影,宽敞繁复的华丽衣衫松散的异常性感,微露半边比雕刻更完美的玉颈,滑腻如脂,青丝一黑如瀑,长及脚踝,当粼粼水光倒映那极丽艳惑的容颜时静止了,小珏,依旧属于小珏的稚嫩、性感、天真,如经都裹了厚厚一层妖魅,竟少了从前一丝男孩的阳刚,多了一抹女子的阴柔……
他颤抖的伸长脖颈,瞠目水中的绝色,宛若女子!
“啊!”
此生他能发出的最无助最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谁来告诉他,水中妖魅的女人是谁?!
双手哆嗦的摸了摸胸前,平的,胯下,还在……还好,他仍旧是男人!
小珏疲惫的瘫软下来,眼底流淌一滴泪,他宁愿死……
“这么美丽的眼睛怎能哭呢。”
千年如一日的石像静静浮出水面,悲悯而爱怜的俯瞰他。
“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让我擅自吸取八妹身上的法力,让我充满九尾狐的一切!”
“你本来就是九尾狐……妲己,我等待了一千年才等到你重塑玉身的时刻。”
“呸!我不是妲己,我不是!我是男人,我不要做女人!”小珏疯狂的怒吼,而水中愈发不似真人的美艳,接近九儿的美艳无不让他心惊肉跳,几近崩溃。霎时一口灿若红梅的鲜血喷出,映亮他又黑又大的瞳仁,无比谲异!
殷受,含笑眷恋的目光仍旧耐心的流连小珏,他这永生的至爱,为了得到这只艳狐,他枉杀生灵,造就不可磨灭的罪孽,只为源源不断的怨,让“怨“成就绝世的情蛊,爱他一生一世的情蛊。
“如果你敢把我变成女人,我宁愿死。“小珏阴狠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妲己,你应该做女人,男人的身体太丑陋,配不上你。“
“我呸!你他妈的怎么不做女人!”他表情异常狰狞的大吼一声,造成急剧的咳嗽,又涌出一大口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雕像柔情一笑,无数妖娆之花中便渐渐降落一名昏迷的凡间少女,睡的异常甜美,唯有喉咙处的血管醒目清晰。
像嗅到甜美猎物的豹子,小珏的眸中顷刻闪现璀璨的杀虐之光,本能的窜上前,抱起女子,轻启小嘴咬了上去……那凄美的画面犹如最动人的爱情传说,像女子一般的倾城男子,无比热烈的拥吻沉睡的少女……
不,不,他在做什么?小珏痛苦的滚到地上,抱头恸哭,他怎么会喜欢血呢,为什么会喜欢人类的血!
“你喜欢血,九儿喜欢元气,你们还真是可爱。”叫做殷受的石像宠溺的微笑。许久又道:“妲己,我们曾经约定你若停下双脚便奉献双眸给我,我无比自信的认为我会嬴,可是你爱女人的心……日渐显山露水,我很害怕……妲己,不管你喜不喜欢做女人,只要有殷受存在,你就只能做女人。”
“我恨你!我不爱你,我是男人,我爱克柔……”他绝望的泪湿了眼,对于妖性暂露的痛苦,对抵制鲜血诱惑的痛苦,无不让他憔悴。
但他知道一旦自己重塑玉身,便无法阻止恢复女子的体型,那是他前世的选择,为什么?他明明不爱殷受,他明明有一颗男子的心,为什么会变成女人……然而前世的纠葛他已深深忘却!
今生只记得爱克柔……
“九尾狐只能选择一次性别,妲己,别浪费力气了,就算你投胎一千次也没用。”
“我宁愿元神具焚也不会做女人,除非克柔是男人。”他咬了咬下唇,遏制吐血的冲动,然身体已经惨烈到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为什么最让他痛恨的九儿会是他此生最亲的人,为什么此生最亲的人要与他抢克柔,凌乱而断断续续的记忆里,他与九儿总是平分任何一样东西,就算一片掉落的花瓣,彼此也会等到另一个回来时共同玩耍……然而,克柔能分成两份吗?
“如今,没有了情蛊,你无法操纵我,我的身体、我的爱情由我做主!你这个骗子,毁了我爱女人的权利!”小珏恨不能吸干殷受的骨血与精元。
然而殷受并不介意小珏的恶劣态度,心中只有遥远的怀念与忧伤,妲己从一开始就宣称要找一个绝世的女子相爱,然后变成真正的男人……
大雪最热烈的一月,须牧瞻高高的坐在黑色的战马归来,周围簇拥着延连数百里的军队。军队的中央,托运一口厚重的棺材,那是制胜将军的皈依场所,他嘴角弯出邪恶的浅笑。
边国的风霜没有磨糙他天生的细皮嫩肉,但却比从前多了抹刚毅,干净的容颜愈发隽美无铸。
一年的磨练,一年的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但也可以凝固许多。他想要的东西不曾改变,他黑暗的心却一直在变,变得更加黑暗。
一年的时光可否在想起那个毁掉他计划的女人时停止心悸?
一年的时光可否让他冷漠的挥刀解决她?
百姓放着串串鞭炮欢迎归来的英雄,当望见军中的棺材时皆失声恸哭,为牺牲的亡灵而哭。
牧瞻仿佛置身所有喧闹背后,温润的眼眸闪烁很多不该有的复杂。
大内皇宫
最幽深的牢房,静谧一片。却非常干净整洁,更像是一个世外书生的房间。
方轻仕的胡须长长了许多,头发也花白的与他较为年轻的脸不相称。他从不多说一句话,很安静,很安静,安静的作诗作画,画满初上江所有的作品。
初雪,痛苦由我一个人承受,而你必须享受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与宠爱,那些我都给不起……
阴兀的杀气从须泽的眸中溢出,他沉钝的脚步声丝毫打搅不了对面凝神的男子半分。
“方轻仕,你老了。”他弯着笑意冷声说道。
“……”
“你本来就老,甚至连俊美也比不上朕半分,初雪凭什么爱你!”猛然他退却了一国至尊该有的体面,箭步窜上去揪住方轻仕的衣领,挥出一拳。
倒地的男子不经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须泽露出一抹讽刺无比的笑,笑得他自惭形秽。
“好好呆着吧,初雪早就把你忘了。”
无法忍受方轻仕怪异的微笑,须泽狼狈的甩身离去,一路踉踉跄跄,落魄的让人发笑,明明是他打了人,明明他才是强者,却为何感觉这般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