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的水流声伴随袅袅薄雾,让整个华丽的浴池多了抹仙意。牧瞻结实的身体大半部分都泡在了水中,脸色比平日看上去疲倦许多,不过眸子里蓦然闪过一道锋利,只见他平静的瞥了身后一眼道:“有事吗?”
迷雾里逐渐浮现小绿清晰的轮廓,他幽幽的踩着台阶,看不出其心思,只闻其漫步的声音,缓缓靠近后才道:“心心念念的女子爱的是别人,只因为主上的优柔寡断。”
“你管的太多。”
“主上被戳中心事,心里一定很懊恼,小绿理解。但是,有些东西一旦抓不住便步步抓不住……主上,你的心一定冷透了,悲伤不已,因为那个女子命中注定不属于你。”
“小绿,别以为你的武功出神入化,朕就会让你三分。”牧瞻阴沉的眸子寒光森森,是男人特有的不羁与野性。
“主上息怒,小绿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不过小绿还得恭喜你的布局,让克柔永远忘不掉你们那一夜的缠绵,如同毒瘤一般烙印女子心脏,懊悔永远。”
“如果要滚,就滚的远些,你说的太多,反而让我怀疑的更多。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人可以摆布我须牧瞻,管它什么妖魔仙神,都摆布不了我,因为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真是一个不懂得妥协的人,主上,后会有期。”
说罢,小绿消失的比一缕幽魂还要安静。留下了氤氲雾气后憧然的牧瞻,他的心的确好凉……
这些天,小珏带着她游山玩水,好不逍遥快乐。明媚的江山秀水,让克柔感叹,此生不虚这一行。只可惜,小珏时而正常,时而又有点怪里怪气,让克柔一时无法琢磨,既然琢磨不透,便也由他去了,反正记忆里的小珏本来就很少正常过。两人目前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比如,对方总是想方试法占她便宜,吃她豆腐,但从来都在紧急关头刹住,时间掐的精准无比,然后就脸红脖子粗的逃跑,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胡思乱想一阵,女子素手不禁意触碰了腰间一直悬挂的小蚱蜢,很快紧蹙的娥眉又添上了新愁,这是九儿送给她的,还说可以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刻,迅速的通知他来救她……不知道,如今这只小玩意还管不管用。
如果你真的有灵性,就告诉我九儿在哪里……
克柔在心里自言自语,同时明亮的眼睛仔细瞅着手里稀松平常的小蚱蜢,半天也未发现什么奇异的地方。难道失灵了?
你能找到九儿吗?带我去找找吧?
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女子忍俊不住又暗暗问了一遍,该死的蚱蜢,分明和在小摊上买时一模一样!克柔顿时垂头丧气,略有些恼意的扬起素手忿忿一丢,小蚱蜢便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非常郁闷的着陆了。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过激,克柔沮丧的眉眼,终是不舍,于是又跑了过去,微微倾身的捡起,泪,也在那瞬间,滴落……
抬眸,小珏已经哑然的站在对面,傻傻的看着她扔小蚱蜢,捡小蚱蜢的可笑举止,至少克柔是这么认为的,对方一定会取笑她。
“想笑你就笑吧。”克柔失落的坐下身子,眉眼疲惫。
“克柔,这个小蚱蜢……”
“九儿送的。”
“为什么要扔九儿送的东西?”小珏问的很认真,甚至,神色里还参杂了一点读不懂的成分,但是很明显他不太高兴。奇怪了,若换做以前,小珏不定会有多么幸灾乐祸呢,甚至有可能软硬兼施的夺过小蚱蜢,蹂躏个稀八烂……
“我没扔,只是……过去捡起它……”克柔居然撒谎了,明明是她拿小蚱蜢撒气,然后甩手扔飞,如今却不好意思承认。但她腆着脸兀自安慰,起码后半句是真的。
悄悄感叹,和九儿相处久了的她竟不知不觉的学会了某些恶习……
“克柔自己都会撒谎,还总是义正言辞的责怪别人!”小珏吃错药般的喋喋不休,那张带着恼意的嘟嘟嘴,既像生气又像撒娇,看的克柔哭笑不得。
“我什么时候责怪你撒谎了,不要无中生有,莫名其妙。”女子没好气的反驳了一句。
“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人是你!”
“干什么这么凶的对我吼?小珏,你变了,以前的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凶!”克柔蓦地红了眼圈。
“我……我什么时候凶了……”眼见克柔伤心了,男子顿时支支吾吾的不承认。
“你刚才就凶了,那么凶的吼我。还有六天前也是这样,说我总是小珏小珏的很烦人!”
“你……跟我翻旧账……”
“……”难过的看着突然小气而且还很刻薄的小珏,克柔有些委屈。
糟糕,他是怎么搞的,不是发誓不再惹克柔哭了吗,急忙又换回嬉皮笑脸的模样,调笑:“我那是逗你玩呢,吼一吼更健康,不信你吼吼我,我绝对很开心……哈哈……”说罢,还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死皮赖脸的往克柔身上蹭。
“神经病!”克柔娇嗔,气呼呼的推了他一把,背过身不理不睬。“吼一吼更健康”,这是什么歪理邪说,亏他能想得出!
“别生气吗,要不我让小蜜蜂跳舞给你看,你看看吗,快过来,可好玩了……”
蜜……蜜蜂跳舞?克柔虽然对提议如此幼稚游戏的人表示了嗤之以鼻,但该死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偷偷瞥了好几眼。最后干脆跑过去,张着小嘴合不拢……
只见小珏手里捻着片普通的绿叶,衔在唇间,那悠扬的曲调便已飘出,不多时黑压压的蜜蜂便成群结队的飞来,乍一望去,还以为大朵大朵的乌云急速涌来……
似乎嫌弃绿叶太笨拙,小珏干脆将其丢掉,继而呶着小嘴吹起口哨,痞痞的,期间还流里流气的冲克柔抛了个媚眼,不可否认,女子的脸竟当场红到耳根。直到那些蜜蜂已奇怪的舞姿组合成五个大字——克柔是笨蛋!她才幡然醒悟,气恼的追着逃跑的男子便打,一时花影树丛,充满了幸福清脆的笑声……小珏得意扬扬的招招手,挑衅十足,身后气喘吁吁的克柔见了,便重新扑了上来,她明明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可就是抓不住那个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
真情永远是悲的牺牲品。我会在青云之颠等着你们,出卖真情……
玄墨,平淡的嘴角隐藏了世间最冷的嘲笑。
番外之魔鬼的毁灭之爱
她生来就是个完美的女人,要什么有什么,美貌、才情、气质、财富甚至是最可靠的男人。
说她毫无瑕疵也不为过,她所拥有的不真实幸福似乎让天都嫉妒,所以“天”才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将她毁的体无完肤……
十五岁的初雪已是琴棋书画,样样卓绝,只因上官家爱女心切,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从不对外宣扬,只有少数贵族略懂半分,而外人几乎无从知晓。
那年,老师来了。
听说老师是大梁第一才子,是连皇上都敬重三分的青年俊杰。
待字闺中的她,粉靥已暗暗潮红,如此男子,她倾慕许久,未想对方竟肯屈尊上官家做她的老师……
第一眼便是心动的开始,两人四目交接,霎时明白了什么叫情愫暗生。
初雪完全明白了那就是自己心里想要的男人,是她应该嫁的夫君……十五岁的初雪非常肯定的告诉自己。
从他惊艳的眸中,她徜徊冉冉幸福,被他爱上是迟早的事……
“我要么不爱,要么爱到死。”初雪笃然道。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们会活着永远爱……”男子清秀的眉宇异常坚定。
于是他们拉着手,像所有情人一样拥抱、接吻,一起海誓山盟,看朝朝暮暮,他们也风花雪月,却永远离雷池差一步,他们彼此知道,总有一天,彼此的每一分都会属于彼此。
他带她逃出深闺,带她听竹看海,带她凭栏望江,更诉与她:“初雪凭栏上,空凝一碧江——谓之,初上江可好。”
她含笑应诺,于是大梁多了一位与方轻仕不分伯仲的初上江,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露面,唯有一幅幅惊世之作……世人猜测初上江与前朝吴道韵一样有着女子的苦衷,无法挥洒豪情直面这世界。
然,印瞻终是淡薄心性,不爱钱也不爱权,与这肮脏的世道太不融洽,上官家怎么可能将掌上明珠嫁给这样一名古怪的男子,世人又怎能容忍他们有违伦常的爱恋……
遇见须泽,是在一个奇怪的夏季,比以往都要寒冷的夏季。
那时的她与印瞻认识快一年了。
初雪疲惫的强颜欢笑,在避夏节的盛典里歌舞升平,谁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双永世摆脱不掉的眼眸自此定格……
那一刻,不得不承认,寒意窜至头皮,久久徘徊不前,****的初雪担忧的望着异常快乐的爹娘……
之后,须泽成了上官家族的常客,无可厚非,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首富,这样的两股势力结合岂不是最完美,初雪却觉得宠爱她的爹娘突然变得很陌生,像**的老鸨一样急不可耐的推荐她卖弄风骚……
须泽很温柔,态度谦和,异常聪明,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却使得印瞻与她无形中有了隔阂,逐渐意识了这点的她便愈加远离须泽……
未想这样一来,却让失去耐心的魔鬼退下了狼皮……
一个酝酿多时的阴谋终于到来,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爹娘,出卖了她。
灌醉的初雪被一群冷漠的人抬到他的床上,像集市的猪羊,让他检查是否满意。
高洁品性的初雪不会受这等侮辱;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初雪更不会屈服,锋利的耳钉狠狠刺进自以为是男子的肉体,任他吃痛,震惊与愤怒!
那一夜,从出生到现在,娇嫩的初雪知道了鞭子的味道……如此的温室花朵怎么可能经受住这样的暴风骤雨,从此魔鬼的样子深深刻进她的脑海……
当然她最恨最害怕的却是魔鬼要杀印瞻,幸好有皇上的宠爱,印瞻躲过一劫,然而魔鬼须泽却变本加厉,步步逼近,让她与心爱的男人一次次绝望,一次次崩溃,好在,最终的印瞻还是好好的站在她身旁,幸亏一个叫卫崇的男子……
风平浪静过后,初雪记得那是最后一次警告,魔鬼掐着她的脖子威胁。
没有退路了,初雪冷静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嫁衣,披上,义无反顾的奔向印瞻,却奔进了魔鬼的怀中……
那晚是初雪告别少女的日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残忍,因为残忍根本无法形容魔鬼的可怕。
只是看着魔鬼挂着温煦男子的微笑,温柔望着她,欣赏到天亮……那是怎样的羞辱,(此处大家纯洁滴想象)那不是一个人该承受的羞辱。
就这样寂静的天亮了,初雪的泪也干了,男子才慵懒邪魅的侧卧她身旁,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多神秘……”
话音未落,(此处自己纯洁滴想象,该干的干该做的做)……。
即使咬烂了唇也不撒口的初雪瞠大圆睁的眸子,一怔不怔的望着恶魔,终于明白她是花,一朵名贵的花,享受最幸福的呵护,然后再被无情的送给魔鬼碾碎……
之后的之后,大概是一个月后吧,三更天,星星非常的稀朗,一个一瘸一拐的娇小身影慢慢挪动着朝有着竹篱笆的房子移动,那里有她爱的男人……
瘦削的她虽然憔悴不堪,但却依旧拥有灵魂,即使跌倒也颤颤兢兢的爬起直到细瘦的胳膊推开房门看到爱人的头颅……
然后她的眸子一眨不眨,没有大吼,没有凄厉,没有尖叫,亦没有泪水……只是轻轻道一句:“我会找到你……”
就这样,冷漠不似真人的女子回到了家,在爹娘的震惊中痴痴的冷笑。
只要不嫁给魔鬼,她能做出任何事,包括背叛印瞻……
用魔鬼给的经验,她冷漠的来到威震王爷身边,使劲浑身媚术让他迷恋,结果意想不到的成功,威震王爷竟同意早就破身的她坐上王妃宝座……
只为报复,她辜负了王爷,但她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别的方法与太子、与上官家族对抗……
她冷漠的看着魔鬼痛不欲生的表情,阴狞的眼神,只知道魔鬼该死……
然而她错了,登上皇位的魔鬼重新回来了,也看到了她鼓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谁的孩子,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应该打掉那孩子……
魔鬼却说,孩子若死,卫崇就得陪葬,而她将永远见到到方轻仕……
一定是魔鬼逼迫了印瞻,否则印瞻怎会轻易离开?
她很开心,因为印瞻没死……于是,那个不该来的孩子降临了,闭着眼的她宣誓愿意折掉五十年阳寿换得孩子流淌干净的血!
然而,望着孩子熟悉的眉眼,以及越长大越与魔鬼神似的一颦一笑,初雪疯了,甚至几次想亲手杀了他,可却抖的厉害,因为孩子身上的奶香有她的味道……
诡计得逞的笑,魔鬼宠溺的抱着孩子,冷酷的望着她,道:“我可以为你背负天下骂名,立你为后,但关于方轻仕……你就死心吧。”
原来他骗她!
初雪无力的惨笑,她太傻,怎么能相信魔鬼的话。
绝望,看不到头的绝望。
憎恨,望不到穿的憎恨。
于是她留下一具肮脏的躯体,放飞灵魂,去追逐这一生她未得到的种种……
任魔鬼蹂躏她残破的躯体。
魔鬼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魔鬼只能沉醉在污秽的肉体中,而她依旧干净,非常干净……痛快的望着魔鬼悲愤欲绝的吐血……初雪突然笑的异常灿烂!
知道魔鬼最怕进入她身体时,却看见她依旧冷漠的眼眸,于是她次次用冷漠的眼眸瞪着他,一眨也不肯眨,即使魔鬼熄灭烛火也无法摆脱!
可是她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那个连笑都那么阴森的孩子,尽管别人都崇拜的赞美他,可初雪知道,那是一只小恶魔……
所以初雪很讨厌抱他,任戴着小虎头帽的孩子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也只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无数谣传——王妃不能生孩子,捡了别人的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其实那个叫牧瞻的孩子很漂亮,但谁叫他长的像魔鬼!初雪不能容忍,记得有一天,蹒跚学步的孩子咿咿呀呀拉她的裙摆试图喊娘,初雪泪湿了一瞬,迷糊中看见孩子变成了魔鬼在对她微笑……
于是手足无措的女子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将孩子丢进了荷花池内,然后疯狂的逃走……
她害怕的缩在角落,口中呢喃一千遍牧瞻、牧瞻……
第二天,奶娘若无其事的抱着牧瞻出现在花园里,玩的很开心,牧瞻也和往常一样,偶尔怯怯的回头喊声娘亲,头上依旧带着昨天的虎头帽……
终于,她愤怒的走过去,指着三岁的孩子大骂:“你是魔鬼!”
所有人都知道王妃疯了,御医日夜上门,仍无转机,王妃的疯已成定局……
番外化蝶成双
黑暗的房间里不断闪烁着一圈诡异的光芒,是嗜月珠不断成长的标志。须牧瞻悠然的抚摩着它,就如同抚摩一个即将长大的孩子。长长的黑色睫毛在脸上倒映一抹青色的阴影,深邃而迷人,他轻启性感的唇瓣道:“很快我会让你品尝一下须泽的味道,其实除了月人以外,还有很多美味的东西,九尾狐也包括在内,你喜欢吗?”
烛光闪了闪,异常妖孽。
须牧瞻的眼眸也前所未有的狠毒,苍劲的五指噼啪的捏碎了椅子的扶手,直至捏成粉末方才罢休。九儿私自放出了方轻仕与王妃,严重的坏了他的大事,届时母妃的颜面何在,娇弱的母妃岂不要背负一条不伦之恋的罪名,天下黎民岂不全部知晓了皇家这段丑闻!
可恨呐,可恨……一直一来牧瞻步步小心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母妃的颜面,至于须泽与方轻仕那两个该死的男人他并未考虑太多。
九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须牧瞻绷紧的五指逐渐松开,依旧狠利,细细的粉末顷刻纷纷扬扬洒落。
红颜自古一来就被定为祸水,尽管究其根本都是男人的占有欲与自私,但是客观方面,红颜的美貌有着不可小觑的推波助澜作用。大梁皇帝须泽,私自囚禁第一才子方轻仕,更在王妃与方轻仕私奔之时,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具,冲冠一怒为美人,调遣了不少御林军策马出皇城,全面阻击逃跑的二人。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好在有丞相固雍压阵,才平息不少。但仍旧有几个不怕死的老臣,死活出面阻拦,口口声声江山社稷与皇家颜面,但是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并不能打动急红眼的须泽反而若火烧身,因为他们的皇帝已接近疯兽的境界,不用猜测,此番方轻仕若落在他手中非死不可。由此丞相固雍也开始疑虑了,皇上万一失去理智不顾老祖宗的家法杀了方轻仕,本就混乱的局面势必将更加无法收拾。
皇城之外,尘土翻滚。一身戎装的须泽英姿勃发,腰间佩戴着最锋利的宝剑,追风千里驹以势不可挡的速度遥遥领先,大有踏平那私逃二人的气势。
寒风卷过凄凉的天际,百里之外的马蹄声清脆,吵醒了紧阖双眸的清瘦女子,初雪睁开迷人的秋水翦瞳,婉丽若从前,因为印入眼帘的是她痴爱了接近一生的男子,如此温暖的体温,是真实的,不是苍天戏弄她的美梦。纤细的手指贪婪的抚摩上方轻仕早已泣不成声的脸庞,缓缓的,感受情人肌肤带来的愉悦……
“雪儿醒了吗?”
相隔了十几年,男子终于又对她说起了从前只属于他们相恋时的甜美情语,初雪满足的聆听着,乖巧的点点头,含笑不语。是谁赐予了她此刻的幸福美好,赐予了她的印瞻,那她会在死之前为他虔诚的祈祷,无论过往多少痛苦与冤孽,统统洗刷吧,终生像她此刻一样的幸福……
“雪儿,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你坚贞执着的感情让我惭愧不已,印瞻此生回报不了你的一片痴心,唯有来生无怨无悔的宠爱你,不,是以后的每一生每一世……”磁性的声音夹杂男子的气息,甜腻却混合了哭腔在她耳边低语,方轻仕的手指早已与初雪紧紧的纠缠,仿佛要印证永远不分开的誓言。
“我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你,现在我很满足很满足,此生已无憾亦……印瞻,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你……”
“雪儿,请大声的,微笑着对我说话,你这样的虚弱,让我好害怕……雪儿,你这是怨恨我的勇敢来的太晚,是吗?印瞻承认错误,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和你一样的勇敢,不,一定比你勇敢。我爱你,雪儿,我爱你……”
“真的吗?你不介意我的身子被别的男人碰过……”初雪小小的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嘴角却溢满满足与安心的恬静笑容。
“不介意,我从未介意过,我爱你,雪儿。我只恨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能替你杀了那个男人。雪儿,不要离开我……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吧,我只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初雪摇了摇头,纤细的食指宠溺的点着方轻仕若雨打湿的泪颜,柔声道:“这是我活到如今最幸福的一刻,我好快乐,终于可以摆脱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印瞻,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不,不,雪儿,你不可以这样残忍的惩罚我,不可以……”方轻仕疯狂的摇着头,无助的双手用尽此生的遗憾拥住早已铭记生生世世的女子身体,那么柔软,是一种死亡前的乖顺柔软……
那就是你的爱吗?初雪,你好残忍……为什么你心里的男人总是方轻仕,无论我做的有多好都无法靠近你!初雪,其实我的残忍与你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须泽几乎浮现红血丝的星眸快要喷出了火,和着崩溃的绝望,女子是那样的幸福,微笑的那样满足,安静的躺在她情人的怀里。扬鞭阻止跟来的御林军,他翻身下马,从腰间拔下锋利的宝剑,那样森冷的寒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眸……一步一步的走向甜蜜相拥的两个人,两个真正相爱的人……
“放开初雪,你不配抱着她,她应该是睡在我怀里的女人……”须泽慢慢抬起的宝剑架在了方轻仕的脖子上,隐隐渗出血丝,可是满眼含泪的男子却惘然的抬起头,静谧的眸子异样沉寂,幽幽的对着须泽“嘘”了一声。
“雪儿睡着了,别吵她……”
“我让你放开她!”须泽暴怒的嘶吼如同狂狮般,即刻一脚踢飞方轻仕,转而狂乱的夺过安静睡觉的初雪,像一个笨拙的丈夫,万般呵护的捧在手心,颤抖的双唇呢喃着任何人也听不清的话语。
“我们回家,初雪,别再生气了,我马上立你为后,好吗?”风尘吹乱了英姿勃发男子的黑发,一瞬间竟出现了缕缕银丝,俊美的脸庞,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空洞着眼神,却小心翼翼的横抱着轻盈的女子,一直很安静的女子,慢慢踱回来时路,唇依旧不知所云的呢喃,道:“傻丫头,我要你,并不是因为上官家的钱财,也不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而是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那么爱,那样的喜欢,可你总是不愿看我一眼,那样的讨厌我,排斥我,让总是被万般宠爱的我好难过,好失败,也好憎恨……”
擦掉嘴角的血迹,方轻仕的眼眸里没有惧怕,只有倔强,他的心里只回荡着,雪儿说好幸福好满足,熬过了无数煎熬的日月,她终于可以躺在爱人的怀里休息了,一直都好累,好累……苟延残喘的活着……任由不爱的男子凌辱……
“雪儿,我答应你,从抱着你那刻我就决定义无反顾的给你想要的那种勇敢的爱情,所以,等着我……”
方轻仕跌跌撞撞的扑向须泽,越来越近,任御林军尖锐的矛头刺穿他的胸膛,鲜血飞溅,令人惊讶,他都这般却还活着,更不可思议的是依旧奔跑……
咬着牙,用尽余生的力量,男子冲撞到了须泽面前,巨大的撞击力发出了肉体撕裂的声响,须泽,美丽的脸庞苍白了几许,却未回头,依旧笔直的抱着怀里心爱的女子,但脚步有些迟缓,艰难的移动了几步后,殷红的血流了一地,随着他摇晃的身体走远,方轻仕笔直的站立,再也未有挪动,耷拉下来的脑袋似乎也沉睡了,任鲜血流淌至脚踝,泥土……
“皇上!”众人恸哭跪地。
远去的男子没有丝毫分神,安静的抱着同样安静的女子,瘦削的后背却被血染红了一片,隐约可见矛头留下的窟窿,是方轻仕猛烈的撞击所留……
然后,时间就安静的停下了,风雪里夹杂了血的腥甜,抱着女子的男人再也没有挪动半步,修长的身体如同凝固般久久的屹立……
大梁二十六年,泽帝薨……。
雪,整整下了一个春天。
威震王府
镜中的面容为何越来越接近须泽……须牧瞻,阴沉而憔悴不堪的眼眸里,光彩骇人,光洁的下巴隐隐透着青色的胡茬,头发微乱,一身白衣似雪……
啊——
紧握的拳头狠狠砸进大理石的地砖上,男子悲怆的容颜痛苦的皱成一团,一向沉稳的身体颤抖的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远处,是一道陈旧的圣旨,据说从他出生那天,须泽就立下的……传位,嫡王爷牧瞻……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一切,你早就知道你是我爹,你早就知道仇恨的我会想要什么,你——明白一切,却一直沉默的放任我……
男子绝望而凄厉的惨叫声让每一个过往的奴婢战战兢兢,格外凄凉的空间,让牧瞻好害怕,他痛苦的淌下一滴滴无助的泪,娘亲,你好狠……你还没有交代,牧瞻该怎么办,该怎样活在没有娘,没有爹的世界……
他需要一个拥抱,貌似发狂的野兽,却只需一个同情的拥抱便可安息……
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生,这也许是对初雪最好的结果,她活的好累,早就该走了,年华不再,当几度光阴重回时,爱的男人一如既往抱着她,让她安静的沉睡,这是多么幸福的告别……
天空之上,他们或许得到了想要的美好,一起化蝶成双……