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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寻常女子的闺房,简陋罗帐后,克柔在新做好的机杼上来回拨弄梭子织就一副瑰丽画卷。



    那是她用一年时间临摹“初上江”的《樵夫归晚图》,攒了两年银子换来的材料与四个月“木匠生活”凑齐整的心血。



    望着快完工的作品,克柔眉眼又露弯月浅笑,用娇憨却清脆的音质徐徐吟道:“车转轻雷秋纺雪,弓弯半月夜弹云……”刚道一半便听娘推门而入的声响,她立刻识趣闭上嘴巴,只继续认真拨弄梭子。



    “娘刚熬的粥,过来趁热喝。”五月将托盘轻轻搁置桌上,吩咐克柔过来休息,“你这孩子怎么不晓得累呢?一听先生请你过去便高兴的分不清南北。依娘看,你还是别去了,就让你爹自各儿把缂丝捎给先生吧。闺女家成天乱跑害娘都没脸请余婆婆做媒。”



    “娘让我过去嘛,再说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克柔才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来她是真有心孝敬先生,二来她要亲自看看纺织技术名居全国第一的占城到底什么样?“娘,克柔这次说不定能给你带回白花花的银子呢。都说卫家纺织技术好,可是克柔觉得只要有心人,谁都能做好,克柔就是要去比比这功夫。”



    “你这妮子野心倒不小,娘不要银子,娘只求你平平安安别惹事,否则娘是活不下去了。”五月瞪了克柔一眼。



    从一开始她就对这妮子不放心,眼下更是看到其初露锋芒的野心。



    “不要银子?娘想想咱们家的田地,房子哪一样属于咱们?却全都是不劳而获的桂员外的。娘的身体不好,连抓药的钱都凑不齐,有一顿没一顿,眼见身子每况愈下;爹爹如今三十四了却没过一天舒坦日子,哪天不是起早贪黑为有钱人忙活?在云间,除了乞丐还有谁比我们更贫穷?去年,桂员外当着我们面打爹爹,娘忘记了吗?六年前,刘艾钱踢我那一脚娘忘记了吗?娘,我们的命绝对不能继续如蝼蚁一般任有权有势之人践踏了。”



    克柔水润的眸子里闪烁格外清晰的光芒。



    “克柔,你怎么了?!”五月错愕的望着仿佛变了个人的克柔。



    “娘,克柔没有怎么。其实一直以来克柔什么都知道。克柔虽为女儿身又上无兄长下无幺弟,但也能为爹娘分担忧愁……”



    “放肆!别以为长大了娘就不打你,你若敢做出什么出阁的事娘就同你一起死。”五月猛的抓住克柔的手,明明气恼却硬是压低嗓门。



    “娘,你多想了,克柔纵使再想银子也不会干出有违良心的混帐事。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行了,又是这些酸啾啾的话,以后别学私塾那些东西,让人听了还以为你成天不务正业。”



    “恩,克柔听话便是。明天爹爹就和克柔走了,娘一定要保重身体,余婆婆也答应照顾你的……”



    克柔想对娘说很多话,但此刻却说了一半就哽咽住,因为她看见娘头上的白发,娘只有三十岁看上去却比四十岁的桂夫人还要老许多……



    占城



    位于北郊一座普通竹屋,四面环绕傍满青腾的篱笆。看上去不像富贵人家,然而篱笆外面却站了不下三十位衣着华丽的各府管家,他们领着下人抬着寿礼已傻站两个时辰,无奈性格古怪的方先生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骂了句名利小人。



    这时一阵嘈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头的是名年不过十七的高佻少年,一身蓝缎白绸,跟其身后的则是护卫。



    那少年在离篱笆百米之地下马,将缰绳交于护卫,自己则手托画轴迈着方步走来。



    众人见是十七王爷莫不下跪行礼,心里却暗暗揣测,我倒要看看方先生还能当众赶十七王爷不?



    须牧瞻走至篱笆前,不冷不热的对粘人不放的各府管家道:“各位回去禀告自家主子,本王的恩师最恼外人打扰,这点规矩他们在几年前就明白。以后若再让本王遇见滋扰恩师的事件,不管是谁,先拿下坐监!”说罢气势凌厉扫了众人一眼,那些管家个个缩了缩脖子,皆讪笑唯唯诺诺告退,一阵喧嚣过后总算恢复平静。



    须牧瞻的那股尊贵逼人气势比小时候明显许多,但通常情况下使人敬而不畏。这可能源于他直率随和且宽容的脾性,如此大度的性格在贵族可不多见。他的眼睛依旧盈润若玉,睫毛却又黑又长,整个人看上去毫无邪气反倒干净清爽,美的活像一尊细瓷人儿,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此时他对着正门方向鞠了一躬,刚要说什么却见门闷声打开,他吃惊的望着开门的的中年男子道,“孙管家?!”



    看来卫老爷已经到了。



    “奴才失礼,请小王爷见谅,方才人实在闹腾,先生和老爷不许奴才开门。”



    “务须多礼,恩师在后堂吗?”



    “请随奴才过来。”



    先生的性格着实古怪,生平最看不惯有钱人,却偏偏能和卫老爷对上眼,这其中情由颇让人费解,可能是卫老爷出身贫寒为人厚道的缘故。当年可叔也正托了卫老爷的福才未被先生扫地出门。



    “学生见过老师。学生知道老师不喜欢俗气的东西,所以特地忙了三天才临摹出这副初上江的《樵夫归晚图》,还请老师笑纳。”须牧瞻笑眯眯的呈上宝贝。



    方轻仕听后脸色微微一变,却目不斜视只半冷半热的说道,“你从哪里见过《樵夫归晚图》?”在他的记忆里,只给克柔一人见过。



    “老师几天前命学生整理字画,刚巧学生无意看见那副卷轴,见其纤尘不染便猜测为老师毕生所爱。于是大胆多瞄几眼又发现先生有不少临摹的稿子,便心生一念,以学生之手重作一副先生心头爱,虽不能与原稿媲美却也足以让先生闲来把玩指点。”须牧瞻的话语极为恭敬,但神态认真严肃没有半点溜须谄媚成分。



    气氛却空前尴尬,方轻仕脸上甚至浮了一层薄愠,憋了半天好在未发作只是冷着态度接过卷轴,敷衍扫了两眼。



    其实须牧瞻的才情非常好,懂画的人一看便知这副临摹作品质量绝对不亚于原稿。



    众人刚平静不久就见孙管家又进来禀告,“门外来一对父女说是求见先生。”



    “快请他们进来。”先生一改之前态度,换之非常平和神色。



    随后又对须牧瞻说道,“我准备与一些性格相和的朋友共同庆祝生辰,小王爷尊贵无比若嫌弃乡野粗陋就请便吧。”



    “非也,学生以结交老师的朋友为荣。”须牧瞻自始至终未有半点不悦,态度比先生还随和。



    “车转轻雷秋纺雪,弓弯半月夜弹云。”出自《木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