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一路上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风风火火如下山的猛虎般来寻仇,反而拉着她的手在都城东游西逛。克柔纳闷,满腹狐疑对方在搞什么名堂,为何不先回占城看望老爷?
“我们还是先回占城如何?”克柔沉不住气了,不悦的提醒了句。半天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原来九儿早已蹲在几步之遥的小摊上,满眼好奇的看摊主用扁叶草编蚱蜢。
该如何形容这极其突兀且不协调的画面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面相不善的魁梧大汉却与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一同蹲在那里看编蚱蜢!那新奇而兴奋的眼神丝毫不亚于周围的孩子,甚至毛手毛脚的东摸摸西挠挠。
“这位客官,你像在下这样扇一扇,对,就是这样,看……蚱蜢跳起来了吧!”摊主兴奋的口沫横飞,不断朝九儿推荐他的商品。又道:“一只两个铜版,又好玩又便宜,买个回家给孩子吧!”
“为什么要买给孩子?”九儿不解的抬眸看了摊主一眼,兀自捏着一只小蚱蜢细细观赏,似乎爱不释手。
“啊?那你……”摊主语塞,这东西不买给孩子难道还买给你不成?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摊主很快又喜笑颜开道:“是是是,不一定要买给孩子,这个东西这么好玩,买给谁都好!”
“你干什么呢!”克柔没好气的拉过九儿,拿掉他手中的蚱蜢,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情玩蚱蜢!
“给你四个铜版。”九儿伸手快速拿了两只塞进怀里,便推着克柔离开,只留下看傻眼的摊主。
“老爷好歹也做了你那么多年爹,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克柔质问道。
“着急也没用,解药在须牧瞻手里,我又不是神医,救不了他的。”
“你骗人!那次……那次,我不是死了吗,然后你拉着我的脚踝又将我的魂魄拽回,这该如何解释?”
“又是这句‘我骗人’,下次你敢再说我骗人,我就……”九儿恶狠狠的瞪了瞪眼,作势凶恶状。很郁闷,为什么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他总是个不可信的小人,毫无依靠感可言。
“你敢……”克柔眸底闪过惧意,不禁后退一步。
九儿立刻收回蛮横的样子,没想到会吓着她,看来他的邪恶形象已经深入克柔的心,克柔完全相信他会坏到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那次救你其实算是巧合,因为你的阳寿未尽……而且我们的缘分也未尽,我也没想到那么容易一拉你就能回来。可卫崇就不一样了,他注定有此劫难,渡过便可续命,否则,阳寿尽,不算枉死类型。”
“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快去救他!他好歹也当了你十几年的爹,对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栽培,我想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闻言,九儿的脸色突然暗沉了许多,夹杂了失落与伤心,气愤的嚷嚷道:“克柔的心里一直就未试着相信我吧,总是怀疑与催促。我知道你对我的想法,你看我的眼光。好吧,我承认,我没什么良心!凡是与道义、善良沾边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可这次我偏要救卫崇,因为他若死了,我就会遭天谴,这样解释你相信了吧。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救他,如此自私的行为,你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九儿两颊浮起愠色,转而面无表情的甩身走在前面不理睬怔住的克柔。
连握着她素手的大手也不着痕迹的松开了,带着愤懑走在她的前面。克柔轻轻的叹了口气,九儿的心思似乎比她想的要敏感复杂好多……久违空气的小手竟感到一丝冰凉,她无话可驳的偷眼看着前方悻悻然的身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跟随……
心里有点点歉疚,还有丝丝难过。看来九儿今天是不会与她讲话了。克柔思量半天,最终决定不与他道歉,就算她错了,可他错的更多,也从未见他道过谦,不是吗?臆想的出神,不觉已是人潮拥挤,川流不息,克柔冷不防和几个人撞上。
“想什么呢?走路不带眼睛吗!”被撞的中年男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旁边类似他女儿的小妾也配合的白了一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克柔尴尬的看了他们一眼,便火速离开,却被倒回来的九儿一把攥住,只见他扬着布满络腮胡子的下巴,对中年男子嚣张吼道:“找死吗?你的眼睛瞎了,我娘子撞你是看得起你。”
悄悄抹了把冷汗,克柔拽了拽九儿的袖子,中年男子那样的人多了是,且这次的确是她撞人在先,尤其是当前迫在眉睫的时刻,根本无暇为这点小事跟人大动干戈。
“嘿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爷我还没打算计较,你到先狂吠了,信不信老子……哎哟喂!”
中年男子说话的当口,九儿两拳揍上,对方顷刻双眼乌青,还未来得及喊疼,迎面就是一脚……
“够了,九儿,我们快走吧!”克柔慌忙抱住九儿的胳膊,却没有多余的手抱住他踹人的双脚,糟糕,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人群一片混乱围观,甚至有叫好的起哄。九儿踩了最后两脚,才任克柔拉着扬长而去。
中年男子趴在地上,脸上五彩缤纷,红的,紫的,青的、黑的……哼哼着喊救命,一旁的小妾则杀猪般尖叫着“报官、报官……”
这番情况下,克柔倒觉得为难了,想谢谢他,可是若谢了不就代表鼓励了他野蛮暴力的行为吗?九儿本身就是乖张跋扈,若再受到表扬,岂不天下大乱?
走了几步,九儿,不动声色的再次箍住克柔的小手,似乎消气了,手掌依旧朝前,迈开步伐的身体也微微前倾,一路护着她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心。
两人找了家客栈歇息。
待小二铺好床被,九儿便拉着她坐下道:“今晚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听见没?”
“你要去找须牧瞻?”克柔不用细想也能猜出他接下来的动静。
“嗯。”
须牧瞻的阴险让一向无所畏惧的九儿都不禁步履艰难,不敢继续莽撞,那个男人很不简单,绝不是个等闲角色。
“喂,女人。从现在开始,把脑子放清醒点,所有与须牧瞻有关的事情都得跟我报备,自己也要学会提防。”
“知道了。”她闷闷的应了声,吃过那次亏足够她提防一辈子了。九儿也是的,老是无心提起那起事件,难道他就感觉不出她已经很懊恼了吗?
“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奖赏你这个。”他一副豪爽大方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蚱蜢,献宝似的递于克柔手中,道:“你要是敢扔了或者弄丢,那就死定了,最好是在我找到你之前想好怎么死!”
“一只破蚱蜢又不是皇家贡品,谁稀罕!我可不想为了它送命,呶,还给你!”
如此恶毒的威胁,谁还有胆子收他的礼物,克柔自然没好气的重新还回去,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呢……我降低一点要求,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好好保管就可以了。”见势不妙,九儿只好把狠话收回,甚至有点软声细语的和解。
勉为其难的收下那只破蚱蜢,克柔暗地里不是很高兴,两个铜版一只,有那么宝贝吗?果然很符合他吝啬的本质!
“放开我,我要见那个野种!抢我皇位的野种!”
披头散发的太子怒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嘶哑的吼叫,见人便扑咬,完全丧失了心智。为什么从小到大父皇都偏心那个野种,为了那个野种,甚至不惜亲手杀死他的母后。
可怜他那原本华丽而荣耀的一生全被这个野种抢走了!
父皇啊父皇,你好狠的心!
厚重的檀门钝音打开,久违的阳光颤颤兢兢的流了进去,落在屹立门口,阴沉的像一块寒冰的美丽男子身上。
须牧瞻轮廓分明的五官泛着年轻肌肤的光泽,却多了抹苍白,淡淡的青色胡茬若隐若现光洁性感的下巴上,长长的睫毛阴郁的半遮恶魔般的眸光……
贴身丫鬟们大气不敢喘的立在两旁,唯有烟烟默不作声的捧着外套温柔为他穿戴。见状,侍卫们更是卖力的阻止疯掉的太子,既不能让他靠近储君也不能伤了他,毕竟他也是皇家血脉。
“放开他。”幽幽的吩咐一声,须牧瞻嫩唇泛过无声的冷笑,阴测测,让人不寒而栗。
获得自由的太子嘶吼着,张牙舞爪扑过来,虽然矮了对方半个头,但他仍努力仰着脸,双手死命的揪住须牧瞻的衣襟不放,颤抖的双唇不停诅咒着,发出含糊不清词语。
牧瞻若无其事的继续无声冷笑,那种颓废的样子,竟性感的足以让所有女人脸红心跳……蓦地,葱指一扣,轻松自若的弹飞了倒霉的太子。
肉体重重跌落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太子痛的龇牙咧嘴,却仍旧不停的诅咒,句句带着“野种”二字。
扶了扶袖口,理了理衣襟,须牧瞻从容的单膝跪地,睥睨的瞄着落魄的太子道:“你真的让我讨厌,每次看见你我都想狠狠的揍一顿。”
“你这个野种有什么资格讨厌我!我娘是堂堂一国之母,我是太子,而你娘只不过是个跟了无数男人的野鸡!”
像一道没有声响的闪电划过,牧瞻的脸色空前骤变,那骇人的模样几乎让人联想到地狱的移魂使者。只见他五指如勾,像抓小鸡一样扭过太子的脖子,红着眼睛,狰狞的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
“你娘是野……”
“咔”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太子的脖子像一根折断的树枝耷拉下来,不一会儿紫红色的淤血逐渐弥漫肌肤底层,七窍也慢慢渗出血丝……
拍了拍双手,须牧瞻直起身体,随脚踢开眼前碍事的尸体,阴兀的美眸掠过在场的每一位,幽凉幽凉的启音道:“你们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众人全部跪地,磕头如捣蒜,高呼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很好……”他幽幽的来回踱着步伐,温煦的微笑又浅浅的涌上容颜,惑魅无比。
烟烟早已吩咐下人弄好了热水,最了解牧瞻脾性的她,温柔的走上前,低语道:“王爷,水已经备好了。”
瞥了烟烟一眼,牧瞻甩手迈开大步,一旁的烟烟则迈着小碎步跟上。
氤氲的雾气温暖而湿润,让寒冷已久的心窝有了点虚假的温暖,牧瞻架开双臂,疲倦的闭上眼睛,任女子的柔荑一丝不苟的替他宽衣解带。
年轻的肌肤,如陶瓷般细腻光华,尽管牧瞻很高,但他的身材其实并不魁梧健硕,而是属于那种修长的小型肌肉发达类型,所以看上去也不瘦弱,反而有种少年独有的性感结实。烟烟红着脸,半垂眸子,柔荑仔细的拧了拧干净的澡巾为他擦洗着。
“你,下去吧。”
他敞开胸膛,修长的手臂搭在池壁两侧,仰着脸,半眯眸,似是很倦怠。
“是。”
经历过许多女人的男人都会明白,爱一个女人只是年少无知时的固执,那种固执会随着时间而流逝。所以,女人,其实并没有多么神秘新鲜。牧瞻叹息的一寸一寸抹过脸庞的水渍,嫩嫩的唇却幽幽吐露:我现在也是年少的固执吗,冯克柔……
你,身上有太多我想要的温暖……
克柔,你真的好温暖,每当我寒冷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女人,真是奇妙的动物,第一次遇见你时,小小的你,黄毛丫头一个,和村姑没什么两样,我想那时的我绝对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们会交集的如此深,深到我越来越无法掌控……若时间可以倒退,我会在卫崇提亲之前告诉你爹:克柔,我要了……
可惜,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而我却总在眷恋从前你给的温暖。所以请让时间来磨灭好吗,我一点都不想爱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月老的红线似乎牵错了,我摆脱不了,只能爱你……和九尾狐争夺。
怎么办?
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忘记你,我想我都敢尝试。
思绪渐烦扰,让他隐隐头痛,无法遏制,最终深吸一口气,猛的躺倒池底,借此创造逃离尘世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